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片子意猶未盡的皇帝好奇的看着漆盒問鄒同:“漆盒裏面是什麽東西,爲什麽非要到午後燥熱的時候才吃?不是說食不過午嗎?”
曹氏走過來打開漆盒,她也很好奇,林氏憑什麽能依靠一些粗劣的食物來獲取聖心,如果說皇帝沒碰林氏, 曹氏還不會多心,但是皇帝昨晚臨幸了林氏,并且命人将貞潔帕子鄭重的記錄進了玉牒,這就說明皇帝這一次對林氏很看重,而且很認真。
大宋對婦人的貞潔并不是很看重,上一任皇帝的皇後就是一位再嫁的婦人, 還帶着一個拖油瓶, 所以皇帝在臨幸妃子之後很少有記錄貞潔的事情發生,而今,所有的事都不一樣了。
曹氏打開漆盒愣住了,皇帝也好奇的扭過頭來看,隻見漆盒裏面緩緩地往外冒着白色的霧氣,最中間是一碗乳酪,這沒什麽稀奇的,可是存放乳酪的瓷碗周圍卻布滿了冰屑,寒霧就是那些冰遇到熱氣之後冒出來的。
“鄒同!本宮前幾日問你宮中冰窖可有存冰,本宮記得你當時的回答說七月底的時候就一塊都沒有了,是也不是?”曹氏的聲音比漆盒裏的寒冰更加的陰冷。
鄒同連忙跪地道:“啓禀娘娘,您現在問奴婢,奴婢也會告訴您冰窖裏一塊冰都沒有了,奴婢就算長十八個膽子也不敢蒙騙娘娘。”
曹氏的面色緩和了下來, 她也認爲鄒同不敢在這件事情上騙自己,畢竟自己才是後宮之主, 既然宮裏一塊冰都找不見,那麽這裏的冰的來源隻有一個,那就是宮外,一個妃子私自和外面溝通傳遞物品, 這可是大罪,用不着皇帝出手,自己就能賜死林氏。
皇帝也皺着眉頭問道:“鄒同,告訴朕冰是哪裏來的。”趙祯也覺得林氏很不懂事,這件事做得很不妥當,不過他還沒有打算将林氏交給皇後處置,自己處置多少還有轉圜的餘地。
鄒同看看皇帝,再看看皇後吃驚的說道:“陛下,這些冰自然是昭容娘娘在紫竹軒自己做的,還是奴婢搭的下手,昭容娘娘不許别人插手陛下的飲食。”
“自己做的?鄒同,如今烈日炎炎,不是寒冬臘月如何做得出冰來,你竟然敢欺君罔上!”曹氏見皇帝有心回護林氏,胸中的怒火更是不斷升騰。
鄒同是皇帝的貼身太監,地位僅僅次于老祖宗陳琳,如今老祖宗已經老了,但是皇帝念着老陳琳對自己的活命之恩,隻要他還在世一天,他就是宮裏的總管,地位無人能動搖,皇帝如今見了陳琳都要喊一聲大伴。
鄒同就是陳琳調教出來接班的,身爲皇帝的貼身太監,他的立場自然是跟着皇帝轉的,聽到皇帝說出如此明顯的回護的話語,哪裏會不知道如何說話。
指天發誓道:“官家,奴婢的命都是您的,怎麽敢欺瞞您,早上您接見西夏使節的時候,昭容娘娘派人問奴婢要冰,奴婢手裏自然是一塊都沒有,所以婉言回拒了昭容娘娘的要求,昭容娘娘奇怪的說,皇家乃是人世間最富貴的所在,如何會沒有冰,蜀中的平常百姓家在夏日難熬的時候都知道制作些冰消暑。
聽了這話奴婢自然不服,冰窖裏的冰能存放到七月也隻有咱家玉泉山的冰窖能做到,蜀中氣候比東京還要熱,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再說冬日存冰,需要在飲水河事先挖好儲水大坑,等到三九天水完全變成冰,讓匠人把這一大塊冰鑿成三尺見方的冰磚,最後拖運到玉泉山冰窖儲存,還需要徹底的将冰窖密封,如此一來,皇宮裏夏日才會有冰消暑。
蜀中冬日裏根本就不結冰,就算結冰也結不成大冰磚,想要冰隻有從高山上取,比東京的靡費還高,所以奴婢也不相信昭容娘娘的話,就打算去看看昭容娘娘如何制冰,結果,就在奴婢的眼皮子底下,昭容娘娘一面給陛下做飯,一面随意的把一個大銅盆放到接雨甕裏,不一會接雨甕裏就結冰了,過了一會銅盆裏的水也起了冰皮。
昭容娘娘就揭下冰皮,給陛下冰鎮奶酪,奴婢也取了一小塊吃了發現哪真的是冰!請陛下明鑒,奴婢若有半句假話狗都不吃啊。”
曹氏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樣,青天白日的能制造出冰來,這就是妖孽啊,顫抖着身子指着紫竹軒的方向對皇帝說:“陛下,這就是一個妖女,您必須早下決斷,萬萬不可被他迷惑,作出禍亂江山的事情來。”
趙祯拿指頭撓撓額頭又問鄒同:“你說那些冰是憑空裏出來的?”
