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小蠻委身在灰豆春這個懦弱膽小的男人身下生孩子沒有問題,但是隻要别人想打小蠻的主意,沒有一人有什麽好下場的,因此, 小蠻和春哥兒的命格被傳的非常神奇。
一大鍋灰豆子賣光之後,春哥兒就就熄了火,習慣性地坐在小店最裏面的一張桌子上,抱着一個茶壺喝茶,這是小蠻對他忙碌一整天最好的報答。
最後一位客人也離開了,小蠻清洗了一籃子剛剛買的青梨,放在春哥兒的面前。
春哥兒搖搖頭,示意小蠻自己吃, 自己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茶壺裏的茶水瞅着店外面來來往往的駱駝客出神。
自己來到蘭州已經四年多了, 在這四年多的時間裏,除了開一座小小的灰豆店,另外還弄了一支馬賊聊以解悶。
有了這支馬賊團,自己對于河西之地的形勢就了如指掌了,自己留在河西走廊的馬賊頭子紅鷹說西夏人如今封鎖了玉門關的道路,所有想要出關做生意的宋人商隊全部都被送出了玉門關,而從關外回來的駝隊卻不準踏進玉門關一步。
紅鷹還說隻有一支龐大的駝隊進了玉門關,掌櫃的都是胡人,他們見駝隊貨物豐厚,準備打劫一下,結果還沒等到他們動手,大黑山的馬賊搶先一步出動, 紅鷹親眼看見大黑山的馬賊全軍覆沒,在那支駝隊面前,大黑山的彪悍馬賊如同剛剛會走路的嬰兒。
紅鷹以爲,這支駝隊很有可能就是馳名河中的“駭胡兒”。
關内人對于駭胡兒的名字可能非常的陌生,但是在河中諸國, 駭胡兒的名字可謂如日中天,在傳聞中,這是一支把身心都出賣給了魔鬼的軍隊,他們不像西夏其他軍隊一樣騎馬作戰,而是一群騎着駱駝縱橫沙海的魔鬼。
西夏人在河中的每一次勝利都有駭胡兒的影子,甚至可以說隻要是駭胡兒出現的地方,那片地方很快就會成爲人間地獄。
紅鷹最後的一封信說這支駝隊已經沿着商道南下了,目标很有可能就是蘭州城!
因此,春哥兒這幾日每日都是早早的結束了生意,守在店中等候那支傳說中的駝隊來到蘭州城。
小蠻咔嚓咔嚓的吃着梨子,也随着春哥兒的視線往外看,看了一陣子忽然道:“怎麽這麽多的駱駝客?”
春哥兒幽幽的道:“十天前就是這模樣了,我去市場上看過,如今的駱駝客根本就出不了玉門關,他們的貨物也大多是河西之地的貨物,你看看,他們最珍貴的貨物就是武威郡的夜光杯,我前段借口需要一塊好點的昆侖玉給你做簪子,問遍了駱駝客,也沒有找到合用的昆侖玉,也就是說,現在的駱駝客,他們足迹最遠不過是到敦煌而已,西去的路不知因爲什麽原因封鎖了。”
“莫非西夏人再一次開始西征了?”
春哥兒搖搖頭道:“因該不是,如今正是銀夏州稻米收割的時候,按理說這時候來蘭州用大米換取麥子的客商應該很多,可是今年直到現在都不見一個人。”
小蠻皺眉道:“西夏人的糧食總是不夠吃的,用一鬥大米換取兩鬥麥子,這中間是有利可圖的,豆料和麸皮是西夏人喂馬不可缺少的東西,按理說大戰在即,西夏人應該換取更多的豆子和麥子才對。”
很明顯,春哥兒似乎不願意和小蠻讨論這件事,笑着對小蠻道:“我讓老秦在蘇州購買了一座三進的院子,後門就是蘇州河,也購買了一些田地,田地算不得多,卻也有五百六十畝。
不論這裏的事情會不會了結,你都要帶着孩子們先離開蘭州去江南,我随後就到。”
小蠻低聲道:“你是擔心?”
春哥兒笑道:“我先生當初就給我說過,越是富貴人家背地裏就越是肮髒,下手也就越毒辣,越是身份高貴的人,就越是不把人命當做一回事,等地位高到了老天爺的地步,萬物就隻能成爲刍狗了。
先生的這句話我記得很清楚,盡管你說雲峥人還不錯,但是我眼中的雲峥和你眼中的雲峥不太一樣,我們已經有三個孩子了,我不敢把全家人的性命拴在雲峥個人的品德上。”
“爲什麽會是江南?”
