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回到了東京,東京依舊波瀾不驚,這就是一個巨型都市該有的氣概,不會因爲某一個人生出什麽特别的風浪來。
陸輕盈在檢點雲家在東京的商鋪之時,才發現王安石的《均輸法》和《市易法》正在展現他猙獰的嘴臉。
糧食, 柴碳,釀酒,冶鐵,布匹,絲綢,甚至連桐油, 絲麻,香料, 都出現了官家的影子。
一些大型的牙行已經徹底崩潰了,一些不願意放開自己手頭利益的行會正在苦苦支撐,到了最後,已經有行會頭目被投入大獄了,官府的吃相很難看,雖然有無數道奏折彈劾這個新建的提舉市易務三司使衙門,奏折如同入水的泥牛消失無蹤了,整個東京城怨聲載道。
這些行業中對雲家影響最大的就是香料,一家叫做官廉升的香藥鋪子就開在雲家香料行的正對面,用低于市價一成的手段幾乎把雲家商行的生意全部給搶光了,而且事先沒有商量,事後沒有補償,
從掌櫃的一口濃濃的官話判斷, 這家夥可能是一個官員,如果抛開能力不看,這家夥的職銜似乎不低。
雲家對付這種人的手段很直接, 帶着濃濃的雲家做事風格,一群粗壯的大漢蠻牛一樣的進了這家官廉升店鋪,各色的香藥果子咬一口就吐掉說是臭的。
什麽 沉香、木香、丁香、藿香、沒藥、零陵香、甘松香、縮砂仁、官桂、白芷、細茶、香附、兒茶、白豆蔻、槟榔、人參、薄荷, 乳香、山奈、系辛、益智、當歸、烏藥這些名貴的香藥歸攏一下也不分類混裝在一個碩大的麻袋裏,給了十文錢就要背走。
掌櫃的并不驚慌,張嘴說自己是官,話音未落,他已經被一個壯漢一招倒背麻袋給從肩膀上面給摔到身後去了,來不及叫喊,一個散發着濃烈臭味的靴子就踩在他的嘴上,然後那些壯漢就開始砸店。
仗勢欺人的戲碼在東京城是屢見不鮮的,東京百姓也早就習慣了口誅筆伐那個仗勢欺人的權貴,輿論是他們用來自保的手段。
如果這些壯漢欺負的是普通的商戶,這條街上所有的店老闆和夥計說不定都會站出來說上那麽一兩句公道話。
可是今天,店門前圍攏了很多人,大家都在靜悄悄的把手塞袖子裏看熱鬧,一些眼尖的夥計還在小聲的告訴那些大漢,這家店裏聽說還有名貴的龍涎香……
大宋的捕快總是最晚一個來到犯罪現場的人,等他們過來的時候,官廉升店鋪裏除了夥計和掌櫃的慘叫之外,那些壯漢一個都看不見。
店鋪裏面散落的香藥鋪了厚厚一層,灑落在街道上的香藥一片都看不見了,全被那些看熱鬧的掌櫃和夥計抱着不糟蹋東西的想法給撿走了,至于雲家商行的掌櫃的冷眼瞅着前來問話的捕快嘿嘿冷笑,一句話都不說。
不光是他不說,這條街面上的所有掌櫃的和夥計也是一言不發,都說自己當時在忙自己的生意,沒工夫管人家的閑事。
提舉市易務三司使主官呂嘉問是一個能吏,他硬是從蛛絲馬迹中發現了那群大漢的出處,因爲那些大漢都是來自捧日軍舊營地,開封府想要追索這些人,沒有兵部的文書,他們無法進入軍營。
開封府的捕頭拿着開封府的文告找到兵部司員外郎,希望能夠獲準進入軍營擒拿賊寇。
文告進了兵部就杳無音訊了,捕頭在按期破案的壓力下去兵部催促了一下,就被人家亂棍打了出來,兵部怎麽做事用不着開封府來催,至于文告什麽時候批複,那要按照嚴格的流程來,隻要一位主官不在,這封文告的批複就遙遙無期。
呂嘉問怒火高漲,親自來兵部找雲峥,卻被正在看西北地圖的雲峥一個”滾“字就給打發了,身爲朝廷有數的大佬,他能給王安石面子,卻用不着給呂嘉問留存半點的顔面。
大漢們喜歡香藥鋪子的習慣依舊沒有改,官廉升店鋪開張一次就被砸掉一次,短短的十天時間裏,這家鋪子已經被砸了三次之多。
第三次開業的時候有呂嘉問親自坐鎮,那些無法無天的大漢依舊把店鋪砸了一個稀巴爛,除了呂嘉問被連人帶椅子挪到街上之外,他帶來的一些人手全部被壯漢們揍倒在地,即便是開封府的捕快在這一次事件中倒黴的也不少,拿着武器的捕快,被一群手無寸鐵的壯漢沖擊的七零八落。
王安石府上呂嘉問咆哮如雷:“這些驕兵悍将無禮至極,竟然敢在光天化日這下打砸搶,真是無法無天啊。”
章惇搖頭道:“這件事明顯就是雲峥自己指使的,此人飛揚跋扈慣了,當年連禦史都敢揍,我們這個新建的提舉市易務三司使衙門算什麽,你我位卑官小能耐他何?”
