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溝和尚走了,雲铮想找個人商量一下都做不到,選秀女,說白了就是拿一萬分的希望去博取萬分之一的渺茫機會。
好了,自然是能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不好,這一生的命運就慘不堪言,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男人的寵愛上,這是最愚蠢的做法啊,尤其還是寄托在皇帝的寵愛上,這……
雲峥走在雪地裏邊走邊搖頭,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作坊邊上, 看到眼前黑壓壓的一群人正圍着火塘吃飯,雲峥才驚醒過來, 自己竟然養活了這麽多人?
或許無目的的盯着一個婦人太久,那個婦人戰戰兢兢地放下飯碗,還沒說話,先哭上了,從人群裏拉出兩個孩子,抽抽噎噎的說這不是她的孩子,是親戚家的,孩子餓得受不了了,她這才把孩子帶過來混口飯吃。
瞅着兩個嘴角還沾着飯粒的孩子,雲峥皺着眉頭說:“人餓了就要吃飯,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但是不能糟蹋糧食, 你看看,她們都吃到臉上去了, 也不知道幹淨。”
婦人愣了一下,趕緊把孩子臉上, 衣衫上的飯粒子摘下來填進自己的嘴裏,雲峥這才點點頭, 背着手繼續往浣花溪邊上走去,自己在這裏,隻會給大家添堵,一個個連吃帶拿帶蹭的弄飯吃,你一個地主胡亂湊和什麽。
經過大雪三番五次的努力,大地裏的熱量終于散發光了,如今的地面已經不能融化白雪了,整個大地白茫茫的一片,甚是幹淨。
腳踩在一寸厚的雪上咯吱咯吱的想,這樣的景象應該能吟誦出一兩首好詩過來,但是雲峥無論如何都吟誦不出來,連抄襲一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心思都沒有啊。
狗日的成都第一次下雪就被自己趕上了,這裏本來是四季如春的春城,大冬天裏都應該是綠油油的一片,如今倒好,被大雪遮蓋了個嚴嚴實實。
身邊的竹林裏不斷地傳來刺耳的竹子折斷的聲音,就像人臨終時的哀鳴一樣……
皇帝人不錯,知道在大家快沒飯吃的時候從民間把人家的漂亮閨女弄走,給官宦人家減少一點吃飯的壓力。
弄走一兩個美女塞後宮裏,那是是混蛋啊,如果他有本事把蜀中沒飯吃的女人全部塞進後宮,雲峥絕對會行五體投拜大禮,這他娘的就是無上的功德。
愁死了,剛才還在爲藍藍選秀的事情生氣,現在卻開始發愁着一大群人的吃飯問題了,四五百張嘴合在一起就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如果隻需要填幾天,這不要緊,但是要想把她們的嘴用糙米塞滿一個冬天,這就要了老命了。
糧倉裏的糧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這樣下去,一個月後糧倉裏就能餓死老鼠,回頭看看那些遠遠眺望自己的婦人,更加的發愁了,怎麽這麽能生啊,每個人至少都會帶一兩個過來,多的會有三四個,有些明明還是小丫頭,怎麽就會帶兩個娃娃回來?難道大姑娘也生娃娃?自己的名節都不要了。
雲家有錢,可是拿到錢也買不到糧食,那些天殺的糧商竟然打算把糧食儲存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再賣,因爲那個時候會賣個好價錢。
這樣的商業運作方法,雲峥是贊成的,商人嘛,就是一個利益動物,能賺取到最大的利潤是他的天職,不榨取最高利潤的商人就不是好商人,至于和商人談道德,這根本就是在對牛談琴,講道德的商人估計早就被同行擊垮,或者餓死了。
殺頭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法子,雲峥同樣同意用這樣蠻橫的手段來應對那些屯聚居奇的商人,可惜成都府的知府趙子星他爹,是一個綿軟的性子,舉不起這樣的屠刀,雖然永興軍在他的節制之下,他卻很少動用那些丘八,永興軍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成都府作各種表演,來博取百姓的歡心,百十人連雲家都攻不破的軍隊,表演起傩戲來,卻是成都府的首選。
