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曹榮的時候,雲峥仰天長歎,這世道哪有傻子啊?将門在到處投資,隻要看到合适的苗子就好的恨不得把心給你,隻要你能給他們帶來無上的榮光, 他們就會慢慢的把你往将門那一方拉攏,最後完全同化掉。
狄青之所以被所有人看不起,就是因爲他的出身太低,運氣太好,好像性格還有一點執拗,所以官至樞密副使, 在京城依舊混的艱難無比。
曹榮把狄青的事情當笑話講給雲峥聽, 其實就是一個無聲的警告, 不和他們混一起的遲早就會被文官們幹掉。
這可不是開玩笑,狄青怎麽死的雲峥清楚,憂懼而死!一個在戰場上無敵的統帥,愣是被那些文官弄得憂懼而死,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那些人的陰毒心思和戰場上的槍林箭雨不同,确實讓人從骨頭縫裏冒寒氣。
他們想的确實周到,曹榮甚至開始幫雲峥在京城裏踅摸宅子,還問雲峥要不要把雲二和蘇轼,蘇洵他們弄到皇家學堂裏去,他們有的是法子……
漫步在軍營,聽着那些軍卒此起彼伏的鼾聲雲峥平靜了好多,有人打算分功, 分誰的功勞呢?無疑就是這些正在睡大頭覺的軍卒的功勞,如果這些人知道自己的将軍正在捉摸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功勞分給那些纨绔子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能睡的着覺。
粗大的刁鬥上面傳來梆子聲, 這是在報平安,梆子的聲音在安靜的軍營裏傳出好遠,顯得更加的幽靜。
一隊手持長矛的軍士在軍頭的帶領下邁着整齊的步子巡營, 見到雲峥也不停,在胸口捶一下就當是打招呼了,靴聲囊囊的向後營走去。
彭九騎跨在一顆歪倒的樹上不斷地喝酒,見雲峥過來,就招呼一聲打算從樹上跳下來,雲峥阻止了他的行爲,自己也跨到樹上,接過彭九的酒葫蘆喝了一大口,今晚不知道爲什麽就是想喝酒,心裏堵得厲害。
彭九沒問将主爲什麽不睡覺,男人家嘛,有難過的事情喝點酒就好了。還是雲峥沒有忍住,小聲的跟彭九說起這件事。
彭九嗤的笑了一聲把酒葫蘆塞進雲峥手裏說:“好我的将主爺啊,這算什麽事,以前的時候這種事更多,武勝軍幹個農活的功勞都會被人搶走,以至于出現我們都監将軍一個人一天收割了八百畝稻谷的大笑話,結果如何,人家照樣升官發财……”
“升個屁的官,不是被你拖到馬後面拖死了嗎?”
“卑職伺候過的都監又不是隻有您和那個死鬼文漢臣,前面至少還有兩個,卑職現在連名字都記不起來了,隻記得他一個人收割八百畝水稻的事情。”
彭九喝了口酒皺着眉頭說:“在您這裏過不去的事情,其實在兄弟們眼中都不算事,您記得戰死弟兄的名字,逢年過節知道去他們的墳頭倒一杯酒,燒點黃紙,還知道去寡婦家坐坐送點米糧,抽打幾下不聽話的孩子,這些事弟兄們都看在眼裏呢。
您沒有欠過弟兄們的錢糧,更沒有說話不算數過,您看看,這次蜀中大剿匪,咱們武勝軍戰死的弟兄超過兩百人,可是您聽到有怨言嗎?
沒有,死了人的那些人家都對您感恩戴德,十五貫的燒埋銀子和戰死的人差不多一樣重,這些錢足夠他們家買頭牛,隻要武勝軍不垮,把老人送走,把孩子養大問題不大,更何況隻要武勝軍有賞賜,不管是誰的,那些婦人都有錢能領,雖然少些,可是畢竟一個都不少。
武勝軍一個個都是窮命,生下來就吃不飽穿不暖,所以命不值錢,以前死了往大坑裏一丢這輩子就算是混過去了,直到您來了之後,總算是給弟兄們的性命定了一個價錢——十五貫,十足十的十五貫,這筆錢足夠一個窮漢拼命了。
我們拿到功勞有什麽用?不知将主您想過沒有?我們沒有田地,免賦稅這一條和我們無關,免勞役?我們他娘的天天在服勞役。升官?哈哈哈,這就是一個笑話,卑職在您眼裏算是一個官,可是到了一個主簿眼裏都不過是一個賊配軍而已。
所以啊将主,一旦有那種把功勞換成錢财的事情,您千萬不要錯過,弟兄們現在就指着銀錢活着呢,隻有咱們武勝軍變得強大無匹了,咱們的孩子都讀了書,這些功勞才有實實在在的用處,千萬不要猶豫,俺彭九把話撂這裏,将來要是有一個弟兄認爲您做錯了,您盡管砍了俺彭九的腦袋。”
雲峥呵呵一笑道:’總有一種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不虧心,您要是不幹才虧心,廂軍的功勞其實就是一塊肥肉,您要是不賣錢,咱們就什麽都得不到,到時候兩手空空的會成都,弟兄們才會罵娘。”
彭九連忙把将主的腳跟釘死,這種事情盼都盼不來,怎麽可以放過……
信任的宰相龐籍也沒有休息,拿着文書再看,參知政事韓琦就在他的身邊落座,翻看了良久的文書,這才合上文書問韓琦:“稚圭,這個武勝軍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保舉他們出川作戰的人這麽多。”說到這裏翻翻文書又說:“張方平,劉玉成也就罷了,怎麽包拯,富弼也摻和進來了,最讓老夫無法理解的是将門也是衆口一詞,一個廂軍難道真的比禁軍都好使?”
