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
雲二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念了這首詞,這其實無關緊要,這個時候總要念點什麽的, 否則光聽着巨浪拍擊在船舷上的聲音會讓人徹底的瘋掉。
雲二從小就被雲大照顧的很好,除了小時候光屁股在小溪裏面撲騰過幾次之外,就再也沒有和水打過太深的交道,即便是在制作黃河模型的時候,他負責的也隻是河岸的測量而已。
放眼望去,碧波滔天,哨子風如同鬼叫一般嘶吼了足足三個時辰,船老大把持着舵杆絕望的瞅着大船的左面, 這時候的他非常渴望看見陸地。
風帆早就降了下來, 如今的大船船頭頂着風,船身卻被風吹得後退,船老大明知道自己這樣做隻會離陸地更遠,卻不敢調轉船頭,隻要把船舷對着風浪,這艘巨大的船會在頃刻間被風浪掀翻。
“陸地!!!!”
一個把自己綁在桅杆上已經快要被風雨蹂躏死的水手忽然手舞足蹈起來,喊出來的聲音已經不知道被狂風吹到哪裏去了。
“左前方!!!!”
船老大看見了水手的手勢,稍微調整了一下船舵想要慢慢地向左前方靠攏,大船顫抖了一下,船上的甲闆發出駭人的響聲,似乎在下一刻就會折斷。
嚴老大欽佩的看着一直在吟詩的雲二笑着對井木犴道:“這個少年人的膽子不小,身上沒有纨绔氣。”
一個頭上纏着白布, 身形壯碩的老漢嘿嘿笑道:“故作鎮定而已,不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難得了。”
嚴老大見雲二不再吟詩了,開始将身上的軟木快重新捆紮, 他也就不再言語,學着雲二的樣子往身上捆木塊,并且用繩子将自己六個人和雲二連起來, 大船側面的一塊甲闆剛剛從船艙前面飛了過去,還帶走了前艙的兩個水手,任誰都已經看出這艘船的情形不妙了。
鬥木獬,井木犴,參水猿,畢月烏,翼火蛇再加上嚴老大這個奎木狼就是雲二這次來到海上的貼身侍衛,雲大早就說過,雲二平安則六人平安,雲二出事六人不得苟活。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玩笑一般,但是奎木狼六人卻不這麽認爲,因爲從他們認識雲大開始直到現在,他說的話好像還沒有不算數的。
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大家子人,雲大雖然沒有說會那他們的家人怎麽樣,但是隻看雲大将星盤主要人手的家眷全部安置在鷹巢,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了。
平日裏待遇豐厚的令人咂舌,雲大待人并不苛刻,所以這些江洋大盜也就心甘情願的替雲大賣命。
雖然雲大到現在還沒有處置過一位星盤中人,甚至還放走了幾位想要卸甲歸田的兄弟,奎木狼幾人親自看過,那些人如今真的是在老老實實的當他們的普通人。
雲大越是表現的平和,奎木狼他們就越是不敢背叛,隻有自信到極點的人才會放任自己的殺手離開,而不是處理掉。
在雲大多年的積威之下,奎木狼他們心頭的那股子寒意讓他們不敢心生任何背叛之意,即便是雲大要殺他們,爲了自己的家人他們也隻好引頸就戮,奎木狼這些人就是雲大特意挑選的那種雖然窮兇極惡,卻極度愛護家人的那種人,沒心沒肺什麽都不在乎的家夥早就被雲大幹掉了。
雲二自然是知道其中的道理,雲大說過,狼一旦被馴化就成了狗,隻要不斷地給它喂食,他們就會離不開你、
雲二也知道,任何人都是需要被别人接納和尊敬的,隻要自己對這些人保持足夠的尊敬,他們就能爲自己出生入死。
“嚴叔,這艘船恐怕不成了,我們要做好跳水的準備才好,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老天的安排了。”雲二抱着一根柱子對奎木狼說。
嚴老大笑道:“情形确實不好,比老夫當年被逼着跳懸崖還要兇險幾分,不過我們還是有準備的,事情還沒到絕望的時候。二公子還要做好搏命的準備才好。”
雲二點點頭道:“我當然不想死,我老婆如今懷着身孕,不看着孩子長大我怎麽能死?”
