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峥就是一個标準的悲觀主義者,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忠實擁戴者,自從學了《周易》他就變得有些神叨叨的,認爲人世間的任何運轉都是一個圓環,人從生下來到死去是一個圓環, 植物的枯榮變化也是一個圓環,天氣的穩定運轉當然也是一個圓環。
但是天氣這個圓環出了一點問題,變得不那麽圓了,甚至變成了一個橢圓,這就麻煩了,春天不是春天,冬天不是冬天的, 地上生長的植物就倒了大黴。
本來兩個咬合的非常順暢的齒輪, 現在亂齒了, 如果外力足夠大,崩掉齒牙就會是唯一的結果,所以雲峥現在要做的就是給齒輪多加點機油,希望不會出現最壞的結果。
陸翁親自來到雲家,在檢查了雲家的糧倉之後,這才松了口氣表示滿意,尤其當老人家聽說雲家還在大肆的購買糧食,将雲峥狠狠的誇獎了一番,陸輕盈因爲少不更事,被陸翁狠狠地臭罵了一頓。
“知不知道當年陸家是怎麽熬過來的?你真的以爲是人家仰慕陸家的善名才不來禍害?還不是陸家繳納了大量的錢财,人家吃飽了才不來的。
當年要是不将家裏的糧食都散發出去,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賊人不殺你, 那些餓到極點的鄉親也會殺了你,搶光咱家的糧食, 爲了保命,老祖宗才會那麽做, 甚至把自己活活的餓死了。
傻孩子,災荒年什麽都别信, 糧食才是活命的本錢!”
雲峥攙扶着陸翁坐好,笑着說:“孫婿已經在做準備了,輕盈年紀小還不知道世事艱難,孫婿會好好教導的,您不必在意,今日天氣寒冷,家裏還有一點藏酒,您多飲一點……”
陸翁進屋子首先就在到處找看家蛇,他老人家把這東西看得很重,認爲一個家裏不藏條龍,就不是過日子的人家。
看家蛇現在很僵硬,一個冷血動物自己的身體不産生熱量,唯一的依靠就是外來的熱量,臘肉給看家蛇準備了一個很暖和的窩,挂在她的炕沿上,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看家蛇醒來的時候會非常自然的往她懷裏鑽。
陸翁特意到臘肉的房間看到了看家蛇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去喝酒,一張嘴就說起這次的災荒:“一個個都傻不愣登的,以爲太陽曬兩天就能恢複陽氣?官府也是一群酒囊飯袋,這時候就該把糧倉裝的滿滿的,準備應對春荒。
都以爲春天到了,就該有吃的了,怎麽就不明白人是要吃米的,光吃草的那是羊,對了,你家裏也要購買一些羊,豬也要備一些,家裏也要節儉,以後不許大魚大肉的吃飯,災荒年這麽幹傷陰德。老夫年紀大了,吃不了許多,一碗粥就足夠了,剩下的端下去……”
雲峥就站在老漢的身邊聽他唠叨,隻要是老人吩咐的,立刻就讓管家去辦,這時候多聽聽老人的話沒壞處。
彭蠡先生也是如此,親自查看了雲家的糧倉這才長籲了一口氣,老人家在雲家并沒有停留,而是拄着拐杖去了自己别的學生家,一個個的警告他們要儲備糧食。
成都府的天氣很快就熱了起來,再也沒有下過雪,每天都是響晴響晴的,過完年,身上的棉袍就穿不住了,好多人都換上了春衫。
陸輕盈給自己頭上插了一枝粉紅色的杏花,這可是開春的頭一枝,戴上之後故意在雲峥的面前扭啊扭的,還故意問丈夫自己頭上的杏花好不好看。
知道她在反駁自己的災害說,雲峥卻不理會,繼續翻看自己的書本,看家蛇從梁柱上滑下來,爬過雲峥的桌子,蜿蜒的扭到窗台上,慵懶的曬着太陽。
“夫君,街上的糧店可都降價了, 咱家可虧損不少呢,說起來頭疼,滿倉庫的稻谷,您讓妾身往那裏倒騰啊,要不您拿去和酒坊換酒可好?拿回來咱家再接着蒸酒,這樣還能彌補一點虧空,外面的草都綠了,杏花都長出來了,再過些日子燕子也該飛回來了,不知道這樣還算不算是春光明媚呢?”
