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峥和葛秋煙兩情眷戀的時候,一個和尚戴着鬥笠正艱難的行走在荒無一人的戈壁上,北風嗚咽,他頂着風艱難跋涉,偶爾吐一口灌進嘴裏的沙塵, 瞅瞅前面似乎沒有盡頭的荒原,低下頭繼續前行。
手裏的棍子已經被他握的油光水滑,這是他的防身武器,也是他的拐杖,走到一個高坡上,環顧四野,天蒼蒼,不見牛羊,隻有死寂一片。
眼見天色已晚, 該找地方住宿了,今晚看樣子是找不到借宿的人家了,就找了一個黃土崖,從背後取出一把可以折疊的鐵鍬,這是朋友送給他的禮物,有了這個東西就不用整天背着沉重的方便鏟到處遊走。
不大工夫,他就挖好了一個足矣容身的山洞,黃土塬上的土質細密,黏性很好,無數的人家就住在這樣的土窯洞裏,素有冬暖夏涼之說。這一套西北生存的法門也是朋友告訴他的,出家人五蘊皆空, 但是有這樣一個友人,和尚從來不認爲會對自己的修行造成什麽阻礙。
此去西夏福禍難料,趁着自己病體未愈, 就獨自帶着人馬離開算什麽朋友啊, 如果不是遇到回歸的商隊,都不知道這個家夥居然在無意間幹下了如此令人熱血沸騰的事情, 一怒而斬胡虜頭,将絲綢扯成碎片賣出一個好價錢的恐怕也隻有他能做到吧?
在洞口點上一堆火,取出幾個幹餅放在火上烤烤,背後的葫蘆裏還有不多的一點酒,小心的咂一口,頓時全身溫暖,隻可惜這樣的好酒到了西夏就沒得喝了。
瞅着胡搖亂晃的火苗,聽着凄厲的狼嚎,五溝把自己的袍子往上扯一下,太陽落下去之後,天地就變得更加的寒冷,面前雖然還有一堆火,卻依然感受不到多少溫暖。
雲峥把商隊遣送回來,自己帶着兩百個好漢去了龍潭虎穴,五溝不知道雲峥會遇到什麽,會怎麽做,總覺得這件事情危險到了極點。
不知道他服食下去的極樂丹有沒有後患,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一丁點問題不大,高昙晟是在吓唬他,五溝總覺得不妥當,高昙晟這樣的魔頭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諾大的彌勒教也不可能僅僅靠謊言來維系。
還有一些幹羊肉,五溝從上面削下來幾片,含在嘴裏慢慢的嚼,羊肉非常的鹹,舍不得再喝酒,取過水葫蘆擡頭要喝,才發現裏面的水都結成了冰,歎息一聲,就把一張老皮襖裹在身上,誦了一遍經文,拜謝過周天菩薩,給柴堆裏添加了好多的柴火,這才蜷縮在羊皮襖裏慢慢的入睡,天上無月,隻有星光點點……
葛秋煙這些天過的快活極了,雲峥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總能把一件枯燥的事情變得非常好玩,就像現在,簡單的捉迷臧,就讓自己和隗明公主玩的不亦樂乎,蒙上眼睛的隗明公主笑聲像鈴铛一樣好聽,兩隻手向前伸着笨拙的東抓西摸,捧着一本書在看的雲峥,躲在一根木頭柱子後面大聲的誦讀着一些難以聽懂的文章,不過他自己好像非常的癡迷,搖頭晃腦的。
隗明公主循着聲音去捉雲峥,卻碰到了柱子上,雲峥往旁邊湊湊接着念自己的書,葛秋煙發現隗明在偷看,也不去提醒,結果雲峥就被隗明一個虎抱摟的緊緊地,漲紅了臉兩隻手高高舉起 ,隗明大呼小叫的又蹦又跳。她身邊的丫鬟也跟着大笑。
西夏不像大宋有那麽多的講究,男子和女子欽慕就能成其好事,不過這些對皇族是無效的,隗明高興了一會就要雲峥去做好吃的,這就是賭注。
雲峥總以爲甯令哥會在這幾天過來找麻煩,卻沒有等到他的人,據隗明說甯令哥傷的很重,到現在還隻能趴在床上,隗狼的鞭子底下很少有活人,這次鞭打甯令哥已經是手下留情了,聽說隗狼一鞭子可以抽斷一頭大青狼的腰,是西夏最著名的狼衛首領,他的臉聽說是被别人一刀正面砍上去的,他的人活着,人家的刀卻折斷了。
糯米團子女人都喜歡吃,雲峥團出來的糯米團子,有拳頭大小,心急的食客等不到糯米團子晾涼,就吸着涼氣開始大嚼,隗明對雲峥層出不絕的美食非常的羨慕,很希望能長一雙雲峥那樣的手,她曾經研究過那雙手,幹淨,修長,白皙,綿軟,溫暖,比自己一個女兒家的手都要好看,手指纖細,甚至還沒有自己的粗。
“隗明也是好樣的,會紡羊毛,會擀氈,還會做靴子,熟皮子,這些活計都需要力氣才能幹下來,要是長一雙我這樣的手怎麽幹這些活計啊。
知不知道,你最招人喜歡的一點就在這裏,那座皇宮裏,或許隻有你一個貴女懂得怎麽幹活,隻要會幹活,就餓不死,會幹活的人才是最美的,不會幹活的那些人不過是一堆等着腐爛的臭肉而已。”
葛秋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雲峥看,雖然大男人圍着圍裙有些滑稽,不過他看起來依然是那樣的有氣派,拿起刀就像是大将軍,密集的切菜聲,就像是将軍的戰鼓……
