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信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雖然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端着一張憨厚的老臉混日子,其實他比誰都敏感。
正因爲自己沒有什麽本事, 所以他才會加倍的用心去揣摩别人的心思,想從比自己聰明的人哪裏得到對自己有用的信息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所以他非常注意别人都不在意的一些細節。
能記住鄒同腳步聲兩次不同的變化的人,不管是誰都不能說這個人是笨蛋,更不要說從腳步聲的輕重推測出事情結果的人,這種人我們一般把他稱之爲奇人!
鄒同雖然對石中信的敏感程度很驚訝, 不過心中有事情,看着石中信那張憨厚的老臉也就忽略了這種感受。
喝光了杯子裏的酒,他就把酒杯倒扣起來笑道:“今日是我當值, 本不該喝酒的,可是你拿大将軍的勝利來勸酒,我不得不飲一杯。
老石啊,你前面說的那件事情,如今還能做嗎?”
石中信往嘴裏又倒了一杯酒道:“當然能做,開始的時候還擔心雲侯不能取勝,現在有大勝背書,自然沒有問題,老鄒啊,你先告訴我雲侯到底戰勝到什麽程度了,是擊敗耶律花塔,還是擊潰?”
鄒同小心的四處看看小聲道:“全殲!一萬四千蠻人一個都沒有跑掉!”鄒同又把整個唐縣之戰給石中信講了一個明白。
“痛快!”石中信的大手在矮幾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叫好。
“戰俘多少人?咱們兄弟分些不在冊的活人戰俘就吃用不盡了。”
鄒同搖搖頭道:“沒戰俘!”
“怎麽可能?”
鄒同苦笑道:“本來有六千戰俘的, 被大将軍挖了一個坑全部給活埋了!”
“坑殺?”石中信聽鄒同這麽說頓時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小點聲,大将軍現在正處在暴怒之中,他現在樣子很吓人,唐縣的百姓在戰前就跑了一部分, 剩下的也被耶律花塔的蠻人部下給殺光了, 然後大将軍再把蠻人給殺光了,你算算,唐縣那個地方哪裏還有活人,稱之爲鬼鄉都不稀奇。”
石中信肉痛的咬牙道:“到底還是年輕啊,坑殺戰俘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啊,還會被朝中的那些老夫子指責的,不如留下來賣給我們,他的麾下猛士還能多幾文錢養老。”
鄒同把手搖得如同蒲扇一般連連道:“這個時候你就不要說這種話了,曹大定他們用婦人,糧草,軍械懇求耶律花塔不要攻城,耶律花塔自己也覺得突進的太厲害了,擔心被咱們大宋軍隊給包圍了,所以就順水推舟的接受了禮物沒攻城。
城池算是保住了,可是定州防禦使曹大定,轉運使陳顯,知州楊度的老婆都送過去讓耶律花塔糟蹋了,聽說陳顯的老婆胸脯肉都被人家割下來蒸熟了送給陳顯,一千一百二十八名婦人最後全死了,現場慘的不忍目睹。
兩個本來能活的婦人,在幫大将軍梳理了頭發,擦拭了戰甲之後就自盡在大将軍懷裏,大将軍就是因爲這件事才發狂的,才幹出坑殺這種事情來得。
老石,我覺得這一次我們是不是不要幹這種事情了?我剛才回想了一下渾身都冷,不忍心啊!”
石中信一巴掌就把自己面前的酒壺給拍飛了,大罵道:“狗日的曹大定,這事隻有這個狗日的能幹的出來,陳顯和楊度兩個沒用的文官還知道要臉面,這狗日的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臉面。
雖說是東京城的纨绔子,可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就太讓人看不起了,鄉野間的粗漢子都知道爲婆娘殺人,這個狗日的感情是拿人不當人看來着?他不是進城了嗎?老子這就去揍他!”
鄒同歎息一聲,習慣性地走到外面把摔扁的銀壺撿回來,晃晃,發現裏面的酒沒有灑光,就對着壺嘴喝了一口道:“陛下沒有殺曹大定的意思,又說不出饒恕這家夥的話,而雲侯看樣子不殺掉曹大定不會幹休,所以這個黑鍋隻好由我來背,在朝中那些老夫子們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前,将他打發的遠遠地,這家夥自願去了滄州牢城!”
“那就是去了沙門島!這狗日的敢去滄州牢城老雲回來會追到滄州牢城去的,隻有沙門島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才算安全,我要是曹大定絕對不會去滄州牢城的。”
石中信嗤的嘲笑了一聲又道:“出了這種事情,皇後娘娘大概都沒臉護着這個狗日的,他老子曹睿死的早,要不然一定會被活活氣死的,我們将門可以不會打仗,但是不能沒膽子,打不過可以送死!
