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和豹子跳下濕淋淋的戰馬,将身上的蓑衣扔到一邊,鬥笠都來不及摘就進了雲峥的大帳,見大帥一個人坐在桌案後面看雨水從帳篷頂端滴下來掉進銅盆,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 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打斷此刻的甯靜。
“娘的,奸臣就是這麽鍛煉成功的,老虎,龍鐵橋的底細打探清楚了?”雲峥陰測測的聲音從桌案後面冒了出來。
老虎摘掉鬥笠連忙道:“大帥真是神人,您說龍鐵橋此人乃是秦州的巨奸大害,小的還不相信, 這麽一個有及時雨之稱的人不該如此才對, 調查之後才發現此人果然不簡單, 小的和豹子這些天走遍了成倉大營,問了許多人,還秘密抓獲了幾個和龍鐵橋交厚的人,這才知道這家夥竟然是秦州最大的私鹽販子,鹽官鎮上七成的私鹽就是被他拿去販運了的。”
豹子接着道:“秦州的獨腳大盜莫虎爾,老爺山上的天王寨都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更不要說他是虎水蠻瞎藥的妹夫,您派他去找董氈和青誼結鬼章恐怕不妥。不如就讓我們兄弟潛入到青塘境内,将此人處理掉,免得讓大帥的名聲受損。”
雲峥敲着桌子笑道:“這種眼皮寬,路子野的人是最好的使者人選,我以前還擔心會折損一個好人,自從聽說他在民間有及時雨這麽一個稱号之後我就沒有内疚之心了。
老虎, 豹子你們給我記住了,一個拿公事做人情結交山野之人的人,你們以後一旦見到,就立刻下殺手, 千萬不要有任何的猶豫,這種人就算不是坐地分贓的盜匪,就是有大野心的混賬。
都說損公肥私,損害了朝廷百姓的利益讓自己獲得好處這不稀奇,人性天生就貪婪,給自己謀好處是天性所在,這種人就算爲禍一方也對天下損傷不大,殺掉也就是了。
可是那種損公肥别人,拿朝廷的利益施恩天下人的人,他們一旦爲禍,很可能就會荼蘼天下,以前我就聽說過有這麽一個人,自己的朋友犯案子了,他會通風報信,還會盡量的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是有盜匪落魄求告到了他的門前,他也會盡力滿足,後來他自己殺了老婆被關到監牢裏,那些受過他恩惠的人,竟然攻破了州府把他從牢裏救出來,然後他們就在一座大山上立了一面旗子,上面寫着“替天行道”四個大字成了非常厲害的職業強盜……”
老虎見大帥好像又進入了那種恍惚的狀态,撓着腦袋道:“您說的是誰啊?我和豹子都學過史書的,沒聽說有這麽一個人啊!”
雲峥皺皺眉頭,這種什麽事情都要問到底的學生很讨厭,就揮揮袖子道:“龍鐵橋送過來的家眷定然有問題,既然雨已經下的小了,你們就去把那個莫虎爾抓回來,再把什麽天王寨給我剿滅掉,問問他們龍鐵橋的家眷到底在那裏,找到了就帶回來,反正在下雨,閑着也是閑着。”
老虎和豹子歡快的答應一聲又離開了帥帳,至于大帥剛才發癔症講的一些話就當沒聽見就好。
見老虎他們走了,雲峥自言自語的道:“老子這一次就算做不成奸臣,也必定會被人家唾棄一輩子,大宋的狗屁事情,害的老子身敗名裂,今後想混一個君子的名聲恐怕就非常的難了。”
包拯千裏迢迢的來到了秦王川,他是前來辨别真僞的,密諜司的密報上說秦王川已經丢失了,但是雲峥,李常,富弼的奏報上說絕無此事,秦王川還在朝廷的手中。
這在東京掀起了萬丈狂瀾,皇帝要求徹查此事,龐籍等人要求雲峥和李常,富弼必須盡快的給朝廷一個說法,如果秦王川失守,不管是雲峥,還是富弼亦或是李常都難逃罪責,不過好笑的是龐籍的文書要比朝廷的特使先到秦州,也就是說龐籍等人都相信秦王川已經丢掉了,隻想給雲峥和龐籍一點時間,不惜一切代價的把秦王川奪回來。
包拯到達秦王川的時候,見到大雨中殘破的城寨依舊在宋軍手中,這才松了一口氣,皇帝這回真的發怒了,身在前線的三位重臣一起哄騙自己這個皇帝,他那裏能夠忍受的住,包拯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三個人坐實了這個欺君之罪,如今隻要秦王川還在大宋手中,就算是中間出了一些事情,也不重要了,皇帝在乎的是欺騙,而龐籍這些人在乎的是秦王川門戶,要求不同,所以處理事情的方式也就不同了。
同行的還有鄒同,這位大太監的到來,就是要親眼看看實際情況的,他的眼睛其實是幫着皇帝長的,回去之後要向皇帝訴說自己的所見所聞。
富弼聽完包拯的來意之後一下子就把桌案給掀翻了,二話不說就拉着包拯的手來到後營,從糧秣官員手裏要過花名冊拍在包拯的手裏道:“陛下不問問秦州軍安否?”
