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兒就是窮苦出身,豈能不明白家财對于窮人的重要性,人在衣食無憂的時候才會明白性命的重要性,因爲這些衣食無憂的人是在享受生命。
當一個人連肚子都吃不飽的時候,他們唯一奢望的人生樂趣就是吃一頓飽飯, 到了這個時候,生命往往就成了一種負擔。
由儉入奢易,春哥兒在最早招攬這批人的時候,要的就是那些赤貧的人,因爲極度的貧窮,因此,一般性的搶劫對他們來說就算不上什麽罪過。
強盜和**其實就是這個社會最古老的兩種職業, 爲了活着, 尊嚴和操守這兩個高尚的東西根本就無法阻攔他們繼續堕落。
無産者才是無畏的, 雲峥知道這個道理,并且能因爲這句話寫出一篇論據嚴密的策論來。
春哥兒說不出這樣有深度的話,他隻是按照自己這個曾經的窮人的經驗來做事情,讓那些曾經赤貧的人逐漸過上好日子之後,這些人就完全無法離開他的戰車了。
這和雲峥早年組建武勝軍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雲峥的資源豐厚,可以借助國家這個洪水猛獸來完成個人的極大野心。
春哥兒到現在還見不得人,因此隻能像老鼠一樣的藏在暗處小打小鬧的弄一隻見不得人的土匪隊伍來擴充自己的勢力。
可以說他手下所有的盜匪包括紅鷹都是既得利益者,吃進去的肉,如今要他們吐出來,不如一刀子殺了他們來的幹脆。
對春哥兒來說,利用自己的小店接觸一些駱駝客, 隻需要很少的一點資料就能把這些駱駝客的行程和底細弄得清清楚楚,然後再驅使紅鷹他們在路上搶劫,這幾乎就沒有什麽難度,春哥兒一向把這種行爲定位成自己的一種修煉。
紅鷹隻想着聯合那些駱駝客,春哥兒卻不這麽看,那些駱駝客對于蘭州來說都是一些過客而已, 隻要發生戰争,這些人才是蘭州城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不管是投降還是内讧他們都非常的拿手,蘭州城的陷落與否和他們無關嗎,隻要能保住他們自己的貨物,即便是幫着駭胡兒攻克蘭州城也沒有任何心裏負擔。因此,這些人是要除掉的目标,而不是需要聯合的目标。
春哥兒認爲自己最大的助力來自于蘭州城的土著。
自從沒藏訛龐開始在橫山的銀星和市上橫征暴斂以來,蘭州城就成了另外一個和西夏人做生意的天堂,甘涼道上往來的商戶越多,蘭州城也就變得愈發的繁榮,這兩年已經漸漸有了一絲古道名城的樣子。
紅鷹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蘭州人,戰争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要比在集市裏散布謠言要隐秘的多,煽動性也要大的太多了。
看着紅鷹氣昂昂的回蘭州城去了,春哥兒長歎一口氣,因爲他發現,駭胡兒根本就沒有攻占蘭州城的意思。
這支隊伍已經駐紮在蘭州城外一個月了,除了一些零星的駭胡兒會去城裏做一些采買一類的工作之外,就是一群群的駭胡兒會去光顧城裏的妓院,他們沒有做任何強買強賣的勾當,每次出去都是大把的銀錢散出去,當然,駭胡兒也從來不缺少這點花銷銀子。
這就造成駭胡兒在蘭州城有着很好的信譽,大家每天都盼着大群的駭胡兒能夠進城散心。
蘭州城可以說是大宋的,也可以說是西夏國的,這座城市裏隻有幾個能對平民百姓耀武揚威的差役之外,就剩下一個腦滿腸肥的知府了,這是大宋在蘭州城僅有的一點存在感。
而蘭州城的大規模交易對西夏是有利的,因爲沒有那一個國家在和大宋做生意的時候能夠沾上便宜。
大宋的小吏雖然貪婪,但是龐籍,韓琦,王安石文彥博這些人卻是難得的精明人,他們知道該如何控制大宋的邊境貿易才能讓大宋從中撈取足夠的好處。
但是蘭州城是一個例外,大宋的貿易法令在這裏有太多的空子可鑽了,蘭州城裏的人可以說是倒是那個子民,龐籍這些人沒有任何理由不允許那些禁運的物資不許進入蘭州。
春哥兒在經過仔細的研判之後發現,駭胡兒沒有任何理由去攻打蘭州城,隻要青塘的宋軍不來蘭州,他們就會這樣一直在蘭州城外駐紮下去,難怪駭胡兒那個領軍的統領,開始把這裏當成一個養病的場所了。
駭胡兒必須攻占蘭州城啊,春哥兒撓着自己的頭發,龇牙咧嘴的努力地想怎麽才能讓蘭州城變成一個戰火連天的城市。
駭胡兒必須從這裏消失,或者遠遠地退回西夏境内,否則,青塘的宋軍就下不來,這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他恨恨的在地上捶了一拳頭,明明宋軍可以正大光明的從青塘出來,在千軍萬馬的碾壓之下,五百個駭胡兒即便是再強大,也會被戰馬踏成肉泥。
可恨的宋軍偏偏不這樣做,非要難爲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真是該死!
