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賀讓部下松開了被制住的契丹使者,小心的對委哥甯令道:“大帥,沒藏訛龐不讓我們活,宋人也不讓我們活,現在契丹人也不給我們活命的機會, 我們到底該何去何從?”
委哥甯令指着北方道:“甯邊州!”
張賀吃了一驚道:“甯邊州距此三百裏之遙,末将擔心我們的将士堅持不到甯邊州,就會被凍死。”
委哥甯令搖頭道:“死不了,這些天我一直在命令親兵收攏那些戰死的契丹人的衣物,數量雖然不足以讓所有的兄弟熬過這個寒冬,但是勉強湊出能讓三千人在這樣的天氣裏凍不死的衣服。”
張賀道:“您預備用這三千人去給所有兄弟拼一條活路?”
委哥甯令笑道:“正是如此,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 隻要給我一年時間, 弟兄們就能恢複到往日的狀态, 那個時候,一萬三千多西夏兒郎去那裏不能安身立命?”
“甯邊州乃是遼國重地,蕭打虎把那裏布置的銅牆鐵壁一般,我們如何能夠進的去?”
委哥甯令拍拍張賀的肩膀笑道:“總要拼過才成!”
梁輯的軍隊才抵達偏關河,就匆匆的回來了,收到雲峥的飛鷹傳書,要他返回河曲關待命,等大軍到來之後,再讨論新的作戰方向。
雲峥沒有想到蕭打虎竟然親自領兵來到了河曲關,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冬日裏,大宋軍隊的補給非常的充足, 相對來說遼國的準備并不是很充足,這和國力有關,與将領的能力無關。
大軍一動就需要無數的物資金錢支撐,尤其是幾十萬大軍在野外紮營,消耗的物資數量簡直難以計數。
遼人的物資運輸方式和幾百年前的蠻夷沒有多少差别, 大軍在前面開路, 後面一定會跟着大批的牧人帶着牛羊和大軍一起遷徙。
牧場出産的肉,奶就是他們的軍糧,羊皮就是他們的衣服,對于草原上的人來說,有了牛羊就有了一且。
天空中兩隊海東青在不斷地厮殺,不斷地有受了重傷的海東青從天上掉下來,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方的。
雲峥擡頭瞅着天上厮殺的難解難分的海東青,眼中全是笑意,終于找到了一絲絲後世的感覺,這片寂寞的天空中,終于有了空軍在上面厮殺。
這一景象譚威已經禀報過了,雲峥不太相信試驗了一下,京西軍中有好多訓練失敗的海東青,這時候拿出來對付遼人的海東青正是時候。
不是每一隻海東青都能成爲合格的戰鷹,雲峥算過,十隻海東青裏面有一隻就算不錯了。
這些年,京西軍從白山黑水弄來了的海東青,以及自己飼養,孵化的海東青不下兩百隻,真正有用的還不超過十六隻。
其餘的隻能成爲自己打獵的助手,越是從野外捕捉回來的海東青,被訓練成戰鷹的可能性就越大,而那些被孵化出來的海東青多少有些呆呆的,不能完成那些複雜的動作。
看的出來,自己的戰鷹赢了,之所以會赢是因爲數量多,等真正的戰鷹飛上天之後,雲峥發現蕭打虎大軍已經快速的撤退了,即便是他的牧人後隊,也已經至少在百裏之外。
“憨牛,你帶本部人馬去沖擊一下遼人的後陣,能留下多少牛羊就留下多少牛羊,如果遇到遼人狙擊,以毀滅遼人牛羊爲主。”
雲峥回頭對憨牛下了軍令,憨牛立刻就帶着三千親衛呼嘯着向遼人逃走的方向追擊,這一場追擊戰至少到明天才會發生,憨牛走後,雲峥就下令紮營了,軍士們開始安營立寨,從偏關河裏取冰塊融化之後燒水做飯。
“狄青的大軍已經和遼人大軍脫離接觸了,我們這裏的進展太慢,狄青無法配合我們作戰。”
看見雲峥捧着一壺茶水啜飲,陳琳歎息一聲幽幽的道。
雲峥沒有擡頭輕聲道:“這是狄青的意見?”
陳琳愣了一下道:“這是中樞的意見。”
雲峥點點頭也就不再說話,喝了一口茶水之後,還是準備把早年準備好的戰略給陳琳講一下,免得留在東京城裏的人胡思亂想,一旦超過了那些人的承受範圍之外,天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這一次的戰争,其實就是一次搬家的過程,富弼去種諤那裏,種諤來我這裏,然後我和狄青兵合一處經略燕雲。
這個次序是不能出錯的,如今富弼的軍隊才渡過了黃河,三萬鐵騎還在河西一帶向這裏集結,種諤的大軍依舊留在環州紋絲未動,我如何能輕易地離開雁門關向東進攻?