雲峥忽然停下了腳步,扔掉手裏的冰塊,對啊,軍隊裏有糧食啊,那些丘八手裏的糧食很多,每到秋收的時候,成都府都會優先供應那些丘八的軍糧,然後才是府庫,現在成都府的常平倉已經空了一大半了,而冬天這才過去了不到一半。
誰都知道開春之後才是大災難,這一次受災的可是整個蜀中,不是成都府一個地方,想把糧食從劍門關運進來,天知道會是什麽時候,雲峥隻要想想金牛道的崎岖,以及棧道的險峻,頭皮都發麻起來。
自古以來,蜀中一般不會發生糧荒,可是一旦發生,那就是遍地餓殍的局面,就算朝廷死命的救援,但是險峻的山路既能保護蜀中不受傷害,也能阻礙蜀中得到救援,世上就沒有兩全的好事情,想想後世張獻忠殺人的時候,把劍門關關起來,蜀中人連逃跑的地都沒有。
現在的蜀中盆地真的就成了一個大盆子,接着從天而降的大雪,聽趙子星說靠近北面的一些州縣,有的地方大雪都已經有倆尺深了,這絕對是上蒼在懲罰蜀中,前面有天雷毀掉了乘煙觀,現在又有大雪。
書院裏停課了,趙子星和崔達一幹同窗過來探望雲峥,估計是書院裏面也沒有糧食了,所以彭蠡先生才會這樣做,一群人在雲家吃光了滿滿一大鍋蹄膀,喝完了兩壇子蒸出來的酒,一個個滿面通紅開始胡說八道了,這才心滿意足。
“我爹爹就是太倒黴,本來這些事情都是他張方平的,結果他被困在夔門,進不了蜀中,所以我爹爹隻好勉爲其難的接手這個爛攤子,不瞞雲兄,我爹爹已經把家裏的飯食都減少一頓了,您說說,我一個衙内,到了午後總能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的響,我娘見我可憐,偷偷給我幾塊綠豆糕,叼在嘴裏還沒吃下去,就被我爹爹一巴掌抽在後腦勺上,綠豆糕也飛了出去。可憐啊,都沒地方說理去。”
“趙公乃是清廉入水的好官,與民同甘共苦這是他老人家的德操,你就少說兩句吧,我現在也正在爲糧食發愁啊,家裏好幾百口子都需要吃飯啊。”
崔達搖搖頭說:“别想了,我從家裏偷了幾鬥米打算接濟一下同窗,你知道我是怎麽偷出來的嗎?是塞到褲裆裏偷出來的,偷的次數多了,被我爹發現了,從沒動過我一指頭的老爹,拿竹闆子狠狠地抽了我一頓,最疼我的老娘,都不幫我,就知道在一邊抹眼淚。
就想不明白了,我家是開糧店的,幾鬥米不算什麽事情啊, 我爹最後說,同窗沒有米吃,甯可接濟他一些錢财, 都不能給米,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
周同陰沉着一張臉說:“這兩者當然不同,大災之年糧食就是人命,錢财不值錢,你爹爹是糧商,一定會接到牙行的通知,每天賣出去多少米都是有數的,他們都在等待常平倉的糧食賣光呢,一旦常平倉的糧食賣完,他們就會把糧食賣到一個金子價。
你們不知道,成都府這幾年都是大熟,去年的時候李元昊大肆的進攻延安府路州,綏德州,保安軍路,聽說那些地方的人都被西夏人擄掠一空,咱們蜀中的糧食都被運到那裏去了,要不然,光是常平倉,就足夠我們成都府吃兩年的。”
雲峥笑笑,沒有說多餘的話,雖然自己的事情更加的焦急,依舊保持着一份鎮定,至少在這些人面前要保持一定的風度。
别人家自己管不着,自己唯一需要牽挂的就是家裏人能不能吃飽肚子,作坊上的人能不能吃飽肚子,看到花娘焦急的看着自己,雲峥哀歎一聲,看來還需要管靈犀閣的那些妓子和龜公才成,這都是爲了什麽啊。
送走了同窗,雲峥吩咐憨牛從家裏裝上兩袋子米,和一些臘肉,給彭蠡先生送過去,一次不能多給,給的多了 ,老先生就會接濟了别人,讓憨牛特意囑咐老仆,這是自己人吃的,外人實在是沒氣力關顧了。
回到書房剛剛坐定,花娘和陸輕盈就匆匆的走進來,陸輕盈的神色很不好看,從娘家沒有借到糧食,花娘看到陸輕盈的表情,神色也黯淡了下來。
“借不到糧食是一定的,陸翁打算把糧食留到四五月再散出去,那個時候才是最艱難的,其實成都府不缺糧食,糧食都在糧商的手裏,隻是人家不願意賣,所以才會造成糧食短缺的假象,今年的夏收,秋收其實都不受影響,你看看,那些農戶就比較鎮定,發慌的不過是織戶和城裏的這些百姓而已,
老祖宗不願意現在借糧食是對的,艱難的時候還沒有到來,四五月份的時候買不起糧食的窮人會有餓死的,所以這一次災難,其實不算是天災,而應該是人禍才對。”
花娘低着頭說:“靈犀閣裏的姑娘都去排隊買糧,可是常平倉的糧食隻賣給百姓,不賣給妓子,有的姐妹願意拿身子換都不成。”
雲峥笑了一下說:‘糧食其實有啊,沒關系,過幾天我會把糧食弄回來的,可能動靜會有點大。”
第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