“姐姐,我總覺得淑貴妃這人不對勁,咱們進宮去探望,她一個女人家不問我們的家長裏短,反倒一個勁的問起夫君。
如果問的是軍國大事, 我還認爲她有雄心,有壯志,一個勁的問夫君的瑣事到底爲何?”
陸輕盈笑道:“你找了一個肉包子一樣的夫君,就不要埋怨被狗惦記,當初是那個女人的眼睛瞎,看不起咱們泥腿子出身的夫君, 等她發現咱們夫君是人中之龍的時候,她已經不可能嫁給夫君了。
都說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女人一旦見過更好的男人,你想讓她将就一下就會要了她的命。”
葛秋煙鄙夷的道:“她已經是皇貴妃了,找的男人是皇帝,說起來我們的夫君可比不了。”
陸輕盈得意的道:“女人嫁人就像是穿鞋子,合不合适的隻有自己的腳知道,她嫁給的是皇帝,可不是男人!”
葛秋煙大笑道:“難道皇帝不是男人嗎?”
陸輕盈搖搖頭道:“不算是,夫君可以把你寵到天上去,外人最多說夫君多情,皇帝要是這麽幹,就逃不了一個荒淫的名聲。
夫君可以把自己兄弟的事情做得有情有義,皇帝要是這麽做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藍藍與其說是嫁給了皇帝不如說她是嫁給了那張皇帝寶座……”
就在雲家主婦和小妾熱烈的談論藍藍是怎麽和一張椅子過日的時候, 藍藍這位皇宮中的第四号人物,正好從皇帝的寝宮裏走出來。
剛剛親手給皇帝喂了半碗斑鸠羹,然後就在皇帝的注視下離開了寝宮,也隻有每天這個時候她才能見一眼自己的皇帝丈夫。
斑鸠羹是一種溫補的膳食,方子來自于蜀中,選斑鸠脖子上的活肉,熱水焯過之後,把那些肉絲從斑鸠脖子上一點點的撕下來,然後和粳米一起熬煮,最後變成一鍋粥,皇帝如今隻能勉強進一些流食,因此粳米和肉絲都要完全熬化。
做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時間,而藍藍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她有足夠的時間親手淹死斑鸠,親手揪斷斑鸠的脖子,親手把斑鸠身上的羽毛一根根的拔下來……
藍藍忽然想起皇帝的胸膛比死掉的斑鸠還要瘦,斑鸠的胸膛上好歹還能撕下來兩塊肉,而皇帝的胸膛蠟黃蠟黃的幾乎隻剩下一張皮。
這時候的皇帝和當初豆沙關裏的餓殍何等的相似,即便是吃着世上最精美的食物,他依舊快要餓死了。
小半碗斑鸠羹都被皇帝含在嘴裏,等自己退出去之後,皇帝就會吐掉,藍藍明銳的觀察力還是發現了皇帝想要繼續保持的秘密。
這是何等的諷刺啊,卑下的僰人會被活活的餓死,而尊貴的皇帝同樣會被活活的餓死……
不過趙旭已經學會釣魚了,這對藍藍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消息,卧冰求鯉的典故趙旭是知道的,這孩子曾經充滿希望的問過太傅,是不是隻要自己光着身子捂化寒冰求得鯉魚,自己父親的病就會好起來。
太傅沉默了良久才對太子說,草木榮枯不過是自然事耳,非人力所能強求。
皇帝知曉太子的這個舉動之後,咬着牙吃下去了一碗燕窩粥,隻可惜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他還是嘔吐掉了……
太子終究沒有卧冰求鯉,隻是在荷花池上鑿開薄冰,開始學習如何釣魚。
一個是合格的父親,一個是合格的兒子,這中間卻沒有母親什麽事,皇帝的愛就像火焰一樣,隻會給特定的人,别的人想要靠近,隻會被燒成灰燼。
另外一個人其實也像是一團火焰,藍藍即便是站在皇宮裏,也能看到那團火焰在荒原上燃燒,隻要有了光明,也就有了方向。
回到了寝宮的藍藍,洗手焚香之後,衷心的向漫天神佛祈求,希望他們保佑那個男子在荒原上平平安安。
相見歡的曲調在寝宮裏響起,給蕭瑟的皇宮帶來一絲喜悅之意,不過很快就被寒風吹的不見了蹤影,而寒風帶給皇宮的隻有鐵一樣沉重的寂寞。
“母親,您在懷念您和父皇初次見面時的樣子嗎?”