這樣的廢話雲峥一天要聽好幾遍,煩不勝煩之下将陸輕盈按倒在床榻上,猛猛的在胸口掏了幾把,然後整整衣冠,胳膊底下夾着一本書施施然的走出門,将钗環散亂,面紅耳赤的陸輕盈獨自留在屋子裏罵人。
出了門看到漫山遍野的鵝黃色,春天果真是來了,春水潺潺,浣花溪也開始漂着黃色的花瓣,這是迎春的花瓣,除了梅花,它算是最早開放的。
到作坊裏吃飯的人越來越少,最後看不見孩子的蹤影了,因爲雲家開始養蠶。所以大家都忙碌了起來,雲家供大家吃了一個冬天的午飯,人人都非常的領情,所以在桑田出現第一片嫩葉的時候所有人都很自覺地拿出黑色的蠶卵在陽光下孵化。去年的秋蠶損失慘重,所有人都在期待今年的春蠶能夠有一個好收成。
臘肉特意帶着豐厚的禮物去參拜了蠶娘娘,恭敬的許下了願,隻要今年的春蠶能夠順順利利,她準備多捐些香油錢。
藍藍的事情雲峥不願意去多想,有花娘幫着打扮就足夠了,藍藍本來就是一個美人,這兩年颠沛流離的生活又讓她學會了什麽是鎮定,雲峥用不着出馬,那些遴選美人的官吏在見到藍藍的那一瞬間就眼紅脖子粗的想要搶奪在自己的名下。
婦容,婦工,藍藍都是第一流的,再加上沉穩的性格,站在秀女群裏不用多看,她就是最出挑的一個,當藍藍吟出一首富貴詩,彈奏出一曲《鳳求凰》,最重要的是在穩婆驗看過貞潔之後,蜀中第一的采女就新鮮出爐了。
這裏面原本還有很多不爲人知的隐秘,比如美人的畫像的妍媸等等,當年王昭君就是栽在這件事上,結果被嫁給了野人,下場凄慘,在笑林向内侍出具了腰牌之後,不管别人如何的運作, 都無法撼動藍藍第一采女的地位。
今天就是藍藍離開的日子,雲峥卻不願意去送,沒法說心裏話,靈犀閣雲烨都不願意去,更不要說皇宮那個比靈犀閣還要污穢的場所。
花娘悄悄的走到正在欣賞浣花溪的雲峥身後,想要吓唬他一下,就在她伸出雙手的時候就聽雲峥說:“藍藍走了?走的時候可還開心?”
“我今日穿的是軟底靴子,走路沒聲音的,你是怎麽知道是我來了?”花娘有些不服氣。
雲峥煩躁的指指地上的影子說:“這麽大的影子你當我是瞎子?”
花娘掩着嘴嗤嗤的笑道:“怎麽樣?美人飛走了,沒你的份了,是不是心裏酸酸的?早幹什麽去了,看得出來,隻要你招呼一聲,藍藍就會立馬鑽進你的被窩,最恨你們這些負心人,把我們女子當成了什麽,現在心裏酸楚,也沒用,就像你給馬屁股上蓋章一樣,藍藍已經被蓋上皇家的印章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雲峥鄙夷的看着花娘說:“輕盈被弄走我心裏才會酸澀,不過也不會酸澀,那時候我早就把成都府夷成平地了,心裏隻會發火。我就是看不起利用自己肉體上位的。”
“你是在隐射我咯?你個死沒良心的,要是沒有我,你能把元山的事情處理的滴水不漏嗎?現在嫌棄我了,你就是一個負心漢!”花娘跳着腳咒罵雲峥。
雲铮無奈的說道:“這些話你是不是罵錯對象了,笑林那個負心漢被你一記撩陰腿踢得差點廢了,就算是出氣,也該出的差不多了吧,真把他廢了,你有好日子過?”
花娘難得的臉紅了一下小聲的說:“誰讓那個笨蛋不躲閃的,我以爲他會閃開的。”
“懶得管你們,按照我以前的相法,不論是給你喝春藥,還是給笑林喝春藥,早點把你們的事情解決完,你生個娃娃出來,就萬事大吉了,至于這麽麻煩。”
花娘本來要生氣,可是聽到雲峥說生娃娃的事情,把嘴悄悄地湊近雲峥的耳朵說了一句話,本來很安靜的雲峥立刻就暴跳如雷。
花娘咯咯的大笑起來,指着雲烨說:“早就發現不會對了,你老婆嫁過來半年了肚子還是癟的,藍藍那樣的美人兒你也不稀罕,恐怕有暗疾吧?啧啧,可憐哦。”
說完話也不理睬面紅耳赤的雲峥,從懷裏掏出一個香包塞給雲峥說:“藍藍給你的,是她這幾天在别館繡的,裏面裝着蘇合香,還是你給她的那一片,分了一半給你哦,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的心,硬的更石頭一樣……”
雲峥接過了香包,拿起來聞聞,搖搖頭,就去追趕已經走遠的花娘,有些事情對于男人來說是必須要分辨清楚的。
浣花溪邊上少了兩個喧鬧的人,隻在浣花溪的岸邊留下來七八個插在岸邊的木棍,每一根木棍其實都是一個标記,七八個木棍記錄下了浣花溪兩個月來的水流變化,很明顯,新插的那根木棍已經非常的靠近河床了,這就說明,在過去的兩個月裏,浣花溪的水流減少了一半。
人們盼着不要下雪,雪确實沒有再下,而沾衣不濕的杏花雨也沒有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