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峥坐在河邊的青石上,漸漸暗下來的天光照的他的面龐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花娘依靠在一株柳樹上,無精打采的耷拉着腦袋,兩個人怎麽看都像是一對正在怄氣的怨偶。
忠貞是一種高貴的情操, 有這種情操的人在整個世界上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這種人是最好對付的一種人,同時也是最難對付的一種人,不論是機智百出的雲峥,亦或是狡猾多變的花娘,遇到笑林這樣的人都沒有太好的辦法。
如果是敵人, 解決起來非常簡單,即便笑林是頂尖的高手, 雲峥想要殺他總是有辦法的。
可惜, 笑林是他的朋友,是花娘的丈夫,任何粗暴的舉動都不能放到他的身上,甚至在這件事情上哪怕捏着鼻子也要承認笑林做的沒錯。
不過這種人爲了忠貞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烈的,比如著名的趙氏孤兒,比如齊太史簡,晉董狐筆。秦張良椎,漢蘇武節。嚴将軍頭,嵇侍中血。張睢陽齒,顔常山舌……哪裏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東京城裏如今暗流湧動,要換皇帝了,大家的利益又要開始重新分割, 皇族,後族,貴族,勳貴, 大商人, 大地主, 再加上雲峥這種大軍閥,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的盯着皇宮。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自從皇帝躺在床上之後,再說擰成一股繩有勁一起使那就是一個大笑話。
龐籍這種已經當了九年的宰相,如今還在雄心勃勃的打算再給大宋發光發熱幾年,這個時候誰會退讓啊?
這種龐大的壓力最後會落在誰的頭上?全部都會落在皇帝的頭上,如果太子已經長大了,這個問題不是很難,大家夥一起去拍太子的馬屁就好,反正他是大宋唯一的正牌繼承者。
如今太子才八歲多一點九歲不到,指望他去立刻執掌朝綱這不可能,至少皇後就是這麽認爲的。
反正大宋有垂簾聽政的傳統,曹皇後幫着皇帝照看幾年朝綱也是能說的過去的,不過皇帝好像不是很願意,他自己就吃夠了劉娥垂簾聽政的苦頭,如何會把這個災難留給自己的親兒子。
最好的法子就是皇帝躺在病床上拖着,拖到兒子長大成人之後最好,如果拖不到,雲峥認爲身處絕境的趙祯一定會有一個極其恐怖的計劃會在某一個時刻爆發。
如果皇帝勝利了,他的兒子趙旭就會順利的執掌大權,如果皇帝失敗了,他的兒子就會被人家垂簾聽政,甚至還有死亡的危險。
不管勝負,笑林這把刀子的下場都不會太好,如果以皇後爲代表的後族赢了,笑林死定了,如果皇帝赢了,後族就會遭受大清洗,毫無疑問,幹髒活的就是笑林他們……
雲峥就着河水洗了把手,本來想洗一把臉清醒一下的,又想到這條河水很髒,抖摟着手上的水珠子越發的煩躁。
花娘走到河邊靠近雲峥坐下,掏出手帕幫他擦手,又讓侍女端來清水重新幫有潔癖的雲峥洗過手之後才道。
“這些年,按照你的吩咐,我們一直在暗中收集曹皇後的消息,這個女人不簡單啊。”
雲峥皺眉道:“何以見得?後族在大宋一直被監管的很嚴厲,按道理說曹皇後這種身份的女人根本就不該進宮。”
“曹皇後,真定人,也是樞密使周武惠王曹彬的孫女。
明道二年,郭皇後被廢,曹皇後被聘入宮中。
景佑元年九月,她正式被冊封爲皇後。人人皆說曹皇後性情慈善節儉,重視農耕,她還常在皇家宮苑中種植谷物,親自養蠶。
農曆八年閏正月,皇帝準備在閏正月十五晚再一次陳設彩燈過燈節,被曹皇後勸住了。
過了三天,幾個衛士作亂,乘着夜間穿房越舍,直趨皇帝的寝室。曹皇後當時正在侍奉皇帝,聽說事情有變,慌忙起來。皇帝打算出逃,曹皇後關閉殿門,抱住皇帝,急忙呼喚都知王守忠,命令他帶兵入宮平亂。
亂兵在殿前殺傷宮中的嫔妃侍女,叫喊聲響徹皇帝的住所,太監們假報是奶媽打年紀小的宮女,曹皇後申叱道:“亂兵就在附近殺人,你們還敢胡說!”