“白樂天有詩雲——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先生也說過在蘇州生活的那段日子裏,如果沒有惡疾纏身,應該是他平生最快活的一段時間。”
小蠻皺眉道:“你這些年收攏了這麽多的馬賊……”
春哥兒咕咕笑道:“我是一個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收攏一些馬賊算什麽,沒有成爲巨寇已經是因爲你和孩子在我心中已經把地方塞滿了,否則,蘭州這種新收複的土地,我甚至都能裂土封王。”
小蠻憐憫的瞅着自己的丈夫拿手摸摸他的額頭輕聲道:“你在家裏已經是王了,就不要把這話拿到外面去說了免得被人家笑話。”
春哥兒幽怨的瞅瞅小蠻道:“如果不是在西京遇到你,我原本的打算就是這樣的,先控制一些馬賊,然後再謀求一點地方,最後給子孫後代留下一個好的基礎,然後他們再……”
小蠻無禮的打斷了春哥兒的夢想,扭着春哥兒胳膊上的一塊肉道:“你想發瘋,就自己去發瘋,别拿我的孩子說事,我的孩子可不去和一群馬賊爲伍,他們以後要好好的讀書當讀書的相公,最後東華門唱名才是他們該幹的事情。”
春哥兒瞅着自己已經發紫的胳膊無奈的道:“你爲什麽一定要堅持咱們的孩子姓林?我雖然不知道我爹是誰,可是能夠保證的一點就是我不可能姓林,因爲我是從劉家村走出來的,應該姓劉才對!”
小蠻的身子震了一下,最後握住春哥兒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道:“這句話你已經忍了很久了吧?”
春哥兒尴尬的笑道:“從大郎生下來以後我就想問,就是害怕惹你傷心,我才忍住的。”
小蠻溫柔的依偎在春哥兒的懷裏嬌聲道:“你真的很在乎孩子們姓什麽嗎?”
春哥兒猶豫了片刻,歎口氣道:“算了,你想讓孩子們姓林,就姓林吧,跟着我姓劉沒得辱沒了孩子。”
小蠻連連點着頭道:“對啊,你差點在南風院污穢一生,我差點在青樓成爲人盡可夫的娼妓,不管是我的姓,還是你的姓,都沒什麽好對人說的,我們兩人就像是兩根木頭一樣的活在人世間,雙木成林,孩子不姓林姓什麽。”
春哥兒長籲了一口氣道:“原來是這個原因,你幹嘛不早說,惹得我自卑了四年。”
春哥兒說完這句話,忽然大笑起來,拉着小蠻的小手道:“别人家都是兒子跟老子姓,咱們家掉個個,老子跟兒子的姓,從今後我也姓林好了。
我們都不是好人,但是我的娃卻是幹淨的不能再幹淨的好娃了,血腥食物他們一口沒吃,帶血的衫子他們一件沒穿,所食所用都是我們開灰豆店賺來的幹淨錢,老子從今後就姓林了。”
小蠻輕笑着施禮道:“林門方氏見過林家大老爺,隻是不知大老爺如何處置蘇州的那座宅院呢?”
春哥兒笑着揮揮手道:“算了,那裏孩子們不住進去也罷,就是不知道在蘇州開灰豆店,有沒有生意……”
就在夫妻二人在店中調笑之時,一支龐大的駝隊從小店門口經過,魁偉的胡人坐在駱駝背上幾乎和屋頂平齊聲勢極爲駭人。
瞅着連綿不絕從門前走過的駝隊,春哥兒停止了調笑,瞅着駝隊對小蠻說:“紅鷹說的那支駝隊進蘭州城了,你應該帶着孩子立刻躲進地窖裏才好。食物,清水之類的東西我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現在就進去吧!”
小蠻瞅着這支足足有三百匹駱駝的巨大駝隊笑道:“西夏人把自己在河中一帶的伎倆用在大宋了,看樣子你已經知道該怎麽給雲峥回信了吧?”
春哥兒搖搖頭自嘲的道:“我剛才說的那段打算裂土封王的屁話你就忘記了吧!
西夏人這麽敷衍宋國,依舊沒有逃脫雲峥的法眼監視,前日裏我還認爲雲峥這是杞人憂天,西夏人不去攻打已經衰弱的遼國,偏偏要過來謀求強盛的宋國這種猜想毫無道理,現在看到了西夏人的殺手锏——駭胡兒駝隊,我算是明白西夏人爲什麽要這麽幹了。
西夏人的目标從來就不是遼國,他們的目标從來都是釘在宋人的身上,說不定西夏和遼國已經有了共進退的盟約。”
小蠻奇怪的道:“蘭州城已經被宋遼兩國劃分爲貿易區,兩國在附近百裏之内都沒有什麽駐軍,西夏人用不着把駭胡兒派過來啊,随便來一兩千騎兵就能控制這裏,畢竟,城裏還有大量的西夏人。那些宋國的官員和一千民壯屁用不頂,攔得住誰啊?”
春哥兒搖頭道:“不知道,我們受困于誓言幫着雲峥在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苦苦消耗了五年光陰,隻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出去,至于怎麽判斷是他雲峥的事情。”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