鄒同搖頭道:“昭容娘娘說隻要把幹淨的硝石扔水裏水就會結冰,然後那些硝石水又會把銅盆裏的幹淨水凍成冰,這樣就有冰可以用了,蜀中人家都這樣取冰,傻子才會去高山上取冰再運下來,那是敗家子才幹的事情。
昭容娘娘還說奴婢愚蠢,勞師動衆的窖藏寒冰,說教會了奴婢一門手藝,開玩笑的問奴婢要秘方的報酬。”
趙祯嘿嘿的笑了起來,拍着桌子說道:“一個個高高在上的習慣了,把藏冰當成一樁風雅事在幹,殊不知百姓早就有解決這種麻煩的辦法,這種道道恐怕也隻有林氏這種見過百姓疾苦的人才會知道,宮裏的貴人恐怕隻知道在夏日裏用冰,卻不會關心這些冰是從哪裏來的,如何來的,果真是肉食者鄙啊!”
曹氏不信,命人找來硝石按照鄒同的法子制冰,果然,在硝石投進去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接雨甕裏果然起了冰皮,又過了片刻,銅盆裏的水也開始結冰,曹氏長歎一口氣,就悶悶不樂的回自己的寝宮去了,趙祯在批閱完奏折端着冰鎮的乳酪出來看了一眼,就邊吃乳酪邊對鄒同說:“果然如此,子不語怪力亂神,皇後的氣量小了些,殊不知這世上能工巧匠多了,匪夷所思的法子也數不勝數,不能把什麽事情都歸結到鬼神上來,對了,今年皇家不存冰,下旨,賞賜林氏玉如意一對,鄒同,算是朕代替你給人家的秘方錢。”
就在趙祯感歎世間種種奇思妙想的時候,老包卻留在甲子營裏親自督造蒸酒事宜,酒精可以清洗患處減少傷口化膿的事情被他通過實驗證實了,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采購一批帶回東京汴梁城,有些事情還是請皇帝自己親眼看到更加的具有說服力。
從蒸酒的竹管上接了一杯殘酒,據蒸酒的老兵說剩下的東西做不成酒精,隻能當酒喝,還是非常好的美酒,性子很烈卻香醇無比。
一杯酒下肚,老包強忍着翻江倒海的眩暈感對坐在桌子邊上喝着新酒吃着小菜的張方平說:“這樣的殘渣都能讓你我兩位朝廷大員樂此不疲,世間的歡樂莫過于此啊。”
張方平搖頭道:“你不會喝酒,新酒需要和陳酒混着喝滋味才好,把這些酒在地裏埋一陣子去去火性滋味更好。老夫甚至聽雲峥說高粱酒釀好之後,最好在酒裏淋一些童子尿,酒的味道才會更好,老夫相信此言不虛,就是沒膽子喝尿,老包你回到開封汴梁可以嘗試一下。”
包拯沒好氣的說:“心胸,心胸啊,你張方平也算是學富五車之人,讓滿朝文武喝尿這樣的主意可真的不算是高明。”
張方平放下手裏的筷子道:“沒開玩笑,雲峥那小子真是那麽說的,或許他是抱着要老夫喝尿的龌龊心思,不過,這法子絕對沒錯,不信啊,你去嘗試一下就知道了,那小子說的話雖然是氣話,但是卻不說謊話,這法子一定成的。”
包拯坐回座位,用力的吸了一口酒坊裏濃郁的酒氣笑着說:“你很相信他啊!”
張方平點點頭說:“我自從來到成都沒幹别的事情,就忙着和雲峥鬥法了,雖然我勝利了,驅使雲峥爲蜀中百姓謀福,你可知道僅僅是絲綢一道,就爲蜀中平添了三成賦稅,而這中間我隻是給了他一道命令,他把這個命令完成的完美無缺而已。
所以我相信他,但是卻不會放松監管,這小子就是一隻皮猴子,整天奇思妙想不斷,最可怕的是他自己有一套可以預測未來的法門,隻要讓他看到事情的開始,就能将未來看個八九不離十,他說不是什麽神怪的事情,而是算學在實際生活裏的運用。
就像兵棋推演一樣,世間的任何事都有自己獨特的發展規律,隻要找到規律就能總結出個一二三來,首先想要馭神算測無常就要先學好算學,大宋人人都側重詩詞歌賦,聖人文章,卻對算學這一門對國計民生非常重要的學科不屑一顧,就像我們在重文輕武一樣,都把其中最重要,最精華的部分當成糟粕丢掉了,是人間最大的慘事。
我如今正在做朝花夕拾的努力,正在和雲家二小子一起鑽研算學,最近已經學出點門道來了,就是蘇家的二小子太過調皮,已經捉弄我好幾回了。
老包,這門學問你不打算進修一下?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你在開封府斷案無數,遲早會用到算學,放低身姿,學學算學沒壞處,在學問面前低頭不是丢人的事情。”
第二章,明日三章爆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