老高家滿門死在了鴨子河,明知道是送死也要硬撐到底,所以他高家的爵位恢複了,府邸還給高家了,陛下給的賞賜裝滿了高家的寶庫,十一歲的娃子也當上武定侯了,三五十年高家的地位穩如泰山,将門的富貴是拿命換來的半點都不假。
知道不,如果雲侯不出現在唐縣,我這一回也是抱了死在定州的想法硬着頭皮往定州走,即使他娘的害怕的發抖,也不敢往後退一步。”
鄒同拍拍石中信的手笑道:“爲人臣子盡忠乃是本分,至于能力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所以啊,這一次的功勞我們不去謀算也罷。”
石中信搖頭道:“不對,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要謀算,這一場大戰下來,雲侯恐怕也損失慘重吧?野戰對攻最是損耗兵力,更何況他還攻城了,雲侯是智将,最讨厭的就是野戰和攻城,偏偏這兩種作戰方式考驗的就是本兵的戰鬥力,損傷避免不了。
他對部下曆來親厚,戰損的将士需要額外的補助,一定需要很多的銀錢,因此,這一次我們問他要戰功,其實就是在幫他,了不起銀錢多給就是了。”
鄒同想了一下道:“這時候還是不要找雲侯了,找李常來辦這事比較好,從李常的奏折内容來看,大将軍現在暴怒的就像是一頭獅子,他擔心影響軍心已經把軍隊交給了監軍李常節制,這也是陛下最喜歡大将軍的原因所在。”
“我們在軍陣上幫不上他的忙,那就他娘的别拖後腿啊,論起來最該爲大宋江山死戰的是我們這群享受榮華富貴的人,算了,等陛下到了定州,我們去找老雲喝一杯,被他罵一頓也認了。”
石中信和鄒同兩人不一會就把一壇子酒喝完了,鄒同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朝石中信揮揮手就抱着拂塵去伺候趙祯了,無論如何,皇帝這個時候也該完事了……
趙祯也在喝酒,身體疲倦精神卻非常的健旺,他如今隻能喝一些淡淡的米酒,面前攤放着雲峥剛剛送來的正式戰報,上面的内容一貫的簡單。
“臣雲峥六百裏奔襲,陣斬耶律花塔于唐縣,坑卒,六千!”
每一個字趙祯都是要喝一杯酒的,所以看完這封一句話的奏折之後,酒量很淺的趙祯已經面紅耳赤了。
拍拍手,記錄起居注的史官已經拱手等候,趙祯指指桌面上的那封奏折對史官道:“記錄下來,一個字都不許修改!”
史官面無表情的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奏折瞅了一眼道:“坑卒之事有損陛下仁德之名!”
趙祯紅着臉道:“朕很喜歡,很喜歡這樣的措辭,這讓朕有秦皇漢武的感覺!相比仁德,朕更加喜歡這裏面的王霸之氣。”
“臣,遵旨!”史官應承一聲就捧着奏折回到了帷幕後面,皇帝一般不幹涉起居注記錄的,今天看在皇帝高興的份上,不做修飾也就是了,爲尊者諱這一條大部分史官是不喜歡的,但是指出哪裏不妥卻是史官的責任。
趙祯其實不是很在意那一千餘名婦人的事情,他甚至認爲曹大定能保證城池不失才是真正的重點,雲峥的狂怒是因爲他是一個把人看得比城池更加重要的爛好人,一個自尊心強烈的已經讓人無話可說的男子漢,這樣的人做朋友,做兄弟,做臣子自然是極好的。
就是不适合當皇帝!
思慮到了此處趙祯不由嘿嘿笑了出來,有這一點就足夠了,至于雲峥要砍死曹大定随他去,如果曹大定不小心遇到雲峥被砍死了,也是他的命不好,誰都莫怪……
河北,河間已經烽煙四起了,到目前爲止,大宋的表現是可圈可點的,狄青面對遼皇傾國進攻有攻有守不落下風,而雲峥在雁門關外大展神威,以手頭的五萬之衆擊潰了遼國三十五萬大軍,徹底的扭轉了宋遼之戰的戰局,讓大宋有了揚眉吐氣之感。
就因爲如此,趙祯才敢帶着一隊魚腩軍隊屯駐趙州,這裏到定州不過三百裏之遙,對他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冒險了,如今,被戰報形容成魔鬼的耶律花塔已經被李常制作成蠟人了,武德殿上再多了一尊蠟像,他再也不能傷害到任何人了。
想到這裏,趙祯看着那個嬌媚的小宮女又覺得渾身燥熱起來,想要再次溫存一下,卻發現小宮女已經被剛剛走進來的鄒同打發走了。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