剛剛從河北回來的蔡卞道:“雲峥是出名的難纏,你也是的,在那裏開鋪子不好,非要把鋪面選在雲家的對門,這不是明着找不自在嗎?他家裏全是丘八,自然會選擇自己最拿手的本事來報複。”
王雱恨聲道:“他根本就不是爲了一個店鋪,以他的地位也不可能爲了一間小小的店鋪鬧出這麽大的事情,他這是在針對整個變法。
聽家父說雲峥在李常老母的壽誕上說的清楚明白,他說《均輸法》和《市易法》根本就是害民之法。
這個賊子用心險惡,他想用蠻力讓我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那間官廉升的店鋪必須重新開啓,否則就表示我們在《均輸法》和《市易法》的推行上不堅定,不堅決。如果不開官廉升對我們以後推行新法是有大害的。”
呂嘉問咬着牙道:“我這就重新整治官廉升香藥鋪子,務必在最短的時間裏重新開張,這一次即便是刀斧加身也休想讓我後退一步!”
王雱握着呂嘉問的手道:“變法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帆風順的,那一次的變法不是在血雨腥風中行進,好在吾輩還有一點心頭血未曾變冷,堅持到底就會見到光明。
等到變法成功,大宋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我們再看這些賊子的醜惡面目,看看他們還有何面目在煌煌史冊上留名,即便是留名,也必是臭名,惡名!
官廉升開張之日,我們同去,看看惡賊是不是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王雱說的慷慨激昂的時候,雲峥覺得耳朵有些癢,他随便撓了兩下,就繼續聽掌櫃的建議在雲家香料行對面開醬園子的事情。
“咱家的豆醬早就遠近馳名了,之所以一直沒有開園子,就是擔心醬園子的味道一般人受不了,夫人也總是擔心把醬園子開在大街上會招來左鄰右舍的責罵,現在是個好機會啊,借用所有人都支持咱家的時候,乘機把醬園子開起來,嘿嘿,醬園子一開能把隔壁的香料都熏成臭的,他們賣臭料吧,還香料呢。”
雲峥想了一下,掌櫃的說的還真對,醬園子的發酵的味道事實上不算很難聞,但是如果和香料混在一起,那種香香臭臭的味道雲峥隻要想一下胃裏就一陣陣的泛酸水。
雲峥喝了一口水壓了一下心頭的煩惡,對掌櫃的道:“既然要開醬園子,那就在東京城所有的官府開的香料店邊上都開一座吧,位置一定要選在上風位,如果味道飄不進香料店,你就拿嘴吹吧。”
掌櫃的嘿嘿笑道:“侯爺您就看好吧,如果香料店沒有味道,老奴就穿上沾滿醬料的衣衫去香料店裏挑選香料。”
雲峥朝掌櫃的挑挑大拇指誇贊一下,就讓他去執行自己的計劃。
陸輕盈從後堂轉出來道:“您堂堂的大将軍,兵部尚書和醬園子揪扯不清乖丢人的。”
雲峥哈哈一笑道:“閑着也是閑着,找點事情打發一下時間也好,對了,你不是在監督你閨女學筝嗎?怎麽有功夫來偷聽我和掌櫃的說閑話?”
陸輕盈得意的道:“這孩子以前就是不用心,現在一旦用心了,進度那是一日千裏,現在已經能夠把一首曲子完整的彈下來了,就是有點生澀,這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雲峥點點頭道:“你就等着你閨女讓你難堪吧,閨女說了,人家比你聰明多了,你學一年的東西,她要是超過一個月學會就算她輸,還立下重誓,不打敗你她從今往後就再也不碰冰糕!”
陸輕盈笑道:“減字譜哪有那麽好學的,一首曲子下來光是背音節就需要十天之久,音節可不是文字,每一個字都非常的拗口,妾身說十天那是指妾身這種天才。
你閨女雖然在算學上很有靈性,但是對于這種要花水磨石功夫的背誦可不是她的長處,可憐的,這孩子最愛吃冰糕,看樣子從今往後她是吃不上喽。”
雲峥笑道:“要不然我加點賭注,你閨女要是用一個月的時間學會一首新曲子,你必須按我說的伺候我一次,就洞房書第十一頁的那個。如果學不會,一個月的時間内你讓我攆雞我絕對不去打狗!”
“哈哈哈……”陸輕盈大笑起來,指着雲峥道:“也不知道你對你閨女的信心是從哪裏來的。
好啊,一言爲定,隻要妾身輸了,就遂了你惡心的條件,如果妾身赢了,到時候你也莫要推脫耍賴。”
雲峥探出手掌道:“君子一言!”
陸輕盈在雲峥的手上拍了一下道:“快馬一鞭!”
賭打完了,雲峥仰天大笑着出門去了,看的陸輕盈一陣陣的狐疑。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