她估計亂兵必定會放火,暗地派人帶着水跟在他們後面,果然亂兵點火燒着簾幕,跟着的人随即用水将火潑滅。
這一夜,凡是派出去的太監侍從,曹皇後都親手剪掉他們的頭發,對他們說:“明天論功行賞,就以頭發爲證。”
因此,人們都争先出力,亂兵很快被消滅。
宮女參與衛卒變亂的,論罪當死,她們向皇帝所寵愛的妃嫔哀求免死,這位寵姬轉告皇帝後,皇帝饒恕她的死罪。
曹皇後便穿戴上正式的服飾,進見皇帝,請求依法處理作亂的宮女,并說:“不這樣,無法肅清宮中。”
陛下讓她坐下,曹皇後不坐,站着堅持自己的要求,過了不久,最後還是把宮女殺掉了。”
雲峥笑道:“那場災難倒黴的還有雲家和狄家,宮中出了這樣的事情相瞞也瞞不住,皇帝的表兄弟要造反,關我門何事?
你想說什麽?曹皇後賢良淑德,指揮有方,還是說她有武瞾的本事,可以掌控天下?”
花娘瞅着雲峥道:“女子怎麽了,你不覺得讓一個小孩子來掌控朝廷更加的不靠譜嗎?”
雲峥聳聳肩膀道:“關我屁事,我現在想的就是當縮頭烏龜,隻要讓我安安穩穩的把燕雲十六州拿下來,我立刻就揚帆海外,誰有工夫理會他們之間的破事情。”
花娘怒道:“既然你想的這麽開,幹嘛扮出一副死人臉?”
雲峥睜大了眼睛道:“要不是擔心你成寡婦,你以爲我這會應該幹什麽?我應該洗個澡,然後在我的大床上摟着老婆睡覺。”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就這一句話,已經有禦史準備彈劾你屍位其上了。
你回到了東京,無數的人都在翹首企盼看你是不是能夠給大宋死水一樣的朝堂帶來新的波瀾,誰知道你隻想裝死狗。”
知不知道,你弟弟已經大發神威的從郭家手裏剝奪了三千甲士,而且還是兵不血刃的幹了這件事,出了這件事你也不想想,你怎麽去裝死狗?誰會認爲你是死狗?”
雲峥嘿嘿笑着拉過花娘的手拍拍,然後樂不可支的道:“這就對了,爲了自己的丈夫,不管是誰都要往死裏坑,好兄弟都不能放過,這才是當一個好老婆的前提條件。”
花娘頹然的把身子靠在雲峥肩膀上說:“弟弟啊,那個人就是一個死腦筋,你要是不幫他,他真的會死掉的。
一個傻子掉進人精堆裏,你說說看,他哪裏來的活路,我是不忍心看他最後欲哭無淚的樣子,你難道就忍心了?”
雲峥扒拉掉花娘攀在自己肩頭的手,以前花娘沒嫁人的時候他不介意享受這種暈暈的感覺,花娘嫁人了,再這麽幹誰都對不起。
花娘的眼神有些黯淡,以前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和雲峥打鬧,現在已經不知不覺的疏遠了。
“能不能讓笑林和我一樣裝死狗啊,我告訴你,寒林可是心如死灰了,笑林這趟滇西之行估計沒有任何的效果,再說了,我那裏還有一位信王千歲呢,我要是摻和進去,和心懷鬼胎的大奸臣沒有任何的區别,所以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摻和皇家的事情。”
“那怎麽辦?笑林想脫身必須從現在開始脫身,一旦糾纏的太緊,他想脫身都不可能了。”
雲峥歎口氣道:“你現在後悔獨立于星盤之外了?等笑林回來,你就告訴他,太行山不安穩,那裏的盜匪似乎是後族的外援,而且有彌勒教的妖人在那裏出沒。
好了,天黑了,我要回家,你也回去吧,我麽能做的就是把笑林拖在外面不讓他回到東京這個大染缸裏面來。”
雲峥說完話,就朝花娘擺擺手,沿着河岸向宣武門胡同走去。
“我隻想過幾天安生日子,我有兩個孩兒!”
花娘帶着哭腔朝雲峥的背影喊道。
雲峥的腳步停了一下,轉身走了回來,緊緊地抱了一下花娘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好女子,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
雲峥最後還是走了,花娘扶着河岸邊的柳樹停留了很久,直到更鼓開始敲第三下的時候才離開河岸。
花娘離開河岸之後,斷鴻從一顆大樹上溜了下來,稍微察看了一下四周,就彙集到了東京城那些尋歡的人群裏去了。
糖糖坐在油燈下托着下巴在等候斷鴻歸來,孩子已經睡着了,桌子上的菜也已經涼了,糖糖準備把這些菜重新熱一遍的時候,斷鴻推門走了進來,見糖糖還沒有睡,就抱怨道:“你身子還沒有複原,怎麽又熬夜啊,我吃不吃的不打緊,趕緊去睡吧。”
糖糖笑道:“這幾日松快了好多,想必是那支大人參起作用了,你不在家我睡不安穩,你晚飯都沒吃,我去給你熱熱。”
斷鴻把糖糖按在椅子上,熟練地從外面端進來一碗熱湯放在糖糖的面前道:“都告訴你了,參湯每日不能斷的,這東西我不喝。”
第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