趙旭少年人特有的公鴨嗓子從門口傳來。
藍藍堅持着彈完這首曲子,她的回憶回到了豆沙縣縣衙的後宅,那時候一個布衣少年正在和父親在竹林邊下棋,那個少年人趁着父親思考棋路的功夫,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不斷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竹林邊上的水月門,看到丫鬟出來,似乎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在盼着誰從那裏走出來。
琴音袅袅,最後的顫音也漸漸消失,布衣少年離别之後,琴音中有說不出的惆怅之意。
”母親,父皇的病一定會好的。”
十一歲的趙旭已經學過音律了,趙家人似乎在繪畫,音律上有很高的天份,這一點藍藍早就領教過了。
離開古筝,藍藍上前解下趙旭身上的皮裘,見他的臉和手凍得通紅,不由得用手幫他暖暖柔聲道:“孝敬父皇是好事,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父皇已經病倒了,你如果再生病,母後我也就不用活了,也活不成了。”
“母親,太保的大軍已經抵達了遼國西京,如今正在白登山一帶和蕭打虎激戰,太保首戰得勝,蕭打虎已經被擊傷,兩萬遼國精銳戰死在了小葉嶺,如今太保已經越過了野狐口,和駐守白登山的郎坦,火燒山的李東楚,已經張開了一張大網等待蕭打虎入彀!相信不久就會有佳音傳來。”
藍藍笑道:“這些軍國大事你和我說什麽,母後我隻想看着你吃飽穿暖,學業有成,那裏管的到長城外面的事情。”
趙旭張嘴笑道:“母後差矣,大同鎮不在長城外面,而是在長城裏面,太保的大軍還沒有越過長城行封狼居胥之事。”
藍藍大笑道:“母後看不了地理圖冊,卻知道前唐的時候,李靖、李績破突厥的輕騎快馬在它山腳下馳過;
侯君集滅吐谷渾的大軍在這裏紮營。唐人的詩歌裏,也回響着狼居胥山的萬古悲風:“何問狼居胥,執戟夜急行”。
所以雲大将軍也會路過狼居胥山,這是一定的。”
趙旭高興地道:“母後果然是蜀中才女,您對雲大将軍的信心也是這麽充足?”
藍藍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後慢慢地道:“雲大将軍如果不能封狼居胥,我兒想要登上皇位恐怕還要費一番周折。”
趙旭皺眉道:“我乃是大宋太子,誰敢阻我威淩天下?”
“龍行于九天之上,猛虎嘯傲于山林之間,不管是龍還是猛虎都不屑去理睬陰溝裏的毒蛇,可就是這毒蛇,他們呲着毒牙,流着毒涎,随時随地都想咬一口落地的金龍,疏忽的猛虎。
這天下間,最難對付的就是他們,他們不敢再天光之下行動,隻會在黑暗的夜裏竊竊私語,孩子,你隻要願意聽,就會在這個黑夜裏聽到那些惡毒的聲音,所以萬萬不可大意。”
趙旭背着手大人般的站在母親身邊大聲道:“孩兒一定會把那些躲在陰暗裏的老鼠一個個的揪出來暴曬在陽光之下,讓天下人都看清楚他們的醜惡面目之後再碾爲齑粉!”
藍藍斜着眼睛瞅着兒子道:“九天之龍會去鑽老鼠洞?”
趙旭嘿嘿笑道:“孤王自然不會去鑽,帝王要的是正大光明,到時候有趙旉和趙延年他們自然會代替我去鑽。”
“你如何知道這些人會忠誠與你?要知道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就是人心。”
“趙旉的老母妻兒如今寄養在我東宮,趙延年的兒子如今正在學習如何成爲一個合格的侍衛,隻要是我需要的人,您都會在東宮找到和他們息息相關的人。”
“這樣做未免刻薄了一些!”
“孩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國士待之,給他們超出他們想要的,何愁不四海歸心?”
“我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又聽說紙上談兵終覺淺!”
“雛鳳清于老鳳聲,侯之坦就是孩兒嘴裏的第一條蟲子!”
藍藍懶洋洋的把身子靠在軟榻上,取過一顆葡萄剝掉皮吃進嘴裏,笑眯眯的道:“我怎麽聽說是東宮裏面養的閑人太多,最近有些入不敷出?你不會是看上侯家龐大的資财了吧?”
趙旭嘿嘿一笑終于恢複了孩子的模樣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也從盤子裏取葡萄吃,一面吃一面道:“豬養肥了,總要宰殺的。”
藍藍呵呵笑道:“拿指頭點點兒子的腦袋道:“你見過鄉下人殺年豬嗎?”
趙旭笑道:“孩兒和雲落落以前在農莊裏見過,豬脖子豬尾巴給了屠戶,豬頭敬了祖宗,最好的豬後丘孝敬了長輩,不能吃的髒物給了家裏養的獒犬,豬血灌腸之後邀請四鄰吃酒,至于剩下的,自然就歸了孩兒這個養豬人。”
藍藍哈哈大笑道:“皇兒深得養豬訣竅,母後以爲我孩兒今後定能吃的肥肥壯壯,你父皇如果知道他的兒子有這樣的見識一定會非常欣慰的。”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