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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終歸占鳌,名門盛婚結局上

塞納河畔,流浪畫家迎着微風轉動畫筆,賣藝歌者面朝夕陽盡情彈唱。

水面波光粼動,岸上人生百态。

安靜的病房内,女人站在窗前,竟這般,看癡了。

二十年的光陰,眨眼間,匆匆流逝,還沒享受過年輕,她就已經老去。

從小生活的城市,如今看來,陌生到遙不可及。

涼風拂過,卷起衣角,撩亂發梢,也将沉沉歎息吹散風中。

門鎖轉動的輕響傳來,女人下意識回眸——

“夜……”

戛然而止。

鬓發斑白的男人站在門口,服帖的西裝,一絲不苟的發型,與記憶中的樣子不謀而合。

“妮娜……”

遙遠的呼喚,仿如來自宇宙洪荒,穿過時間長河,将斑駁倒影幻化人形。

這個男人……給了她無盡疼寵,卻又一手釀成了她半生悲劇。

“哥,你來了。”

抿唇,輕笑,淺淺梨渦如花般綻放,垂眸,低頭,如瀑長發散落,她伸手别回耳後。

七歲——

“妮娜,我說過多少次,十歲之前,不準騎馬!”

“可是三妹六歲就會了……”

“你是你,她是她!”

“我們不一樣嗎?”

“……不一樣。”

十歲——

“醜死了!醜死了!”

“爲什麽發脾氣?”

“哥……我不喜歡把頭發盤成這樣,像個妓女。”

“胡說!”

“我喜歡短發,就像Jack那樣。”

“你是個女孩子,就應該留長發。”

“可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他親手替她解開盤發,笨拙地束成一個高馬尾。

“那這樣呢?”

“好看!可我不會。”

“哥幫你。”

“每天都幫?”

“嗯。”

十二歲——

“哥!所有測試全優,準備怎麽獎勵我?”

一張成績報告單攤開在他面前。

“你想要什麽獎勵?”

“什麽都可以?”

“盡量滿足。”

“那……我想讓你陪我參加賽馬會,可以嗎?”

“你又偷偷騎馬?!”

“……我沒有。”聲音小了很多。

“撒謊。”

“是!我說了假話,可我真的很喜歡騎馬!你爲什麽不準?!”

“不準就是不準!如果你敢背着我偷溜進馬場……”厲眸半眯。

“你不講道理!”

“我就是道理。”

半個月後,二小姐堕馬受傷的消息傳回主宅。

第二天,艾維斯家族旗下所有馬場被夷爲平地,上百匹純血馬被強行注射安樂死。

“哥……”

“……”已長成男人的少年居高臨下站在病床前,滿面寒霜。

“哥,我錯了。”

“妮娜,我求你,乖乖的,好嗎?”

沒有人知道,雷厲風行的他站在書房,哭了整整一夜。

也沒有人知道,她勤練馬術是爲了在生日宴上,給他一個驚喜。

十四歲——

“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

“爲什麽下面不停流血。”

“……我的妮娜,長大了……”

十五歲——

“這是什麽?”

她看了一眼,心下發虛,“信。”

“什麽信?”

“……情書。”

“誰寫的?”

“同桌。”

“你答應了?”

眼神閃爍,好多閨蜜都有了男朋友,她其實有點心動。

“說話!”

“暫時,還……沒有。”

“暫時?你準備答應?”

“Vincent對我很好。”

“好?”男人唇瓣挂起譏诮的弧度。

“嗯,”點頭,眼神溫柔,“他會溫牛奶,會牽着我的手過馬路,聽說,他接吻的時候,會換氣……”

“十八歲之前,不許談戀愛。”

“哥!”

“你不服?嗯?”

“……沒有。”

十六歲——

“哥,我回來……咦?約瑟芙姐姐,你怎麽來了?”

“妮娜,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

腼腆一笑。

“姑姑怎麽沒來?”

“她忙着交際應酬,脫不開身。”

“哥,你一定要好好招待約瑟芙姐姐!她是稀客!”

