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色燈光驟亮,葉洱蹬掉高跟鞋,軟倒在沙發上。
夜風入窗,簾腳輕動,望着天花闆,一聲歎息逸出唇畔。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兩個人的家突然隻剩一個人,心仿佛也跟着缺失一塊。
起身,走進浴室。
漱口杯裏還放着情侶牙刷,剃須水擺在她的潔面乳旁,兩張毛巾,一粉一藍,刺目招搖。
雙手撐在盥洗台邊緣,耷拉着頭,纖直脊背緊繃成一張飽滿的弓。
葉洱閉眼,試圖平靜情緒。
可腦海裏揮之不去全是那個人的身影。
他蹲在地上,替她捏腳;他系着圍裙,在廚房忙前忙後。
每天叮囑她按時吃飯,接她上下班,在繁忙的工作之餘還負責制造浪漫,逗她開懷,把生活經營得有聲有色。
不管多晚,回到家總有一盞溫暖的燈光照明,沙發上總能看到他等待的側影。
“夜輝月……”
低聲呢喃,細細咀嚼,下一秒,忍不住紅了眼眶。
記憶回溯到兩天前。
“葉總,這是Two即将發行的夏秋新款,設計部按你的意思修改了N次,最後一稿拍闆定案,全在這裏。”
接過,粗略浏覽一遍,“整體效果不錯,至于細節方面我需要時間,”擡腕,看表,“先到這裏,最遲明天,我會把信息反饋給你,做好記錄。”
“Getit!”
“時間不早了,讓大家收拾東西下班。”
“您老真是太體貼了。”秘書嬌嗲一聲,湊上來。
“Stop!我有主了,找你的大叔撒嬌去。”
“唉喲!夜總不會介意的啦!”
咚咚咚——
“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身材颀長的男人斜倚門邊,一抹不羁谑笑,風度翩翩。
“夜總,您是調了鬧鍾嗎?每天都這麽準時?”
“這個建議可以考慮。”
“唉~我還是繼續趕設計稿吧,不妨礙你們二人世界。”
“多謝,改天請你吃飯。”
秘書小姐歡呼一聲,“全福樓?”
“沒問題。”
“還要叫上我大設計部所有乖乖崽。”
“OK!”
“啊——”尖叫持續五秒,“幸福來得太突然,你們趕緊去約會吧!怎麽開心怎麽玩,公司大家幫忙盯着,趕緊走!趕緊走!”
葉洱收拾好桌面,把文件夾塞進挎包。
“我好了。”
長臂一攬,嬌軀入懷,另一隻手接過挎包。
兩人并肩走出公司大門,收獲無數豔羨的目光。
“今天想吃什麽?”
“你決定就好。”
“中環新開了一家泰國餐廳,要不要試試?”
“咖喱味?”
“不喜歡?”
“最近上火,嗓子疼。”
“去粵菜館。”
葉洱撇嘴,“清湯寡水,沒味道。”
“我的大小姐,咱能不這麽挑嗎?”輝月笑得無奈,目光卻一派寵溺。
“怎麽,嫌棄了?”
“哪能啊?好不容易讨個媳婦兒,恨不得天天含嘴裏、壓胯下,哪兒舍得?”
“你真是越來越下流!”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呦,你還有理了?”
輝月摸摸鼻梁,“你昨晚叫得很大聲嘛……”
“閉嘴!”葉洱瞪他,厲眸一掃,禦姐氣場十足。
“OK,”兩手一攤,聳肩,“我不說話。”
“算你識趣。”
“反正今晚還得叫。”
葉洱:……
輝月開車,葉洱坐在副駕駛補眠,米奇鼠卡通眼罩,與她一身西裝西褲的打扮極爲不符。
黃燈閃,紅燈亮。
輝月踩下刹車,接着等燈的空檔,咔嚓——偷拍成功。
保存,設置屏保。
他媳婦兒就是美,睡着了也上鏡。
十五分鍾,抵達餐廳,輝月找位停車,拿出手機用APP下單,前面還有四桌排隊。
不急下車,将溫度調至合适,取出iPad,把公司本屆練習生的名單浏覽大緻浏覽一遍。
下個星期就要進行最終考核,今年好幾個新人都頗有潛力,必須斟酌取舍。
翻完最後一頁,正好二十分鍾,收好ipad。
“媳婦兒,起來了,你不餓嗎?”
