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骨毒非常的害怕,宋軍黑壓壓的一片從四面八方圍過來,這一次想要逃跑恐怕很難,左顧右盼的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不過他看到了心灰意冷的蕭火兒打算自殺。
這怎麽成, 你死了老子就是領頭的了,到時候算罪責自己也就成了無可替代的替罪羊,所以他見蕭火兒把刀子架在脖子上,立刻就撲上去奪過刀子扔的遠遠地,抱着蕭火兒大哭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帥且忍一時之辱, 我們從頭再來也就是了,何必自尋短見?”
自殺這種事情,其實也就是一時血氣之勇,一旦第一次沒有成功,第二次就很難對自己下的去手,蕭火兒長歎一聲,眼見自己的軍隊正在遭遇屠殺,而宋軍似乎沒有罷手的意思,既然自己的軍隊已經潰不成軍,投降也不是不可以。
親軍隊長蕭英自亂軍中找到了蕭火兒,将他攙扶到自己的戰馬上道:“大帥,現在還不是洩氣的時候,卑職收攏了三千親衛,這就掩護您殺出去。”
蕭火兒聽說還有三千能戰之士, 已經熄滅的希望之火又熊熊燃燒起來,大吼一聲道:“沖出去,豁出命沖出去,隻要逃出生天, 本帥絕不虧待有功将士。”
瞅着蕭火兒雄心萬丈的整頓親兵預備親自厮殺出一條血路, 烏骨毒悄悄地跟在他身後,隻是身上套了兩層鐵甲,臃腫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惹人發笑。
蕭火兒自然不會理睬烏骨毒,自己都需要拼命,誰會管烏骨毒沉重的身子戰馬是不是能夠馱的動。
郎坦咬牙切齒的從西面撲過來,偏關一戰是他平生打的最窩囊的一仗,不但在正規的作戰中奈何不得遼人,最後還要依靠死士來達到作戰目的,一想到那些慷慨赴死的兄弟,郎坦的心如同刀絞一般疼痛,這場戰争讓他抛棄了重傷的手足,僅僅這一點,就讓他難以原諒自己。
不抛棄,不放棄原本就是光化軍凝聚人心之道,如今誓言破了,想要挽回就需要百倍的努力了,所以面對遼人,他沒有任何理由放過他們。
被火藥炸的爛糟糟的城池裏想要找出一塊平坦的土地整軍非常的難,蕭火兒見自己的親兵高高低低的站在廢墟上,等不及全體準備好,就朝蕭英下令開始向正北突襲。
恐怖的爆炸損壞了戰馬的中樞神經,好些戰馬跌跌撞撞的憑着本能開始奔跑,有的奔跑了幾步就摔倒在地上,被後面的騎兵從身上碾過,崎岖的道路沒有辦法給騎兵創造足夠全速奔跑的動力,所以當雲峥看到一支亂糟糟的隊伍從城裏跑出來之後覺得非常奇怪。
蕭火兒跑了,烏骨毒跑了,親兵們跑了,剩下的遼軍習慣性的跟在後面跑,密集的弩箭遍地的屍體擋不住遼人想要逃跑的熱情,盲從是他們現在唯一的選擇,如同野獸一般形成一道洪流蠻橫的向宋軍軍陣沖了過來。
前面的遼人被射殺了撲倒在地上,後面的遼人又會補充上來,害怕到極點的遼人根本就忘記了生死,潮水一般席卷過來,隻知道往前沖。
彭九坐在馬上輕笑了一聲,揮揮手身後的弩炮軍陣就發射了三輪火油彈,枯黃的地面上忽然間就升起一道一丈多高,三丈多寬的火河。
遼人尖銳的陣頭因爲火焰阻隔的原因變得扁平,于是弩箭殺人的功效就百倍的提升了,一些遼軍和戰馬一起被後面的同僚推進了大火堆,沾染了猛火油的人馬沖出火焰牆之後也就成了火人,帶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動作最後撲倒在黃土地上。
蕭火兒铠甲上挂滿了弩箭,即便是面罩上也被弩箭射中過幾次,他的眼角處有一道深深地血痕,鮮血糊滿了臉,見前面的火焰即将熄滅,命令蕭英帶着親兵沖過火牆,繼續沖鋒。
華天壽本來想進城去看看的,自己在城裏還遺留了一些東西沒有拿走嗎,準備趁着遼軍進城,把東西拿走,才進城就遇到了天變一樣的爆炸。
親眼目睹了城牆的坍塌,也親眼目睹了地面神迹一樣的翻卷開來,更是見識了爆炸的氣浪将遼人高高抛起來的模樣,往城外看的時候他也看到了雲字大旗下的宋軍鐵騎急速的向偏關合圍的場景,他在第一時間就選擇了棄城而逃,他沒有走大路,也沒有往山裏面跑,更加沒有選擇回到遼軍大營裏面去。
一隻羊皮囊被他吹的鼓起來,和自己的護衛一人一個,毫不猶豫的抱着氣囊就跳進了偏關河随波逐流,初夏的偏關河河水洶湧,不大工夫就把他送出十裏以外,在偏關當了多年的主将,對地形的把握上,蕭火兒等人根本就無法與他相媲美。
筋疲力盡的爬上河岸,把身子隐藏在深深地蘆葦叢裏,護衛們在蘆葦叢裏砍出一塊空地,将蘆葦鋪在地面上,華天壽脫掉濕漉漉的衣衫,仰面朝天躺在上面急促的呼吸,全身上下脫力一般的困頓。
這就是一場災難!