“好。”嘴裏,卻淡淡發苦。

夜裏,開始刮風,花盆落地的脆響将她驚醒。

“約瑟芙姐姐最怕打雷天……”

摸黑來到客房,攤開的棉被,卻不見人影。

突然,一陣喘息夾雜着呻吟從對面房間傳來。

“哥哥……”

搭上門把,輕輕推開,下一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兩具白花花的身體,糾纏,激吻。

哥哥高大的身軀趴伏在約瑟芙姐姐白嫩柔軟的身上,肌肉突起的後背布滿汗珠,低吼出聲。

臉上似歡愉,又似痛苦的表情濃縮一團詭異的黑色雲霧,帶着猙獰的撻伐。

約瑟芙姐姐小聲求饒,細膩婉轉的嬌啼,像一根羽毛拂在心尖尖上,又癢又麻。

後退一步,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

變得不再屬于她。

那晚,睜眼至天明。

翌日,她看着滿身疲憊的約瑟芙從哥哥房間出來,回到客房。

“哥。”

對于她的到來,男人眼裏閃過驚惶,睡意全消。

“你和約瑟芙姐姐在一起了。”

“……是。”

“你們要結婚嗎?”

“嗯。”

擡眼,笑靥如花,“一定要幸福。”

那一年,妮娜才真正意識到,哥哥不會一輩子都是她的。

十七歲——

“昨晚,去哪裏了?”

“同學聚會。”

“喝酒了?”

“嗯。”

“這就是你夜不歸宿的理由?”

“哥,我長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決定。”

那般堅定而倔強的神色,卻讓他心頭一刺,好像什麽東西就要丢了,而他無能爲力。

“嫂子懷了寶寶,你應該多陪她。”

“妮娜……”

“我累了,先回房。”

深深的無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

十八歲——

“聽說,你交了男朋友?”

“嗯。”

“安家人?”

“他叫安炳賢。”

“你們不合适。”

她笑了笑,眼裏閃過一抹柔光。

“妮娜!”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乖,聽哥的話,他不是良配。”

“沒試過怎麽知道?”

青筋一跳,“你固執!”

“求你,别再管了……未來的路,總要我自己走。”

她說得平靜,心裏卻陣陣發酸,可惜,被憤怒左右的他沒聽懂。

“你想逃?”

“晚安。”

“妮娜!”

“哥,我累了,孤獨的時候,也想有個人陪。”

“哥陪你不好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她卻笑得難以自持,“哥,你有妻子,有兒子,而我,隻是妹妹。”

他們之間,早在十六歲那晚,就徹底變了。

她想要的更多,而他能給的越來越少。

“隻是妹妹……嗎?”

笑着,點頭。

二十歲——

“我想繼續讀書。出國。”

“法國不好嗎?”

“我想去看看别的地方。”

“什麽地方?”

“華夏。”

“我不允許。”

“哥——”

“妮娜!四年了,你還想任性到什麽時候?!我知道,你怪我……”

“我不怪你。”卻也無法原諒。

“我是爲了繼承人血脈,才和約瑟芙……”

“哥,其實你不用跟我解釋。因爲,我、不、想、聽。”

“……你不是不想聽,隻是不在意。”

“好好照顧自己。”

森然一笑,“我同意了嗎?”

“你不同意,我也要去。”

“妮娜,我的容忍也有限度!”

“哥,我舍不得他。”

“他?安炳賢,還是安炳良?你跟安家兩個兄弟糾纏不清,你以爲我不知道?!這些年,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犯錯!”

“我一定會去。”

“不準。”

“我恨你!”

看着女孩兒跑遠的背影,男人垂眸,狀若癡喃——

“可……我愛你。”

第二天,她被軟禁。

第三天,斯德哥爾摩大學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擺在床頭。

“哥……你好狠心。”

二十二歲——

“孩子是誰的?!”

“……”

“妮娜!”

“我的。”

男人雙眼充血,“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哥,我求你,别問了。”

“打掉!”

“不——她已經六個月大了,你摸摸,她會動……”

“妮娜,你太讓我失望了!”