“嗯?”葉洱摘下眼罩,睡眼惺忪。
“抱歉,睡着了……”
“多睡會兒,養足精神,晚上才好辦事。”
葉洱白了他一眼,“滿腦子污穢。”
“女主角隻有你。”
“啧,說你胖,還跟我喘上了?”
“那……我不介意你誇我體力好。”
“臭貧!餓了,趕緊去吃飯……用不用等位?”
“二十分鍾,四桌,差不多輪到我們。”
果然,兩人一進門,碰上前一桌剛吃完。
葉洱豎拇指,“神機妙算。”
“哪裏哪裏,是媳婦兒調教有方。”
“乖~”
“欸~”
虐死一片單身狗。
“香菇滑雞煲、孜然牛肉,還要一份麻辣小龍蝦。”葉洱把菜單遞還侍者,擡眼看輝月,“我就這些,剩下的交給你。”
“香芋排骨湯,釀蓮藕,把麻辣小龍蝦換成蒜蓉蒸蝦。”
“兩位稍等。”
葉洱癟嘴,“幹嘛換掉我的菜?”
夜輝月一個響指招來侍者,“再加一杯涼茶,謝謝。”
“問你話呢!”
“不是上火嗎?還吃麻辣小龍蝦?你嗓子要不要了?”面色一沉,陡變嚴肅。
葉洱歇菜,乖乖坐好。
别懷疑,夜輝月就有這本事。
該逗的時候,能讓女人笑靥如花;該軟的時候,也可伏低做小;該嚴厲的時候,半點不含糊。
像弟弟,像情人,像老公。
男生的陽光率性和男人的老沉持重,在他身上可以自由切換。
對付葉洱,他自有一套。
夜輝月讓人開了瓶拉圖,親手替媳婦兒斟上,血色酒液翻湧蕩漾,燈下,滟滟生光。
“Cheers!”
酒杯相碰,氣氛正好。
隔壁卻傳來一陣掃興的啜泣聲,兩人同時皺眉。
“将離,爲什麽這樣對我?!”哀怨癡纏,婉轉凄凄。
夜輝月笑意驟斂。
葉洱目光怔忡。
多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曾經,他們相依爲命,一年前,做過親密愛人。
如今,形同陌路。
回想當初在孤兒院,她還是無名無姓的孤女,他是笑意溫煦的少年,時光帶走了青春,讓記憶也斑駁褪色。
看着女人眼裏的追憶和感傷,輝月苦笑。
隔壁,女人委屈的嗚咽,夾雜着聲聲質問和控訴,讓人無法招架。
“你是不是還想着她?我爲你做了這麽多,整整一年,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學會做菜煲湯,陪你出席大小應酬,甚至動用我爸的人際關系,爲香江集團牽線搭橋,你難道一點也感受不到嗎?”
“抱歉……”男人的聲音低且緩,帶着無盡的疲憊與無奈。
葉洱甚至聽出其中蒼涼遲暮的頹喪。
心狠狠一緊。
抛開兩人之間那段不成熟的戀愛,葉洱始終感激這個男人,在她最困頓窘迫的時候,出手相助。
即便,做不成情侶,她也希望陌将離能好好生活,幸福快樂。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我要你的真心,你到底明不明白?!”
女人氣急敗壞,卻顧忌場合,刻意壓低了聲音,不至于歇斯底裏。
“何娜,你很好,是我……不配。”
“這是在給我發好人卡?呵呵……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用這樣的借口打發。”
“你别這樣……”
“陌将離,最後問你一遍,我們之間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你值得更好。”
“是誰?”