韓琦甚至都沒有停下手中的筆,懶洋洋的道:“誰知道呢,我向來主張眼見爲實耳聽爲虛,不過,包拯,富弼的眼光我還是相信的,再加上張方平并不是一介庸才,他能保舉就說明這支軍隊确實有過人之處。”
龐籍笑道:“老夫也這麽認爲,不過這個少年将主居然要求絕對的自主權,也就是說他準備不聽從狄青的将領,不受狄青的管轄,這就胡鬧了。他憑什麽如此嚣張?”
韓琦聽了之後笑笑,就從自己的桌案上抱了一摞子文書放到龐籍的桌案上拍拍文書道:“這就是人家的底氣。”
龐籍笑呵呵的打開一張文書小聲念道:“《泸州剿匪疏》?哦,這裏還有《定州剿匪疏》,還有綿州,漢州,彭州,劍閣……這麽多?難道說蜀中最近在進行大規模的剿匪不成?還一個個都成功了,準備來報功?确鑿嗎?這和那個神奇的少年人有什麽關系?”
韓琦笑道:“人家的證據确鑿無疑,那些匪首的人頭也一起送過來了,要請開封府檢驗,聽說蜀中現在盜匪已經絕迹,商賈單身上路都可暢通無阻,這些情報都是可以印證的,蜀中的官員還沒有膽子敢這樣欺騙官家。”
趁着韓琦說話的功夫,龐籍已經發現了其中的貓膩,那就是這些州府的文書都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寫上了武勝軍幫忙之類的廢話,如果不仔細看,幾乎會被遺漏掉。
“這些盜匪都是武勝軍在半年的時間裏剿滅的?”龐籍吃驚的擡起頭,自從侬智高叛亂以來,他就代替陳執中坐上了宰相的位置,說都知道如果這個時候還用老好人陳執中,就是對大宋江山的不尊重了,于是老辣的龐籍順利成章的就坐到了這個位置上。
這些天接到的都是壞消息,總算是聽到一件讓他開心一點的事情了。
韓琦點點頭道:“密諜司和劉玉成都證實了這一點,張方平也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他也如此說,自然就是真的。”
龐籍又把自己桌案上的文書翻了翻道:“爲何不見武勝軍的奏報?”
韓琦若無其事的道:“他把這些功勞都賣錢了,自然不會上報。”
“胡鬧,該是誰的功勞,就是誰的功勞,軍中最忌諱瞞功不報,他一介将軍難道不知道統軍之道嗎?”龐籍也是一位以文馭武的行家,自然知道瞞功不報是個什麽下場。
“據說軍士們都是在按照人頭拿錢,而且分文不少,軍士怎麽可能會不滿意,我以前還擔心他沒辦法養活四萬多人,現在看起來,我的心白操了,他分明是早有計劃,領到軍職的那一天就開始操練大軍,等到大軍有了一定的戰力就帶出去和盜匪厮殺,以戰養戰,而且還訓練了軍卒,最後達到了強軍的目的,對這個年輕人,我是無話可說,還被人家利用了一次,剛當上參知政事三千多貫錢就被人家訛詐走了。”
聽到韓琦說的有趣,龐籍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既然地方上已經商量妥當,自己也沒有必要多事。
由于南方戰事稠溏,龐籍和韓琦都留在了宮裏準備随時聽候皇帝的召見,剛剛處理完了公事,韓琦就命仆人端進來一套茶具,燒開水之後,就沖泡了兩杯清茶,一杯給了龐籍,自己抱着一杯,在開封城春日的寒夜裏有一杯熱茶喝确實不錯。
“這是那個小子诓騙了我之後自覺理虧,請張方平帶過來的新茶,聽說是炒制的,我嘗了兩回,确實很不錯。”
“如果不是南方生亂,你我不必如此辛勞。”
“醇之公何必明人面前說假話,侬智高兵鋒已老,如果不想全軍覆沒,唯有回軍一途,隻要狄青此去徹底的拔掉他的老巢,将那些從賊的人斬首,南方就此大定,蜀中那個小混蛋都打算去趁機撈取功勞,難道醇之公會視而不見?”韓琦翻了一下眼睛道。
第二章,我再繼續,不知道弟兄們手裏的保底月票還有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