心卻痛如刀割!

她懷了别人的孩子……

她竟然懷了别人的孩子!

“說!那個人是說!我要殺了他——”

“哥,你要逼死我嗎?!”

那一刻,憤怒、不甘、怨恨都化作無可奈何的心酸。

好似被人剜出心髒,血淋淋釘在十字架上。

這是他寵溺半生、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好。”

雨夜,電閃雷鳴。

他一身酒氣沖進房間,将她按倒在床上——

“妮娜,給我……”

“哥,你喝酒了?!先起來……”

“我想你……好想你……”

“你醉了,好好休……”

“你又想逃?!爲什麽……爲什麽總要躲我?”

他開始動手撕扯她身上單薄的睡衣,表情猙獰。

“哥!你瘋了——”

“是!我瘋了!瘋了才會一再放你離開,讓你把這個孽種生下來!”

“你放手啊……我是你親妹妹……”

“哈哈哈……是啊,我愛上了親妹妹!妮娜,哥哥愛你……”

啪——

“閉嘴!”

“你察覺到了,是嗎?所以,你逃,你避,甚至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卡爾十七世?”

“你!”

“妮娜,給我吧,哥哥想要你……”

“滾開!救命——救——唔——”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女人蒼白的臉龐,淚水蜿蜒,眼神絕望。

“哥,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男人全身僵直,下一秒,滔天憤怒席卷而來。

目光鎖定在一旁嬰兒床上,狠掐住女人脖頸:“恨我?好,好……”

這就是他藏在心裏,捧在手心的女人!

“既然不愛,恨,也是好的!”

“恨,也要恨得徹底!”

他舉起孩子,目露兇光。

“哥——不要——”

回憶走馬觀花,到此,戛然而止。

二十年的光陰,二十年的空白。

她沉沉睡去,渾渾噩噩;他傷心懊悔,愧疚自責。

再見,已不複年輕時的容顔。

“哥,你老了。”女人笑着,卻雙眸含淚。

“我的妮娜卻還是這般年輕。”

熱淚滾落,他的手在顫抖。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什麽都不求了,什麽都不想了,隻要她好好活着。

女人蒼白的臉上綻開如花笑靥。

是啊……她要活着,見Alizee最後一面……

心卻不自覺下垂,鈍痛,深呼吸,竭力平複席卷而來的窒息感,她還沒見到女兒,那個可愛的小天使……她還那麽小……抱在懷裏像隻乖巧的小貓……

“妮娜!你怎麽了?!醫生——”

“哥,我沒事……”眼前一黑,徹底失去知覺。

淩晨三點,直升機降落聖匹茲醫院天台停機坪。

旭兒已經窩在安隽煌懷裏睡得香甜。

夜機山和月無情已經等候多時。

“師父,樾師兄,到底怎麽回事?”

妮娜醒了,她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爲什麽這個時候來法國?

事情還要從拿到第三株龍陽草,夜機山着手救人開始說起。

沉睡二十年,不吃不喝,正常人根本承受不住,妮娜能堅持這麽久,一來是靠金庫裏陽剛之氣傍身,二來離不開夜機山的陣法相助。

加之,金庫洞底,是一個深谷寒潭,不斷有深層海水上湧替補,無論春夏秋冬,都保持在較低溫度。

這才保妮娜二十年平安。

但人總不能無休止沉睡,新陳代謝都需要消耗機體能量,妮娜如今的狀況早已是強弩之末。

即便有龍陽草抗寒護體,也要循序漸進。

夜機山和月無情的養生古法,輔以溟澈擅長的現代醫學,很快開始着手治療。

按計劃,妮娜徹底蘇醒最少也要半年時間。

沒想到,僅僅兩個月,她就醒了!

夜機山當即察覺不妙,其中必定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而溟澈手裏的全身檢查報告顯示結果,更讓心驚!

妮娜全身器官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衰竭,并且有惡化趨勢。

可救治前的體檢報告明明顯示,器官有損傷,卻還不至于衰竭。

“所以,是治療過程中出了問題?”眉心狠狠一擰。

夜機山輕嗯一聲。

正巧,溟澈從病房出來,表情凝重。

夜辜星迎上前,“情況如何?”

