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二沒有在皇宮久留,按照大哥信裏吩咐的樣子處理完了收學生的事情,就告辭回家了。
見了皇帝之後很多的事情都有了新的變化,他需要仔細的理清頭緒,爲大哥進京清掃幹淨所有的麻煩。
想要見已經被廢置的郭皇後, 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解決掉郭家手裏的三千鐵甲,隻要郭家還保有鐵甲兵,自己這個外戚就不能和她過于親近,這是道理,也是規矩,當然, 這些道理和規矩都是站在皇族立場上制定的。
在這個時候隻能讓秦國先去見見她的母親,雲二是不能陪同的, 一旦陪同, 親戚的名聲就坐穩了,即便是沒有事情,那些無孔不入的言官也會找到口舌官司。
雲家現在要求的環境是絕對的低調,沾染上郭氏這樣一門親眷沒有任何的好處,隻會被郭家拖着進入風暴的漩渦。
進京的時候雲二就已經全面考量過和郭家的關系,以前還想着和郭家保持一般的親眷關系就足夠了,如今看來,皇帝不允許雲家再有任何的助力。
郭家的三千兵卒放在東京這個巨大的兵營裏,在嚴密的監管之下,一點浪花都泛不起來,這也就是爲什麽皇帝會大度的同意郭家繼續保留手上的兵力,也爲自己留一個大度誠信的名頭。
如今雲家再帶着三千甲士回京, 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郭家的三千人皇帝可以不在意,但是雲峥麾下的三千鐵甲,沒有一個人膽敢小觑半分, 就是這個三千餘人, 馳騁千裏直搗大理, 一路上破關落鎖險些活擒了大理皇帝,生生的劫掠了大理的國庫之後才從容而歸。
這是天底下最精悍的軍隊,對這一點趙祯有着清醒的認識,雲家的軍隊進了東京,遲早會被大宋龐大的軍隊群淹沒掉,不管是分化,還是拉攏總還是有辦法的,但是,施行這些手段都需要時間。
在這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掉雲家任何有可能出現的羽翼。
郭家和皇族從來都沒有何解過,郭皇後被廢事件,是一道劃在他們之間的一條鴻溝。
郭家擁有丹書鐵劵,還是太祖親自頒發的,身爲當年杯酒釋兵權的受害者,趙祯還不敢輕易地毀壞趙家的這點信用,因爲杯酒釋兵權事件,是大宋朝整個文官體系初露峥嵘的第一個手段,如果毀約,後果之嚴重是可以預見的。
因爲用富貴換取武将的兵權,這是一道國策,武将交出兵權,總還有一輩子的富貴可以享受,看似簡單,它卻是保持大宋朝安穩的一個基石,一旦這個基石被破壞了,武将和朝廷之間的最後一點信任也就蕩然無存了。
讓雲家去剝奪郭家的兵權,這是趙祯深思熟慮之後的想法,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奇妙的一個解決辦法。
雲二此時腦子裏就不停地琢磨這件事情,這樣的難題想要在很短的時間裏解決,非常的難。
“天竺國真是一個奇妙的國度,那個國度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和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從先生的部将梁輯從大理國奪回金翅鳥之後,我就搜集了很多關于金翅鳥的傳說。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發現是來自于《摩羅衍那》。
這本書據說是一個叫做蟻蛭的家夥寫的,成書在一千二百年前,是口口相傳下來的,我覺得其中謬誤甚多。”
蘇轍放下手裏的杯子,掏出一方錦帕沾沾嘴角,而後擡頭看着對面翹着腳躺在錦塌上的雲二道。
雲二吐掉嘴裏的瓜子殼漫不經心的道:“有什麽發現?金翅鳥的事情是一個機遇,也是一個大麻煩,即便是我大哥都在小心的應對。”
蘇轍笑道:“也沒有什麽發現,我總覺得玄奘法師在翻譯這個故事的時候有些不認真。”
雲二對于蘇轍的話還是聽得,他不像他哥哥蘇轼是個大嘴巴,隻要說這個故事有問題,那麽,這個故事一定會有問題。
“何以見得?”
蘇轍抽抽鼻子道:“這個故事裏說濕婆和他的妻子每次交歡的時間長達一百年,而且中間從不間斷,濕婆噴灑出來的陽精變成了滔滔的恒河水,你覺得可信嗎?”
雲二吧嗒一下嘴巴道:“我連半個時辰都沒有,你怎麽樣?”
蘇轍搖搖頭道:“我比你還不堪。因此我覺得想從典籍中找到金翅鳥的解決辦法是有問題的。
還有這個叫做蟻蛭的家夥,傳說他是金翅鳥的兒子,也就是說他是從蛋裏面孵出來的,這一點也有問題。
雖然人獸交合而後産生後代,創造一個民族的事情在各個種族的神話裏屢見不鮮,可是一個能讓螞蟻在自己身上壘窩的家夥我還是渴欲一見的。”
“什麽叫做讓螞蟻在身上壘窩?”
