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癸醜日,終于到了議定的時間。
皇帝乘坐玉辂,親率規模龐大的祭祀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平型台進發,隻見儀仗隊伍中車駕齊整、陣仗鮮亮、旌旗飄揚、鼓樂齊鳴,皇帝不時向身邊陪乘的翰林學士宋绶詢問各色儀仗的典故。
在宋代, 按照皇帝出行活動的重要性,鹵簿規格分爲不同等級,有大駕、法駕、小駕、黃麾仗四等。大駕鹵簿用于最重要的場合—郊祀、籍田等儀式。
郊祀是皇帝祭祀天地的大禮,用來祈求保佑江山永固,社稷安康。爲了表明對神靈和祖先的虔誠,也爲了顯示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威和嚴格的等級制度,大駕鹵簿的儀仗規模十分龐大和複雜。
這支儀仗隊不僅人數衆多,而且秩序井然。儀仗中的人員必須嚴格按照禮制規定來排列陣型,誰在前, 誰在後,誰在左,誰在右都有明文規定,他們的着裝、手中執掌的各色旗幟、陣仗、兵器,都要按規定行事,甚至連他們騎乘的馬匹的品種、毛色、裝束都有規定。
整個儀仗隊的組成除了帝王車辇之外,還有文武官員、各色随從、禁軍護衛、樂隊等,動物則有象、牛、馬等。車辇61乘、馬2873匹、牛36頭、象6隻、樂器1701件。
這些東西都是禮官在負責,雲峥需要負責的就是這隻大隊中的五千六百八十一人的生命安全。
“……車軨麾飛黃,戟盾服錯繡。啓胠龍虎動,扈衛鴛鹭簉。嵯峨屹丘嶽,灼爚羅星宿。陳兵吉利隊, 擇馬騊駼廐。嚴須呵八神,喜欲抃百獸。祖宗所繼承,宇宙偏包覆。上公敬執笾, 天子親獻酎。靈光旌旗林,缛典禮樂囿。威儀一以整,瑣碎無不究……”
跟着雲峥出來見世面的蘇轼嘴裏振振有辭, 一句句晦澀難懂的句子如同大河一般的從他嘴裏噴湧出來。
勃勃非常的羨慕,緊緊地跟在蘇轼的身後,一句都不放過,對他來說,這都是難得的學問。
這些個華麗的依仗讓他着迷,長槍上挂着豹子的尾巴,馬車上鑲嵌着自己需要拿命才能換來的珍珠,各種各樣的旗子幾乎遮蔽了天上的太陽……
雲峥趁着皇帝要去平型台會盟的機會,拓寬了山間的道路,道路兩側的高山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宋軍,每走十裏地就會有号角聲響起,要求下一階段的守軍接手。
跟随趙祯前往平型台的都是軍中的百戰悍卒,尤其是守衛在皇帝辇駕四周的兩百名甲士,前一百名手持巨盾,後一百名軍士手持斬馬刀,個個都是身形偉岸的巨漢。
他們的武器挂在戰馬上,自己堅持步行,步人甲軍卒三裏一換,将整個辇駕守衛的水洩不通。
辇駕的後面就是一輛改裝後的偏廂車,沉重的偏廂車隻要駛動就是地動山搖。
十六匹健壯的騾馬努力地邁動蹄子,艱難的拖着這個巨大的戰争堡壘向平型台前進。
車廂的頂部是兩架已經蓄勢待發的八牛弩,去掉弩槍前面的鐵闆,就是最狂暴的殺人武器。
隻要打開第二層,裏面的弩炮就會露出自己的森森尖牙,六位身形小巧的軍卒就盤腿坐在地闆上,一旦戰号響起,他們會在第一時間将威力最大的磷火彈成群的投擲出去,在第一時間爲皇帝打開一條離開戰場的血肉道路。
雲峥就坐在偏廂車的第三層,全身的甲胄,雙手扶着膝蓋,臉上的面甲已經落下,坐在破爛的飛虎旗下,就像是一團最永恒的黑暗。
趙祯好奇的在偏廂車裏左看看右瞧瞧,對這個戰争堡壘出動保護自己十分的滿意,拿指關節敲敲偏向車上粗大的鐵鉚釘笑道:“還真是堅不可摧的戰場利器,韓卿,大宋軍中這樣的堡壘多麽?”
陪同皇帝的韓琦拱手道:“回禀陛下,大宋軍中共有偏廂車一百七十一輛,全部隸屬于京西軍中的懷化軍,這支軍隊最善于守衛,有了偏廂車就能守衛的水洩不通,此次追随陛下前往平型台的軍隊大部分都是懷化軍。”
趙祯不解的問道:“這樣的雄偉的可以移動的戰争堡壘難道不能用于進攻嗎?”