“……”
“那個被你藏在心裏,念念不忘的女人是誰?”
“……”
“既然你要判我死刑,總得讓我知道罪名,不是嗎?”
“……”
“董玥?我不信。除了她,還可能是誰?”
“……”
“哦,我怎麽忘了,董玥也是被你抛棄過的。當初,香江集團總裁和著名設計師葉洱轟轟烈烈的愛情,一度傳爲佳話。你甚至爲她在媒體面前公開澄清和董玥的關系。”
“夠了!”
“所以,她才是白月光?朱砂痣?”
“是,我忘不了,這輩子都忘不了!你還想知道什麽?通通問出來。”
談判進行到最後,女人幾欲崩潰,男人開始破罐破摔。
葉洱隻覺頭皮發麻,頂着男人犀利的目光,羞窘、澀然,重重情緒急劇上湧。
“走吧。”他起身,拿衣服,拿包,态度平和,動作從容,隻是臉上沒了笑。
葉洱跟在輝月身後,下一秒,溫熱的觸感自手心傳來。
“慢點,看路。”他悉心叮囑。
葉洱卻狼狽地移開目光。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很差勁,恐怕傷了他的心。
可親耳聽了那出分手的戲碼,她很累,隻想好好睡一覺。
等睡醒了,再慢慢解釋給他聽。
打定主意,葉洱不再糾結,一上車,就睡過去了。
夜輝月凝視着女人疲憊的睡容,心中苦澀如潮水翻湧。
最後兩人都沒吃飯,回到小家一人一瓶酸奶解決。
葉洱洗完澡,睡下,夜輝月心裏膈應陌将離那番話,也沒心思弄吃的,處理完公事,關燈,上床。
第一次,兩人背對背,中間空出一大塊位置。
各有思量。
葉洱是被渴醒的,她夢到在孤兒院那段日子,她追在男孩兒身後,笑着叫他——離哥哥!
“渴……想喝水……”
她叫了一個人的名字,模糊間,現實和夢境似乎交織在一起,混亂不堪。
清涼的液體觸上唇瓣,葉洱張嘴,大口咕咚。
待渴意減緩,她也清醒不少。
一睜眼,男人俊逸的臉龐近在咫尺。
“謝謝。”
“……”
男人沒說話,面色冷沉,肌肉緊繃。
葉洱察覺到不對,試探開口:“你怎麽了?”
視線掃過,葉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夜輝月——陰鸷、嚴肅、冷厲。
“剛才,你叫了‘離哥哥’。”
葉洱全身一僵,正想開口,卻驚聞水杯擲地,清脆的碎裂聲乍響。
男人雙眸猩紅,如發怒的雄獅,仿佛下一秒就會沖上來,将她撕碎。
“爲什麽?”他的聲音很沉,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你還忘不了他?”
這個“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輝月,你聽我解釋……”葉洱急了,她并不知道,自己無言沉默的态度給了少年多大的傷害。
他,畢竟不如她成熟。
對愛情,要求更爲苛刻。
第一次,想好好珍惜一個人,想和她一生一世,卻習慣把一切看得太完美,近乎吹毛求疵。
“你後悔了?跟我在一起?”
“沒有。”
“那你爲什麽會叫他的名字?”
“隻是做夢。”
“呵……多好的借口。你以爲,我會信?”
葉洱也有些生氣,她很肯定,自己對陌将離隻是感激,并無其他,當初那段感情也随時間流逝黯然褪色,直至一片蒼白。
可她無法容忍夜輝月的懷疑和不信任。
堵着一口氣,不再開口試圖解釋。
落在輝月眼裏,隻當她默認。
火氣直沖而上,頓時燒紅了眼,心如刀割。
------題外話------
安絕的故事,留給大家腦補的空間,唔……一切皆有可能吧!
現在開始二姐和輝月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