話音未落,就聽見咔嚓一聲響,嚴老大拖拽着雲二直接就出了船艙,回頭看的時候才發現船上最粗的一根桅杆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原本在那裏操縱着船舵的船老大也不見了蹤影。
大船的船頭已經橫了過來,一道兩丈多高的海浪已經在不遠處形成,正在向大船撲過來。
奎木狼瞅一眼面色蒼白的雲二,率先拖着他跳進了大海,隻要這個浪頭打過來,這艘破爛不堪的大船就會被海浪砸的粉碎。
雲二隻來及的吼一嗓子“海燕”就掉進了大海……
海浪如約而至,憤怒的拍在船上,整艘船就像是一個玩具一般的随海浪躍起,而後從側面翻倒,不一會就沉進了海底。
雲二的手腳在水中亂蹬,亂揮,奎木狼遊過來廢了好大的勁才讓他安靜下來,與此同時被繩子連在一起的七個人拽着繩子終于靠在了一起,井木犴不停地收回繩子,最後用繩子将七個人牢牢地拴在一起。
十一月的海水冰涼刺骨,天上的狂風依舊大作,連天的海浪不時地将這些人壓進大海,又被浮木費力的将他們從海底拽出來……
雲二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海水,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在他昏過去之前,他發現對面的鬥木獬的腦袋已經沉進了水裏……
暴風整整肆虐了一天一夜,天亮的時候終于慢慢平息了下來,隻有海浪依舊激蕩不休。
海驢島上的島民天一亮就成群結隊的去了海灘,遇到這樣的天氣,對海驢島上的島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豐收日子。
昨天的那場風暴來的突然去的迅疾,這時候的海灘上一定會有很多令人喜出望外的收獲,其中最令人歡喜的就是那些去高麗或者去倭國的沉船,一定會被大海送到這裏來的。
大海是幹淨的,從來不接受什麽垃圾,沉船或者散落的貨物一定會被大海吐出來,送到海驢島來的,因爲這裏是大陸最東端的一座小島。
陳大蝦是島上威望最高的人,也是島上武力最強悍的一個人,所以他是第一個去海灘撿拾好東西的人,其他人隻能等他撿拾過後再去,否則就會面對陳大蝦那柄雪亮的長刀。
島上隻有三百餘号人,好多都是從京東東路逃出來的,大部分人身上似乎都背着各種各樣的案子,像陳大蝦這種土生土長的海驢島島民,人數雖然不多,卻是最團結的,因此他們的勢力也是最大的。
海驢島北面的因爲常年被風吹拂,這裏的沙灘也是最大的,陳大蝦一看到綿延兩裏地的海灘上到處散落着東西,就非常的歡喜。
哈哈笑着從礁石上跳下沙灘,大聲的吩咐着海驢島上的島民加快速度撿拾海灘上的東西,一旦開始漲潮就什麽都拿不到了。
一個黝黑的婦人從沙灘上看到了一截綢緞,歡喜的用力一拉,一整匹綢緞就被她從沙子裏拽了出來。抱起綢緞歡喜的向首領陳大蝦報喜。
陳大蝦沒工夫理睬那個驚喜的婦人,他的面前有一個碩大的箱子,用力的擡了一下,他發現箱子很沉,用自己的長刀狠狠地劈了兩下才把木箱子劈開,木頭箱子是用桐油封起來的,不知道爲什麽劈開了一層還有一層,陳大蝦不打算再弄破箱子了,喊了兩個島民,打算先擡回自己居住的山洞再說,在海驢島混了這麽久,财不露白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去掉外面那層濕漉漉的木頭,裏面的箱子就小了很多也輕了很多,兩個人輕松的就擡走了。
陳大蝦見箱子已經被擡走了,就把目光盯在遠處的那艘已經隻剩下龍骨的破船,如果不出意外,海灘上的東西都應該是這艘船上的貨物才對。
海浪雖然依舊激蕩不休,但是這點風浪對陳大蝦這種從小就和風浪打交道的人來說算不得什麽,如果自己這時候不去,等到漲潮之後天知道海水會把這艘船弄到那裏去。
一具屍體頭朝下趴在沙灘上,任憑海水在他的身上沖刷,陳大蝦隻瞅了一眼就清楚這個人該是船上的船老大才對,雖然屍體已經被海水泡的發白,但是那雙大的出奇的腳丫子和粗大的臂關節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這該是一個不錯的船老大才對,陳大蝦毫不避諱的在半裸的船老大身上摸索,不一會就從船老大的腰上解下來一個貼身皮口袋,皮口袋是鲨魚皮制作的,樣子還算精美。倒掉袋子裏面的海水,幾片金葉子和兩張被水泡的濕乎乎的紙張從裏面掉了出來。
金葉子陳大蝦還是知道的,不過那兩張紙他就不明白是什麽東西了,随手抛掉那兩張紙,重新把金葉子裝進口袋拴在腰上,陳大蝦就毫不猶豫的跳進了大海,向那艘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的船遊了過去。
今天,就是陳大蝦的幸福時光。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