蘇轍揮揮手裏的書本道:“就是這個叫做蟻蛭的家夥啊,他當苦行僧不吃不動,眼看着一隻螞蟻爬到了身上,而後呼朋喚友的來了一大群,最後在他身上安家了,這就是他名字的由來。”
雲二笑道:“你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又在鴻胪寺供職,天竺的托缽僧在東京也不是沒有,除了髒,醜,黑之外有什麽好奇的。”
蘇轍慢條斯理的道:“這就是你的無知了,身體不過是臭皮囊,外在的東西根本就不重要,我們要注重的是内心的強大。”
雲二奇怪的道:“你覺得這些來到大宋的托缽僧都是内心強大到了極點的家夥?”
蘇轼點點頭道:“正是此理,外來的和尚好念經這是古理,不管我們大宋的和尚如何解讀金翅鳥,這都是不完善的,不如找一個天竺的托缽僧來解讀金翅鳥,想必人們都會相信托缽僧不相信我們大宋這些故意曲解佛理的和尚。”
雲二一臉正色道:“是極,我們宋人來解讀人家的典章,難免會有些謬誤,即便是高僧大德也難免出錯,這樣做有去邪扶正的意味,我覺得這事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你以爲如何?”
蘇轍沉重的點點頭道:“這樣的事情正是吾輩士人該做的。我覺得有五百金就足夠讓那些内心強大的天竺高僧給大宋僧衆重新闡述一下金翅鳥的内涵,你覺得呢?”
雲二搖頭道:“如果那些天竺高僧能夠将梁輯劫掠大理,屠殺僧人的事情說成一種正義的舉動,我覺得我可以出一千金。”
蘇轍歎口氣道:“假如有一位善信士願意在東京郊外修建一座浮屠塔,天竺的高僧一定會以降妖除魔的角度來重新闡述一下屠僧的必要性和正義性,要知道這天下已是末法時代,群魔亂舞,佛啊,魔啊總是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
雲二歎口氣道:“還是由我來當這個善信士吧,我最近已經有點信佛了,昨天特意去家廟附近挖了泥土,給璋兒捏了幾個泥人。”
蘇轍搖搖頭也躺在錦塌上遺憾的道:“晚了,你以爲誰都能當善信士?我早在半個月前就有這個打算,結果依舊被人給搶先了。”
“誰啊?”雲二一骨碌爬了起來驚訝的問道。
“李常,黃門侍郎李常,老先生這幾年一直在追求清靜無爲的老莊追求,今天給道觀施舍一些,明日裏給寺廟上點香,後天給濟貧院送些糧食,聽說現在已經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吾輩俗人面對老先生的高風亮節真是望塵莫及啊。”
雲二贊同的點點頭,李常确實是一個難得的好人。
蘇轍看着屋頂幽幽的道:“如果老先生隻是做到了天人合一,我蘇轍還有些不服氣。
但是老先生面對權貴的铮铮傲骨,讓我不得不寫一個“服”字。”
“他又幹什麽了?”雲二吃驚的問道。
蘇轍有些激動地道:“就在今日朝會,老先生用一張沒牙的癟嘴巴,質問郭成思在東京屯兵三千是何道理,這樣置陛下于何地,置我大宋律法于何地,置我大宋滿朝文武于何地。
東京乃是大宋心腹之地,不容有第二個不同聲音發出,老人家還特意指出,即便是狄青,雲峥之輩統禦親軍到了東京做的第一件事就該是卸甲!如若身邊甲士超過八十一人,他甯願一頭撞在柱子上也要弄這樣心懷不軌的亂臣賊子一身血!
說的好啊,我輩文臣當場就群情激昂,小弟我也沒有忍住,親自上場痛斥了郭成思這個小賊,并且堅定地站在李師身後,小賊如果不卸甲,我也會噴他一身唾沫。”
雲二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問道:“爲什麽别人噴血你噴唾沫?”
蘇轍白了雲二一眼道:“那麽多人的血早就夠那個小賊洗澡的,我哪有必要再去噴血?弄點唾沫也算是擂鼓助威了。”
“郭成思怎麽說?”
蘇轍笑道:“自然是一言不發,他的老子和爺爺都是經曆了無數鬼蜮伎倆,并且活着出來的人,他隻是纨绔而已,此事很快就會有轉機,不管是他爺爺出馬,還是他老爹出馬,都隻有壞處而沒有好處,這時候要是請出丹書鐵劵,他郭家立刻就會被所有同僚舍棄,視爲心懷鬼胎的異類。”
雲二送了一口氣道:“這時候就該是我出馬了,然後帶着秦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郭家放棄甲士,是也不是?”
蘇轍點點頭道:“是這個道理,總要給郭家一個台階下。”
雲二拖上鞋子走到蘇轍的身邊欽佩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後如果不能位列三公,我把這雙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蘇轍鄙夷的道:“我将來位列三公那是自然的事情,用得着你說?”
第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