日頭已經偏西了,坐在土包上的春哥兒依舊沒有一個明确的認識,直到夕陽的光輝鋪滿整個蘭州城的時候,他的瞳孔忽然在縮小,他發現,整座蘭州城就像是在火焰中燃燒一樣。
這個發現令春哥兒的頭皮都在發麻,自己已經把宋軍估計的夠無恥了,沒想到雲峥那些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無恥。
很早以前自己當先生學徒的時候,親手毒死了一個村子的人,很久以前,他在幫先生毀屍滅迹的時候曾經把太原城最大的富商全家都給活活燒死了,很久以前,他親眼看着對他恩重如山的先生被自己老婆剖開胸腹,而自己卻沒有半點幫先生複仇的想法。
經過這些事之後,春哥兒認爲自己應該是天底下最惡毒,最兇狠,最無情的壞蛋了,如今和雲峥這些口口聲聲爲國爲民的家夥比起來,自己竟然算的上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之所以會這樣認爲,他發現雲峥那些大宋高官最後的目的竟然是徹底毀掉蘭州城!
如果沒有蘭州城,駭胡兒就不會長時間駐紮在蘭州,如果沒有蘭州城,這片地方最多隻能算是一個沒人存在的渡口而已。
如果沒有蘭州城,西夏人的防線就會立刻後退兩百裏。西夏境内的喀羅川在鹽堿地裏面,實在不是一個理想的屯兵地……
春哥兒仔細的把自己的行爲捋了一遍,最後發現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爲恰恰就是在一步步的将蘭州推進毀滅的深淵。
把蘭州城毀掉對于春哥兒來說并不算什麽,他如今想的是一旦自己按照雲峥等人的想法徹底的毀掉蘭州城之後。
那些當**還要立牌坊的家夥,一定會把蘭州城毀掉的罪責推脫到自己身上的,到時候小蠻身邊的那些宋人很可能就會變成自己的催命閻王,他甚至能想到雲峥在見到自己腦袋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麽義正言辭的模樣。
一想到自己的腦袋不大不小的正合适扣這頂帽子,春哥兒就對着黃河開始破口大罵,自從跟着先生離開南風館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那些足矣讓人崩潰的惡毒語言……
春哥兒抱着膝蓋坐在黃河邊上,瞅着夜色下發黑的黃河水發愣,自己到底該不該去做這件事情呢?
李清也坐在黃河邊上,啞娘跪坐在沙土裏靜靜地陪着他,因爲批準裘皮的緣故,李清的咳嗽聲小了很多。
“我小的時候就住在黃河邊上,不過不是在這裏,而是在興慶府的邊上,如果我們順流而下,就能直接到達我的老家。
黃河在哪裏變得清澈無比,河邊是大片的蘆葦蕩,每一次黃河泛濫的時候就是我的節日。
啞娘,你不知道,黃河泛濫的時候會把原來已經逐漸變得貧瘠的土地湮沒掉,帶來新的肥沃的泥土,我們在上面栽種麥子和水稻,收成非常的好。
不過這是大人的喜悅,對于我們這些孩子來說,提着籃子去幹涸的河灣裏捉魚就足夠我們快活整個夏秋時節了。”
啞娘見李清難得的高興起來給自己講故事,就把身子往李清的身邊靠靠,準備仔細的聽聽李清講古。
李清揭開自己的裘衣,把啞娘瘦弱的身體包進來,把手放在啞娘并不飽滿的胸膛上,這是啞娘的一個習慣,隻有感受到李清對自己的**,才會徹底的安靜下來。
“你知道不?空手捉魚的時候一定要把水攪渾,這樣的話,那些泥窪的魚就會拼命地把腦袋浮上水面,這個時候,你隻需要看魚腦袋的大小就能捉到讓你滿意的魚了。
我以前總是當捉魚的那個人的,後來在秦州老老實實的當了一回魚,雲峥那個漁夫出了一點疏漏,結果讓我成了一條幸運的漏網之魚。
當魚的感覺非常的不好,可以說糟透了,我們就是從那一次可是學會吃人肉的,因此,從那一次之後我發誓不再當魚。
可是世事輪回,非常的讓人捉摸不透,時隔多年之後,我他娘的再一次成了漁人眼中的那條魚。
你知道這一次把我當魚來使喚的人是誰嗎?”
啞娘聽不明白李清在說什麽,感到他手上的力道在加大,就挺起胸膛好讓李清抓的舒服一些。
李清探出空着的那隻手在啞娘的額頭點了一下道:“你真聰明,居然猜對了,這一次把我當魚的是國相沒藏訛龐!”
第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