“心肺衰竭。”輕聲一歎,搖頭,“又嚴重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月無情和夜機山對視一眼,“龍陽草。”

“什麽意思?”

“缺了六分之一的效用,才會藥性不足,以緻寒氣流竄,傷及内部器官。”

眼皮一跳,夜辜星眉眼驟冷:“缺六分之一?!怎麽會……”

話音戛然而止,夜機山點了點頭,算是肯定她的猜想。

三株龍陽草,缺了六分之一,換言之,三株之中必有一株半真半假!

“是King……”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夜辜星擡眼望去,便見不遠處那個倚牆而立的佝偻背影。

兩鬓斑白,神情老态,卻無礙那一身自帶上位者氣勢的威壓。

目光微閃,夜辜星已經猜到是誰。

King居然用半真半假的龍陽草來蒙騙她!

害得妮娜生命垂危。

從未有過的怒意升騰而起,“該、死——”

第二天,不出意外,夜辜星再次接到King·Ives的電話。

“歡迎來到巴黎——我的王國。”

“Shit!你他媽是不是有病!”第一次,夜辜星不顧場合破口大罵。

安隽煌微怔,小姑娘驚愣。

夜機山和月無情眼觀鼻,鼻觀心,隻是眼裏神色變換。

對方好像也被罵傻了,停頓半晌。

“你……”

“閉嘴!我還沒說完!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用假龍陽草來忽悠我,現在妮娜被你害得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等死,你就這樣對你姑姑?!還真是好侄子……”

瞳孔一緊,“你把話說清楚!什麽要死不活?”

“裝,你繼續裝!就沒見過比你更虛僞的人!”

“要定我的罪,可以,先把話說清楚。”音色沉滞,暗含怒意。

夜辜星冷笑:“面對面談。”

“……好。”

朝安隽煌點了點頭,夜辜星挂斷電話疾步向外走。

“Alizee,等等!”

剛過轉角,被人追上來,叫住。

腳步一頓。

“伯爵大人有何貴幹?”

這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交談,或許彼此都看過對方照片,對很多信息了若指掌,卻遠不及此刻真切。

苦澀一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叫我一聲舅舅。”

抱臂環胸,笑意未改,夜辜星卻隻覺得諷刺。

“抱歉,我是個正常人,沒有自虐傾向。”

男人眼底閃過不解,沉痛接踵而至。

“從你想摔死我的那一刻起,這聲‘舅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怪我?”男人嘴唇哆嗦,眼裏滿含失落的頹敗。

夜辜星視而不見。

“我不該怪你嗎?如果不是那件事,妮娜怎麽會遠赴華夏,飄零無依?”

那接下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男人如遭雷擊,踉跄着後退幾步,搖搖欲墜的身形如秋風中蕭瑟的落葉。

“應該的……你怪我,應該……”

妮娜的狀況讓他心痛如刀絞,失而複得的同時,又将再次失去……

“如果我是你,這個時候,根本不會糾結怪與不怪的問題,讓你兒子交出剩下半株龍陽草才是當務之急。”

言罷,徑直離開。

布萊迪站在原地,老眼之中閃過一抹攝人亮光,雙拳倏然收緊。

塞納河畔,涼風習習。

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人面有冷色,男人邪笑狷狂。

“……所以,你現在救還是不救?”

“她是我親姑姑,自然要救。”

夜辜星伸手,“那就把東西交出來。”

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剩下半株龍陽草,必須在三天之内配以夜機山的八卦陣進行外内調和,否則,等待妮娜的隻有死路一條。

“我有條件。”

眉心一緊。

“替我生個孩子。”深紫色瞳孔在陽光下折射出神秘光亮,夜辜星冷眼望去,竟有瞬間眩暈。

“你腦子有病。”

瘋了!艾維斯家的男人都他媽一堆瘋子!

布萊迪愛上親妹妹,表哥讓表妹生孩子?!