這一戰需要我們每一個人都參與進來,每一個人都需要分毫不差的幹好自己的事情,如此才會有勝利的可能,如果這些銜接出了問題,整個戰略就會有漏洞,會被敵人所趁!”
陳琳搖頭道:“對我說這些沒有用處,如今我大宋兵強馬壯,爲何就不能突飛猛進擴大戰果,如今已然入冬了,我們不但沒有向北,向東攻擊前進,反而一路向西,老夫不知道陛下還能不能等到我朝大軍勝利的那一天。”
“陛下希望聽見我朝大軍勝利的消息而不是失敗的消息,勝利的消息晚一點聽到不要緊,如果失敗的消息先到一步,我保證陛下再也沒有機會聽任何消息了。”
陳琳似乎有些麻木,看着遠方灰暗的地平線道:“你這是大不敬!”
雲峥見陳琳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把一杯熱茶放在他手裏道:“現在是不動如山,你會看到侵略如火的那一刻。
我大宋四路大軍将要像梳子一樣的将燕雲十六州梳一遍。”
陳琳瞅着雲峥道:“其實我并不在意你們是不是能夠徹底的完全的将燕雲十六州拿下來,我隻在乎陛下能夠早日聽到你拿下燕州的消息,太子殿下有的是時間慢慢梳理燕雲,而陛下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陛下的身體很糟糕?”
“入冬那天,陛下嘔血了……”
“唉……”
天氣響晴響晴的,藍藍的天上看不見一絲雲彩,隻有寒風掠過幹枯的樹梢發出奇怪的聲音。
委哥甯令騎在戰馬上,前後不斷地奔跑,大聲的爲自己的三千殘軍鼓勁,花了三天時間,安頓好了沒有棉襖的部下,自己帶着最精銳的三千騎兵長途奔襲甯邊州。
他不知道那些躲在地坑裏的西夏人還能堅持幾天,不論是天氣突變,還是被宋軍找到,後果都不堪設想,但是他這時候沒有時間去考慮哪些,隻能帶着兵馬瘋狂的向甯邊州前進。
雲峥來了,同時過來的還有十萬大軍,蕭打虎撤退了,但是撤退的并不遙遠,一直保持着安全的距離和宋軍遙遙相對,兩軍對峙的時間,也是自己拿下甯邊州最後的機會。
三百裏之遙在騎兵的腳下不過兩日路程,爲了避開遼人斥候,越是靠近甯邊州,他就越發的小心,最後不得不将趕路的時間安排在最寒冷的半夜。
甯邊城其實是甯邊州,整個甯邊州除了有這座甯邊城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城池。
在平坦的荒原上建造一座城并不容易,因爲極度的缺少石料,這裏的城池隻能用黃土夯成。
赫連勃勃修建統萬城的法子不是在那裏都能行的通的,這裏的黃土多砂礫,城牆如果架的太高會自己垮掉的,更何況契丹人修造城牆也拿不出那麽多的糯米來煮湯。
因此甯邊城不過是一座比較大的土牆圍起來的院子,牆高不過兩丈,方圓不過五裏,是真正的五裏之城。
委哥甯令抵達甯邊城的時候已是夜半時分,三千兵馬躲在一個窪地裏,匆匆的進食,雖然每一個人都想在這時候弄一口熱食吃,委哥甯令卻無視那些軍卒懇求的目光,掏出自己懷裏的幹餅,嘎吱嘎吱的咬了起來。
皮囊裏面的水早就凍成了冰塊,看着一些部下張嘴去舔舐石頭上殘存的一些雪解渴。委哥甯令傳話道:“進城之後不封刀!”
張賀來到委哥甯令的身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的羊皮口袋遞給了委哥甯令,因爲一直貼身收藏,皮口袋裏的水并未結冰,隻是他的臉上全是被朔風吹出來的血口子,已經凝固的血珠像眼淚一樣的挂在臉上。
委哥甯令張口喝了一口,就把口袋遞給了身邊舔雪的親兵,在張賀的肩頭捶了兩下道:“你本不該跟我受這樣的苦楚的。”
張賀搖頭道:“大帥不知,我張家雖然受到國相寵信,但是和我無關,國相寵信的是我堂哥,不是我張賀,一旦我們被國相拿去興慶府,大帥什麽下場,我張賀就是什麽下場,無非是堂兄他們會竭盡全力保護我的妻兒而已,除此無他。”
委哥甯令奇怪的道:“這是爲何?”
張賀慘笑道:“大帥有所不知,張家是一個大家族,爲了家族的繁衍,張家不會把全族老小的性命全部托付在一個人的身上,燒冷竈是必須的,隻有這樣張家血脈才不會斷絕。
但是,張家有一條禁令,那就是事主以誠,隻要投在誰的門下,就一定會對主将忠心耿耿,将來如果大帥赢得了天下,要我去殺國相門下的張家人,末将也會毫不留情!”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