華天壽是這樣評論偏關城的表現的。
一座根本就不能稱之爲城池的地方,雲峥的部下不但能夠和實力雄厚的遼人做到有攻有守,在最後的關頭還能上演這樣一出,轉瞬間攻守之勢就轉變了,誰能想到,偏關陷落的一瞬間,也是遼軍末日的到來。
雲峥不早不晚的這時候出現在偏關城下就說明,這家夥從一開始就在偏關,想到這裏,華天壽腦門上的汗珠子就噼裏啪啦的往下掉。
自己遍布偏關的耳目竟然對這樣一支大軍的到來一無所知,他甚至覺得雲峥可能已經知曉自己向遼人販賣火藥彈的事情了。
“此地不宜久留!”華天壽打了一個激靈,一咕噜坐起來,匆匆的披上濕衣服對自己的護衛說,無論如何,隻要蕭火兒落在宋軍手裏,自己的事情将大白于天下,接下來,迎接自己的将是宋人最無情的追殺。
天空忽然傳來一聲蒼鷹的長唳,華天壽吃了一驚,擡頭看之後才松了一口氣,一隻灰褐色的鹞子從自己的頭頂飛了過去,箭一般地竄向高空,在空中悠閑地轉着圈子。
“扁毛畜生!”
華天壽暗暗地罵了一句,抓緊時間在蘆葦叢裏穿行,隻要穿過這片濕地蘆葦蕩,自己就能到達黃河故道,過了黃河故道之後就能到達甯邊州,那裏的好多牧人部族首領和自己關系很好,隻要到達了那裏潛伏上一段時間,等宋人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再設法将火藥配方出手掉,先生說的沒錯,謀算錢财不如謀算人心,大丈夫即便是不能五鼎食也要五鼎烹才好。
操控人心才是大丈夫所爲,區區金銀何足道哉,左右醇酒婦人自己早就享受過了,渾渾噩噩的過完剩下的日子不如轟轟烈烈的過完這一生。
隻要想起先生,華天壽就激動的渾身發抖,那是一個怎樣智慧超絕的人啊,雖然隻是短短的相處了十天,這十天卻讓自己終身難忘。
原來學問還能這樣解釋,原來儒家虛僞的面皮底下還埋藏着如許多的肮髒勾當,原來人心是如此的虛僞大多變,原來政事堂上的兖兖諸公暗地裏是如此操控國家和人心的。
原來自己也能用一個小小的事情就能改變天下的大勢,原來大宋這些年之所以百戰百勝的原因就在于自己手裏的火藥。
這太讓人驚喜了,讓那些剝奪了自己官職還要把自己送進刑部審訊的官員們瞧瞧,傷害了華天壽将是你們一生的夢魇。
華天壽不顧蘆葦葉子把手臉割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了蘆葦蕩,沖上高高的黃河故道,隻要走三裏地,自己就能鑽進山巒,那座高山的後面就是達悟部,族長這些年沒少拿偏關的好處,給自己一些該有的照顧還是沒問題的。
回頭瞅瞅偏關方向,那裏黑煙缭繞,火藥彈的爆炸聲不絕于耳,每一聲似乎都在華天壽的心頭炸響,他隻願蕭火兒能夠多拖住宋軍一點時間,讓他們無暇顧及自己。
轉過一個幹涸的河灣,黃河故道上有一個人正在濕潤的沙地上拔草喂馬,看樣子是一個單身的商賈,走的精疲力竭的華天壽覺得這匹馬就是上天給自己送來的,不用吩咐,三個身形彪悍的親衛就獰笑着圍了了上去……
那個人轉過身子平靜的看着華天壽主仆道:“華天壽?”說完就從懷裏掏出一張畫影圖形,展開之後瞅瞅愣在原地的華天壽主仆四人點點頭道:“官憑上說的不清楚,還是畫影圖形靠譜一點,至少把你眉梢的那點紅痣清楚的表現出來了。”
“你是誰?”華天壽警惕的問道。
問完這句話華天壽就覺得有些羞愧,先生說過一個聰慧的人從不問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的,自己剛才問的那句話就沒有半點的意義。
三個護衛身形才動了一下,三支弩箭就射穿了他們的大腿,從沙子裏又站起三個彪形大漢,其中的一個走到驚駭欲絕的華天壽身邊,巨大的拳頭重重的擂在他的小腹上,華天壽的身子立刻就蜷縮起來,眼淚鼻涕和着口水噴泉一樣的湧了出來。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