惡心的感覺急速上湧,她轉身,扶着燈柱幹嘔起來。

男人面色驟沉,眸光如箭!

“呵呵……這樣就把你吓到了?不不不……”他笑着,搖頭,“那是因爲,你還沒見過更惡心的!”

“嘔——”從昨晚到現在,她根本沒吃東西,吐出來的全是酸水。

男人眉頭一緊,看着女人雙頰通紅、兩眼含淚的模樣,心下一軟,上前,将她攬進懷裏,又拿出方巾,替她擦嘴。

“嘔——”夜辜星軟着雙臂,咬牙,推開,反身繼續幹嘔。

那模樣,似要把心肺都一并吐出來。

“你怎麽了?!”他察覺到不對,扳過女人瘦削的雙肩。

卻見她睫毛輕顫,面色蒼白。

“滾開——”

King恨得牙癢,“别不識好歹!”

“不要你管……嘔……”

夜辜想也覺得自己不對勁,胃裏一陣難受,尚不及多想,那股惡心的感覺又纏上來。

男人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

大步行至對面,很快,拿着一瓶礦泉水回來,擰開瓶蓋,送到她面前。

夜辜星别開眼,不接。

深呼吸,竭力止住反胃感,可任憑她如何調息,都是徒然。

“嘔……”

男人目露惱恨,卻又摻雜着莫名的無奈,輕聲一歎,直接動手把人扳過來,擡起水瓶就往她嘴裏灌。

“咳咳……”夜辜星全身發軟,竟一時無法掙脫,被迫仰起頭,嗆咳出聲。

“你就非得這麽倔?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

恨恨瞪了他一眼。

男人眸色暗沉,到底不再灌她,隻把水瓶塞過去,而後,收手。

“我不是開玩笑。艾維斯家對繼承人的要求你應該清楚,用孩子換龍陽草,很公平的交易。”

許是涼水下肚起了作用,夜辜星扶着燈柱站直身體,不再作嘔,隻是心裏堵着一口惡氣。

“公平?我要龍陽草是爲了救妮娜,據我所知,她對你不薄,可如今,你卻把她的命當成交易籌碼,放到談判桌上。”

唇角挂起一抹冷笑,“King·Ives,你就是頭白眼兒狼。”

“你!”男人目光一狠,“我隻問你,答不答應!”

“做、夢!”

克制住脾氣,好言相勸:“我隻想要個孩子,*也好,人工授精也罷,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很想劈開你的腦子看看,裏面究竟裝了什麽!”

“或許你覺得荒唐,甚至把我當成神經病,可我需要一個兒子,艾維斯家族需要一個繼承人,這就是事實。”

冷眼直視,夜辜星面無表情,“我不答應。”

“人工授精的方法呢?”

女人搖頭,目光筆直而堅定。

“你怎麽就……”

“爲人父母,就代表責任,僅僅爲了利益創造生命,生下他,卻又無法全心全意愛他,這就是最大的殘忍。”

King沉默,眼睑低垂,唇瓣抿出一個冷漠的弧度。

“我不愛你,所以,不可能替你生孩子。”

目光微閃。

“如果代理孕母……”

“其實,除了我,你還有其他選擇。”

男人目光驟冷。

“倪茜。”

同爲表親,倪茜在艾維斯家族庇佑下長大,又和King朝夕相對,隻要他開口,想必那位刁蠻小姐會很樂意撲上來,當個生子工具。

“優勝劣汰,你比倪茜更合适。”

“可我不願意。”

“你就眼睜睜看着妮娜去死?”

夜辜星冷笑,“同樣的話,我送還給你。”

“三天之内,如果沒有那半株龍陽草入藥,妮娜隻有死路一條。”

男人眼裏掠過一抹痛色,轉瞬即逝。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救還是不救,我都希望你能見她一面。畢竟,在她心裏,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疼愛。”

言罷,擡步離開。

男人站在原地,怔愣良久……

涼風送爽,水面粼粼波光。

暖陽下,男人高大的背影似要凝成一尊雕像。

回到醫院,布萊迪已經離開。

夜機山、月無情、溟澈三人關起門來,商讨治療方案。

空寂的走廊,安隽煌抱着兒,坐在長椅上。

“談完了?”

