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離開之後雲峥看着閨女烏溜溜的大眼睛笑了起來,抱着閨女道:“你娘親總說豆沙關的生意已經不賺錢了,現在有人開拓商道,豆沙關會比以前繁榮十倍,百倍, 咱家在豆沙關的土地一定會賣個好價錢,知道不閨女唉,做善事啊,一定要先利己然後再說利人的話,隻是一味的付出,而不知道索取回報, 會立下壞規矩的。”
雲落落咯咯的笑着, 似乎也在爲爹爹的聰慧得意, 兩隻小手緊緊地揪着爹爹的耳朵,扯得雲峥呲牙咧嘴的。
雲峥吃早飯的時候,五溝和尚施施然的從他身邊走過,招呼他吃飯,他嗤之以鼻,如今五溝的戒律森嚴,從不動葷腥,陸輕盈找他說話,他連續不斷的口喧佛号看都不看她一眼。揮揮長袖,在一身金銀珠玉叮叮當當的碰撞聲中就回到了家廟。
陸輕盈讪讪的坐回座位瞅瞅丈夫道:“夫君啊,五溝大師現在很難伺候啊!”
雲峥頭都沒擡的問道:“怎麽說?”
“五溝大師是咱家的寄居僧,也是您的至交好友,按理說妾身不該說他的閑話, 可是如今連臘肉都伺候不了五溝大師的吃食,您說說該怎麽辦啊?”
“伺候不了就不伺候,隻提供食材就好……”
“這樣會不會怠慢了五溝大師?”
雲峥搖搖頭道:“給大師純粹的自由就是對他最大的尊敬。”
這話說完雲峥就後悔了, 看着五溝那雙純潔無暇的眼睛他又瞅瞅自己閨女的眼睛,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是一樣的黑白分明,清澈如水。他甚至發現五溝的行爲也如同小孩子一般變得沒有道理了。
雲峥努力的甩脫五溝牽着自己衣袖的手, 苦笑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五溝歪着锃光發亮的大腦袋想想道:“可能是,因爲我現在非常喜歡吃糖……”
雲峥認真的道:“你現在太胖,吃糖太多會引起一些身體不适的。”
雲家的糖霜很多,五溝就算是拿糖當飯吃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他現在喝水都要在自己的缽盂裏放半缽盂的糖霜,然後才會把這種粘稠的溶液一口氣喝下去。這樣子吃糖導緻的直接後果就是糖尿病,雲峥不想悟道之後的五溝變成一個糖尿病患者。
“他還在家廟裏養老鼠!”臘肉眼角還挂着淚水,驚恐的拿指頭指指家廟。
雲峥瞅瞅臘肉有些生氣地道:“你怎麽會害怕老鼠?我記得小時候你看到老鼠都會說那是一塊肉,這才幾年就變了?養老鼠算什麽大事,你讓老廖多弄些狸貓回來不就完了。”
臘肉怒吼道:“他把老鼠往我身上扔……”
五溝讪讪的看着扔掉木盤跑掉的臘肉小心翼翼的問:“我現在是不是很不對勁?”
“我去幫你問問慧果大師,如果這是你修行途中的正常表現,我們就聽之任之,如果不是就要想辦法給你治病了,這裏有我寫的一些大德高士的心得,你拿去看看,能不能幫助你我也不知道,我這就走一遭相國寺。”
雲峥把自己寫了好幾天才整理出來的叔本華因果論給了五溝,命老廖好生的照顧五溝,自己騎上馬直接就去了相國寺,他實在是不能确定五溝現在的狀态到底是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态。
從相國寺出來的時候雲峥的肺都要氣炸了,那個混賬老和尚聽都五溝的變化之後竟然一臉的喜悅,還恭賀五溝回返了本性,無欲無求赤子心懷,隻有在這種通明的狀态下才能真正做到無牽無礙放下所有的煩惱,乃是大喜事,需要放爆竹慶賀。
還說什麽成佛悟道從無定數,有人成佛會寶相莊嚴,天降香花,有人成佛會污穢滿身瘋瘋癫癫,總之,慧果告訴雲峥,一切任其自然也就是了。問了他,等于沒問。
回到家裏的雲峥打算和五溝和尚好好地談談,看看能不能讓他恢複到本性,成佛這種事情太危險,而且和投入非常的不相稱,即使成佛之後也沒有多大的好處,一不能點石成金,二不能騰雲駕霧,最後的好結果就是能通透的看透人生,雲峥認爲這個人生用不着看得那麽通透,也沒有必要活的那麽清楚明白,通透的人生隻會給自己帶來無限的煩惱,這是智者的悲哀所在。
“野狐禅!呸!”五溝發脾氣了,指着地上一大堆碎紙片在上面踩來踩去的怒火高漲。
雲峥很想撲上去把那些紙片片撿起來,然後再一一的拼好,自己好幾天的心血被五溝用了幾秒鍾就給徹底毀了,可憐的叔本華因果論在這個世間存活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笑林和花娘也來了,聽說老友有病,快馬加鞭趕過來的,笑林小心的把五溝的糖水給換成了美酒,五溝喝了一口就大哭起來……
花娘懷裏的閨女也哭了起來,花娘皺着眉頭看看自己懷裏哇哇大哭的閨女,再瞅瞅哭的涕淚橫流的白胖和尚,然後就沖着雲峥怒吼道:“你怎麽照顧和尚的,把一個好好地和尚硬是照顧成了傻子?”