韓琦笑道:“陛下,就因爲雄偉,所以才笨重,如今作戰講究的就是輕便靈活,騎兵出擊忽東忽西飄渺不定,偏廂車很難能夠追的上大軍主力的步伐,但是此物用于防守卻萬無一失。”
“一百七十一輛,少了些!”趙祯有些遺憾。
韓琦歎息道:“此物制作不易,一輛偏廂車就需六百貫的制作費用,還不算爲偏廂車配備的八牛弩和弩炮,勾槍,撞錘等機關。
有一利必有一弊,即便是雲大将軍也不願意過多的使用偏廂車,他說過除非這東西能夠發展的自行移動,噢,也就是如同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一般,否則他不準備在軍中大規模的使用。”
皇帝斜着眼睛瞅瞅正在發号施令的雲峥小聲道:“平日裏脾氣那麽暴躁,三兩句說不好就要動手的人,這時候卻冷冰冰的沒有人味,一點都不像他平日裏的模樣。”
韓琦笑道:“大将軍要是把他在朝堂的做法拿到兩軍陣前來用,這時候早就戰死一百回了。
他隻要進入了戰時狀态,就是殺神,所有的思維都是如何擊敗敵人,不管也不顧什麽平日裏的禮法和人情。
因此,陛下就莫要追究他的無理了。”
“朕自然不會怪罪,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軍中本該如此,他在爲朕的安危操心,朕如何會去怪罪他。
走吧,還是上辇駕去吧,這裏颠簸的實在是難受,我們莫要妨礙大将軍發号施令。”
韓琦扶着皇帝順着早就搭好的過梁走到辇駕上笑道:“那本來就是用來作戰的,不是用來乘坐的馬車。”
回到了辇駕上,韓琦立刻就抱着勿闆坐在辇駕松軟的平台上,雖然頭上烈日炎炎他依舊穿着大禮服保持着自己最佳的風貌。
趙祯坐到主位上,見一幹老臣都在大太陽底下,就吩咐鄒同找來曲柄傘讓宦官拿着爲這些老臣遮陰。
包拯笑道:“這是老臣和遼人打交道最輕松的一次,以前遼人總是用武力來說話,如今老臣想看看遼人還有什麽話說。”
宋绶大笑道:“你大部分的官宦生涯都是在知開封府,哪裏曉得我們鴻胪寺的苦楚,我們才是和遼人打交道的主要衙門,遼人跋扈不單單是在我大宋,在西夏,在其餘的地方也是一樣,仔細算起來,在東京的遼人還算是最守規矩的。‘
”雲老虎在此百邪不侵!連他夫人都敢帶着家将和遼人使節硬憾,說來奇怪,他家裏那些四肢不全,或者瞎,或者跛的家人竟然也能把遼人使節揍得跪地求饒。
來之前我還疑惑此事,到了這裏我就絲毫不奇怪了,雲家那些傷殘的家人,定是戰場上下來的百戰勇士!”
石中信悶哼一聲道:“那些傷殘的勇士一旦從軍中離開,下場往往很凄慘,空有一身勇力卻不能用刀劍來謀生,京中的将軍府裏,那一家沒有一些這樣的老人手,總不能讓跟随自己血戰的老兵流落街頭孤苦無依吧?老李,你這樣說可真是有些誅心了。”
李淑笑道:“老夫并沒有指責大将軍的意思,我隻想說這是我們施政的疏忽,兵勇因爲傷殘退下來之後,我們隻給一些錢糧就把他們打發掉,這樣做是不合适的。
大宋前些年盜賊如麻,不斷有三兩老卒彙聚在一起,隻要遇到不平事就會揭竿而起,朝廷那些年剿滅了王麻子,就會出現李黑子,煩不勝煩,鄉野間的州府吏治又極爲薄弱,往往隻要有造反的人,就會有一些無知的百姓景從,勢力弱小者占山爲王,實力雄厚者攻占州府,最終釀成大禍。
老夫以爲應該把這些退役的老兵利用起來,隻要是雙腿沒有殘疾,能夠作戰的人全體納入州府的管制之中,讓他們充當後備衙役,隻需少許錢糧我大宋就會出現上萬的能戰之士,試問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還有什麽人能夠反叛?把火苗消滅在最初,這才是最省錢,最省事的做法。
而那些傷殘老兵也會感念皇恩浩蕩,定會忠勤王事。”
石中信點頭道:“不失爲一個好辦法,我們每家每戶就算把仆人全部換成那些老兵,又能用幾個?要想處理好這件事還需要朝廷出馬才好,我們也不會受人家诟病,落一個積蓄死士的罪名。
韓琦一貫的扳着死人臉怒道:“誰說你私蓄死士了?就你家裏的那幾個家将,除了吃喝嫖賭是一把好手之外還能有什麽用處?
雲府的家将雖然能幹一些,那也是人家自己在軍中培養出來的,戰損之後收歸府邸使用這符合大宋的慣例,此事回京再議,此時不得多言。”
石中信并不畏懼韓琦,抱着自己的大肚皮繼續說道:“諸位身在軍中,見識了大将軍的威嚴,悍卒的精悍之後心裏總會不舒服的,自己沒有就要别人也是窮光蛋的心情老夫理解。
如果真的需要強悍的家仆,說一聲,老石會送你們一些,千萬不要背地裏使刀子害人!”
第二章,最近每日兩更,還有一更是唐磚的外傳,十來天寫完外傳之後就全力進攻大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