“嗯。”夜辜星走到他身旁,坐下,頭順勢靠在男人肩上,沉聲一歎,隐有疲憊之色流露。

“他怎麽說?”

沉吟一瞬,夜辜星實話實說。

她不是真的不管妮娜死活,隻是不願在那個人面前低頭。

隻有這樣,才有足夠的底氣,将這場并不公平的對弈進行到底。

“他讓我……替他生孩子。”

男人眉眼一緊,熊熊火光在眼裏燃燒,帶着吞噬一切的殘暴。

抓住他的手,女人莞爾一笑:“我拒絕了。”

安隽煌面色稍有緩和,懷裏熟睡的小姑娘微微攏起的眉頭也逐漸舒展,咂咂嘴,頭偏向一邊,接着睡。

“爲什麽?”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喑啞。

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拒絕,難不成,你還想我答應?”

“不準!”

“知道你是個老醋壇,我怎麽敢?”

男人眉眼舒展,“乖。”

拍開他的手,咕哝:“我又不是女兒……”

“可我就想拿你當女兒寵。”

“你就不怕小兄弟犯慫?”

“美色當前,我是個男人。”

“煌,”斂了笑,神色一正,“你覺得,他會先服軟嗎?”

“這要看,他對妮娜的感情……有多深。”

夜辜星沉默。

她隐約能猜到King的一些想法,可又覺得太荒謬,下意識否定。

妮娜醒來的時候,窗外日出正紅,冉冉升起。

橘色光輝染紅了窗簾,爲整間病房鍍上一層暖光。

習慣揚唇,低柔笑開,突然,目光一頓,眼裏閃過驚恐、猶疑、惶然、欣喜,最終所有情緒彙聚成淚,順着眼角滑落。

女孩兒安靜趴伏在床邊,睡得極不安穩,眉頭輕蹙,長發披散。

Alizee……

唇瓣嚅動着,卻隻能用氣流發聲。

妮娜想伸手替她撫平眉心印痕,如幼時哄她安睡那樣,哼唱法國民謠。

可如今的她,連說句話都力不從心,更無法伸手将她抱進懷裏。

隻能這般,靜靜的看……

其實,夜辜星早就醒了,不肯睜眼,是不知道如何面對。

賦予這具身體血肉的人就在眼前,十月懷胎,卻敵不過命運無情,如今的她不過是一縷芳魂,陰差陽錯占據了這個華美的外殼。

緩緩睜眼,擡眸望去,她想,即便不能舐犢情深,也要心懷感激。

“媽媽……”

原來,叫出這個稱呼,并沒有想象中困難。

就是這簡單兩個字,讓女人頹靡的目光,驟然變亮。

“Ali…Alizee…”

溫柔的目光仿佛能包容一切,輕笑間,如沐春風。

那一刻,夜辜星突然明白,妮娜的魅力所在。

如水般溫柔缱绻,如月般清輝皎皎。

柔婉的女人,強勢的男人……

“媽,别說話。”覆上她的手,輕輕握住。

一滴清淚滑落鬓角,女人唇瓣嚅動,發不出聲音,夜辜星卻聽得一清二楚。

她說——

Alizee,媽媽對不起你。

女兒,媽媽好想你,很想,很想……

眼眶發澀,“嗯,我知道……”

一開口,染上哭腔,早已淚流滿面。

夜辜星自問,她不是個感性的人,但此時此刻,她想哭,嚎啕大哭。

不爲自己,隻爲眼前的女人。

四個男人,二十年沉睡,繁花似錦開敗,青青韶華蹉跎,留給她的,隻有如今這具日漸衰弱的身體和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值得嗎?

公平嗎?

布萊迪的自私,卡爾的背叛,安家兄弟的不信任……

一個女人,究竟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把這些傷害咽進肚子裏?