笑林連忙解釋道:“不是沒照顧好,而是照顧的太好了,五溝現在竟然要成佛成聖了,過了這一坎,将來必定是一代聖僧,全天下的佛門都會前來朝拜的。”
花娘指指哭的像白癡一樣的五溝,伸手就掐在笑林的胳膊上着急的道:“快找醫生,這明明是生病了,那裏是要成佛了,快啊!”
自從生了第二個閨女之後花娘的脾氣就非常的糟糕,無論笑林如何的忍讓,也不能讓花娘的性格有任何的改變,以至于漸漸有了河東獅吼的架勢。
雲峥也跟着道:“花娘姐姐說的有道理,五溝現在确實是處在一種病态中,心性變小,胃口改變都很說明問題,不管五溝的精神是不是在改變,我們作爲朋友都要先照顧好他的肉體。就這麽定了,我這就去給他請禦醫來看看。”
花娘對雲峥的建議非常同意,決定留在雲家看着禦醫給五溝看病,她這一生隻有雲峥和五溝兩個朋友,所以看的很重。
雲峥把五溝扯成碎片的叔本華因果論收集起來投進火爐裏面,哲人高尚的思維在火焰中化爲灰燼,雲峥搖搖頭,這可能是劫數,不管多麽高尚崇高的情操到了雲家都免不了被付之一炬,《竹書紀年》如此,叔本華也如此。由此雲峥可以悲哀的預見雲家将成爲自秦始皇之後最喪心病狂的焚書者。
禦醫見了五溝首先做的事情是跪拜,寶相莊嚴的五溝坐在寶物堆裏念經的模樣确實動人心魄,李禦醫雖然和雲家的交情深厚,聽了事情的原委也不由得說了陸輕盈兩句。
這是大徹大悟的前奏,根本就不是病,誰家的病人能有這樣的佛像,雲家隻要好生供奉就可以了,說不得這個庭院會降下五彩祥雲。
說完這些話,還固執的拿走了一顆寶石,說是要沾沾五溝的福氣。
禦醫走了之後,鄒同就來了,也不說是皇帝派來的,而是背着手在雲家瞎溜達,重點照顧的對象自然是雲家的家廟。
他一個宦官在雲家根本就遊逛的肆無忌憚,沒有男女之防,沒有身份管制,面對雲家堆積如山的财寶也不稀奇,走了一大圈子,和五溝瞎扯了幾句話之後就莫名其妙的離開了。從頭到尾沒有和雲家的主人說一句話,來的沒道理,走的也無理。
過了幾天之後一個上書濟慈福佑禅師的匾額就挂在雲家的家廟裏,這是皇家對五溝表示出的禮遇,爲了這事,相國寺的主持慧果和尚特意帶着十八個和尚來雲家家廟念了三天的經。
陸輕盈得意非常,慧果和尚這些年輕易不出寺門一步,這一次帶齊了法器來雲家誦經三天确實是難得的禮遇,爲此,她的肚皮挺得老高,走路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地面。
“小心啊,踩了雲三的尾巴,害的它都不敢叫喚,您在家裏已經夠威風了,就不要再驕傲了,裝出一副懷孕的樣子給誰看?”
最近幹什麽事情都不順利的雲峥躺在椅子上無奈的拍着椅子扶手歎道。
“好事情全是咱家的,大将軍是咱家的,東京城著名的才子是咱家的,就連難得一見的佛陀也是咱家的,這才是家族興旺的樣子,佘老太君今天還遞了帖子問妾身,方不方便招待她家的婦孺過來聽五溝大師念經。
妾身已經答應了,還答應了另外幾家的老太君,初一的時候就來家廟看五溝……”
雲峥歎道:“五溝的樣子越來越讓人擔心了,昨天他發狂了你知道不?”
“知道啊,不就是把木魚扔出去砸了憨牛嗎?誰讓憨牛不學好跟着别人偷偷的去殺牛的,身上沾了血冒冒失失的跑去家廟玷污了佛門淨土,不砸他砸誰?”
雲峥看着老婆柳眉倒豎的模樣,歎了口氣就不說話了,瘋了,真的是瘋了,五溝可能是被腦子裏的念頭給弄糊塗了,至于陸輕盈她們,卻是實實在在的瘋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是五溝殺人了,她們也能找到一萬個理由爲五溝辯護的。
第一章,昨日下課後被軍刀拉出去喝酒,站着出去,橫着回來的,求諒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