包拯疑惑的接過花名冊翻了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刺眼的紅筆印痕,按照大宋軍中的慣例,隻有戰死的将士他們的名字才會在糧秣冊頁上被一筆勾銷。
心驚之下不斷地往後翻,最後慘笑一聲道:“秦州軍戰沒過半矣!”
“準确的說戰死了一萬一千三百人,傷殘了六千四百一十三人,至于輕傷,哈哈,我這個秦州知府倒是毫發無傷,至于别人恐怕找不出幾個皮肉完好的。
秦州軍在這裏獨自抵抗沒藏訛龐一十四萬大軍足足有兩月有餘,就算沒有功勞,也有些苦勞,這些功勳朝廷上的諸公都視而不見,怎麽反而懷疑起老夫的奏報來?”
鄒同小聲的道:“密諜司的奏報和府尊的奏報不一緻,陛下查探一下也是應有之義。”
富弼怒反沖冠戟指鄒同道:“老夫在和包拯說話,爾一介閹宦有何資格在老夫的帥帳說話,來人啊,将這個閹宦拖出去重責三十軍棍!”
包拯連忙拖住富弼道:“打不得,打不得,一路匆匆趕來已經要了老夫一半的性命了,你如果真的要打,就連老夫一起打好了,把這一半的命也拿走。”
富弼恨恨的甩甩袖子,徑直出了後營不知道去了那裏。
鄒同見富弼走了笑着向包拯緻謝道:“多謝學士救命之恩呐!”
包拯苦笑道:“誰會打你,誰又會真的打你?不過富弼這麽幹,就說明秦王川一定有事發生過。”
鄒同笑道:“俺是皇家的奴婢,諸位老大人打狗看主人的事還是有的,府尊真的要打,俺這個做奴婢的也隻能受着。不過俺知道一件事,皇家密諜司很少有錯誤的文書送回來。”
富弼一點顔面都不給包拯和鄒同,一同留在秦王川大寨的李常卻笑得像一朵花一樣的将包拯和鄒同迎進了自己的軍帳。
包拯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尊栩栩如生的蠟像,這尊蠟像依舊是那副擇人而噬的兇惡模樣,李常笑眯眯的吹掉蠟像肩頭的一點灰塵笑着對包拯和鄒同道:“兩位過來見一下,這位就是西夏國西州節度使張陟,張子厚,乃是西夏國赫赫有名的悍将,兩位不可不敬!”
包拯早就知道李常把張陟的屍體弄成蠟像的事情,雖然不是很贊成卻不說什麽,随意的朝張陟的蠟像拱拱手就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在富弼那裏看不到好臉色,在李常這裏隻有自己給對方臉色看的份,不管是論官職,還是論身份,李常還沒有資格拿大。
鄒同就不一樣的,笑着仔細的看了一遍張陟屍體制作成的蠟像道:“李監軍,這就是您在奏報中所說要送給陛下當擺設的蠟人?”
李常傲然一笑道:“我朝大軍一出,魑魅魍魉之輩自然授首,這些年我朝對蠻族過于寬容了,不施行一些雷霆手段,怎麽能顯示我大宋的威嚴?”
鄒同一臉崇拜的瞅着法度威嚴的李常,對他的說法非常的贊同。
包拯喝了一口水道:“亂石坡大戰勝利之後舉國歡騰,雲帥的本事不用多說,老夫現在隻想問你秦王川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常笑道:“還能是怎麽回事,府尊和沒藏訛龐在秦王川生死鏖戰,雲帥在後面張網捉張陟,張陟的一萬六千人被全殲,沒藏訛龐就會跑路,府尊再苦守秦王川就沒了意義,畢竟每天都會有大量的将士陣亡,都是自家兄弟,能少死一個就少死一個,所以雲帥就下令讓府尊退回秦州,自己在秦王川到秦州之間的丘陵地上張網以待沒藏訛龐,結果,沒藏訛龐轉身就跑了,白白做了那麽多的準備,至于我們三個聯名說秦王川無礙,一則,不願意引起鳳翔府的的民亂,二來,也不願意讓剛剛提起心氣的大宋子民再次失望,反正秦王川落在沒藏訛龐手裏不過十九天而已,這不是已經回來了嗎?雲帥更是翻過廣吳嶺去追擊沒藏訛龐了,如果不是這場大雨,說不定還有捷報傳來呢。”
搞清楚了事實,包拯和鄒同也就徹底的放下心來了,李常說的這兩個理由都很充分,雲峥在前方按照形勢做出這樣的判斷也就能說的過去了。
鄒同插嘴道:“這件事不告訴百姓是對的,因何要隐瞞陛下?”
李常詭異的笑了一下道:“不是還有每月一次的密奏嗎?”
鄒同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秦王川失陷了十九天,密奏是每月一次,這些人隻是打了一個時間差,估計現在陛下已經知道其中的原委了。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