默默承受,照單全收。

乖女兒,别哭。

艱難擡手,笑着替她拭去淚痕,目光平靜而溫煦。

臨死之前,還能再見你一面,媽媽已經很滿足……很滿足……

笑着,緩緩閉眼。

夜辜星面色大變:“媽——”

半個小時後,溟澈從病房出來。

“怎麽樣?”

“暫時休克,情況……很不樂觀。”

夜辜星拔腿就往外走,順勢把槍也掏出來了,殺氣騰騰。

安隽煌兩步追上,抓住她持槍的右手。

“星,冷靜!”

“我要殺了他!放開——”

狠狠把人扣進懷裏,眉眼染痛:“交給我。”

動作一滞。

“相信我,好嗎?”

……

推門而入,銳利的目光掃視周圍,最後落到一處。

幽紫色瞳孔劃過一道冷銳寒芒,邪笑。

“安少。”

安隽煌冷冷看了他一眼,擡手丢出一份文件。

King後退一步,沒接,而是任由文件砸落地面。

“或許,你應該看看。”

“我以爲安少請我來,是談龍陽草的事。”

厲眸凜然,“确實該談。”

“那現在是?”目光落在文件之上,眼底掠過一抹輕嘲。

“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談筆生意。”

“呵呵……這個時候,你還想談生意?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邪笑,冷睨。

“我不答應。”

笑容一滞,目光急劇變換,“她告訴你了?”

淡笑勾唇,牽扯出一抹冷肆的弧度,黑眸深邃,谲光閃爍。

“夫妻之間,不該坦誠相待?”

冷嘲,譏諷。

“既然她已經告訴你,那我也不多說。”話音一頓,“我需要一個繼承人……”

“休想。”

兩手一攤,“看來,今天談不成了。”

言罷,轉身就走。

“我說了,你可以先看文件。”

King冷笑,腳步未停。

“福斯港地下管道原礦運輸線路……”

背影驟然僵滞,“你、說、什、麽?”

“不用拿話試探我。既然提出來了,就說證明我所掌握的,比你想象中,更多。”

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蹲身,拾起,攤開,面色越來越難看。

“艾維斯家族因爲擁護皇室,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尊崇地位。如果,被皇室發現,你想暗中壟斷全國礦場資源,甚至……掌控法國政府,你覺得,皇室還會姑息養奸嗎?”

聞言,面色劇變。

比起英國、瑞典、丹麥這些國家,法國皇室在軍隊中的号召力尤爲強悍。

“我很好奇,艾維斯家族杠上軍方,勝算能有多少?”

啪嗒——

文件夾阖上,紫眸半眯。

“你威脅我?”

“我說過,這是一筆交易。福斯港的秘密換你手上半株龍陽草。”

“如果我不答應呢?”

“半個小時内,這份文件的原版将出現在法國總理的辦公桌上。”

眸光微閃,“其實,我不介意和安家共同支配福斯港。”

“不必。”

“爲一個女人,放棄近千億的合作機會,安少,三思而後行。”沉聲提醒。

冷嗤出聲:“連自己女人都保不住,再好的機會也是浪費。”

“安隽煌,你狂妄!”

一股無名火直沖大腦,男人惱羞成怒。

夜辜星是這樣,安隽煌也這樣,當真……礙眼!

或許,驕傲如King,這輩子都不會承認,他羨慕這樣的信任,也嫉妒這樣的感情。

“當然,你可以拒絕這筆交易。”

紫眸流光,危險攝人。

“那我也隻能——強搶!”

“你敢!”

“大可試試看。”

King冷面煞白,憤怒之下,也隻有無可奈何。

安家勢大,艾維斯家族幾斤幾兩,他心知肚明,一旦杠上,誰勝誰負幾乎沒有懸念。

“你非要一意孤行?”

King不明白,一顆卵子而已,他隻想要個繼承人,找代理孕母也好,基因克隆也罷,這麽簡單的事,爲什麽一個兩個的态度都強硬如斯?