這些話沒辦法跟雲峥說,上回說了,差點被他笑死,說這根本就是一種錯覺,是女人特有的一種錯覺,這個時候的女人根本就沒有理智這東西的存在,怎麽騙怎麽相信,因爲她把心裏最好的幻想全部加到幻想對象的身上。
隗明還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有點幻想是正常的,葛秋煙可是二十歲的老女人了,這年紀在大宋來說絕對合理,一般二十歲的婦人,已經是兩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也就是長得美豔,讓人忽略了她的年紀,不過這也是相對的,西夏人的皮膚粗糙,這是被風沙磨砺的,不管是男人女人,外貌都比實際年齡偏大,葛秋煙和隗明站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誰大誰小。
見葛秋煙又在發傻,雲峥苦笑不已,一個老江湖怎麽也會犯這種錯,唯一的可能就是恐懼造成的。離開了她所熟悉的中原,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當武力不足爲恃的時候,作爲女人就強烈的希望能找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雲峥甚至肯定,一旦回到中原,這個彪悍的女人就會立刻恢複本性,甚至會覺得自己在西夏時候軟弱是一種可恥的行爲。
來到異國他鄉别人不光有水土不服這回事,還有莫名的恐懼感,雲峥沒有這種感覺,在他的潛意識裏,自己依舊在中國的國土上,甯夏自己不知道去過多少遍,這片土地對他來說過于熟悉了,唯一有改變的就是這裏的人,遠處的賀蘭山,再遠處的沙漠,再遠一些的黃河沼澤,對他也隻有大小,青翠與否的變化,這裏吹過來的寒風,都讓他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現在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吃飽了撐的非要冒着危險來到西夏了,原來,在自己的内心深處,依舊想找回過去的影子,想見到熟悉的場景,夢想着有朝一日能夠回去。
馬步軍都指揮使的營地就在賀蘭山腳下,如今的賀蘭山上長滿了黑色的松林,聽說還有老虎豹子一類猛獸的存在。今天是十五的日子,天空一絲雲彩都沒有,營地裏點起了巨大的篝火,甲子營的軍士和那些沒有回家的傷兵都圍在篝火旁大聲的喧嘩,每當月圓的時候,西夏人就會圍在篝火旁唱歌跳舞,喝酒,摔跤,這是他們久遠以來的習俗。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爲什麽旁邊沒有雲彩,我等待着美麗的姑娘呦,你爲什麽還不到來喲……”
這個場合唱這首歌最美,西夏人的歌謠都是口口相傳的,相信這首歌很快就會成爲西夏人最美的歌謠之一,因爲這首歌用西夏話唱起來非常的優美……
聽到這首歌,湧過來的西夏武士越來越多,于是雲峥就一遍遍的教隗明公主和葛秋煙唱這首歌,隻不過一會用宋人的語言唱,一會用西夏人的語言唱,教軍場很快就變成了歌曲的海洋。
浪裏格嘴裏叼着一根弩箭,靜靜地潛伏在荒草裏,神臂弩的弩弦已經挂好,如今隻需要等到那個恐怖的男人從這裏經過就能發起進攻了,
孫七指潛伏在浪裏格的對面,雲峥用漁網給他們做的衣服上插滿了枯枝敗葉,人趴在那裏就像是兩堆雜亂無章的枯草堆。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隗狼每一步都走的堅定有力,每天這個時候他在确定皇宮大門已經關閉的情況下都會沿着這條小路回家,這也是李元昊的規矩,外臣不得夜宿皇宮。
隗狼從來都不需要大隊人馬陪同,隻有倆個跟自己一樣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兄弟和自己在一起,這與其說是一種保護,不如說這是一個習慣。
隗狼不喜歡說話,他的兄弟也習慣了他的沉默,也不喜歡聽他說話,因爲他一說話,就會發出毒蛇一樣的嘶嘶聲。
今夜的月亮很亮,所以不需要打燈籠,隗狼最喜歡聽自己大腳踩在枯葉上的聲音,每壓碎一片枯葉,他的臉上就會浮現出恐怖的笑容。
浪裏格和孫七指知道隗狼是誰,準備在神臂弩最有把握的二十步距離内發起攻擊,在這個距離裏面,沒人能逃脫神臂弩的攻擊,另外的一個原因就是這裏距離皇宮太近了,如果攻擊不能得手,很難逃脫。
隗狼很開心,向前竄了一下重重的一腳踏碎了一片很大的枯葉,打算擡頭向兄弟炫耀一下的時候,心頭忽然泛起一股涼意,雙臂猛地交錯在胸腹前面,大吼一聲……
第二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