他承認,自己對Alizee動機不純,可他已經讓了一步,承諾用人工授精的方式,不會碰她一分一毫。

安隽煌冷笑。

“因爲,她從頭到腳,裏裏外外,都是我的。”

别說一顆卵子,就是根頭發絲,他也不願落到其他男人手裏!

……

安隽煌回到醫院,已近傍晚時分。

打包了六個人的飯菜,不忘給女兒買飯後甜點。

一連三天,來不及選酒店,索性就在醫院住下來。

因爲溟澈的關系,醫院特地辟出單獨一層,裏裏外外都有暗衛把守。

房間裏傳來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男人腳下一晃,沖進室内。

“旭兒,怎麽回事?!”

“麻麻……嗚嗚……麻麻……”

順着她指的方向,安隽煌擡腳,踹門,待看清眼前場景,一顆心狠狠收緊。

女人滑坐在洗手間濕冷的地闆上,雙眸緊閉,面色蒼白。

“溟澈——滾過來!”

顫抖着手把人抱起來,薄唇抿作一個刻闆冷硬的弧度。

“不會有事的……”

卻不知道,說給誰聽。

四十分鍾後。

夜機山收回診脈的手,溟澈也取下聽診器。

一老一少相對而視,點了點頭。

“夜老,您說,還是我說?”

夜機山擺擺手,這些天以來,第一次微露笑意。

“誰說都一樣。”

月無情站在一旁,心下隐約有了猜測。

隻有安隽煌,緊繃着臉,周身氣壓低至零下,拳頭收緊,好像随時都會動手打人。

淩厲目光直射溟澈,“說!”

“夫人懷孕七周。”

夜機山滿眼欣慰。

月無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某個要當爹的人卻傻愣當場,茫然無措。

“懷、懷孕?”

夜機山老臉一沉,“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樂意?!”

終于,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樂意!太樂意了——”

話音未落,一陣風似的沖到床邊,緊握女人的手,臉上浮現出一種名爲“傻笑”的神情。

月無情别開眼,不忍直視。

溟澈嘴角抽搐,他家殺伐果決的大Boss秒變二傻子,畫面不要太美……

夜機山目光悠遠,好似山環水繞,終見光明。

“粑粑!嗚嗚……”

隻顧着高興,倒把小姑娘給忘了。

月無情眉眼微動,上前,将小人兒抱進懷裏,輕聲哄着。

“寶寶不哭。”

“月月叔叔,寶寶敲門,麻麻一直不說話……嗚嗚……”

“寶寶害怕……”

月無情心下一軟,目光愈發柔和,“沒事了。乖,再哭就不漂亮了。”

“真的嗎?麻麻沒事?”

月無情微感詫異,臭美的小丫頭,居然不問自己漂不漂亮,而是先關心媽媽。

心歎,這麽小小的一團,脾氣嬌嬌,倒是孝順善良。

“真的沒事。”耐心作答。

“那爲什麽麻麻還不醒來?嗚嗚……月月叔叔騙人!”

湛藍眸中閃過一抹寵溺的無奈。

“那是因爲媽媽有小寶寶了,需要休息。”

“小寶寶?”大眼半含淚,晶瑩透亮。

“嗯,旭兒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小姑娘被唬了好大一跳。

“弟弟?”四下張望,“在哪裏?我要看弟弟……”

月無情把她抱到床邊不遠處,“小弟弟在媽媽的肚子裏,還沒出來。”

“啊!弟弟被麻麻吃到肚子裏了?!怎麽辦?怎麽辦……”

小東西急得團團轉,火燒屁股的架勢。

月無情:“……”

“寶寶,過來。”安隽煌已經平複了心情,朝女兒招手。

“月月叔叔,我過去了。”

臨走,還不忘打聲招呼。

月無情一顆冷心瞬間就被她給捂暖了。

溟澈雖然一直低頭搗鼓聽診器,可心思早就飄到某人身上。

見他輕聲安慰旭兒,一臉無奈又疼惜的表情,心裏就像被老鼠啃了一口。

有點兒癢,還有點兒疼,更多的卻是興奮。

他出生在國外,漢語不好,勉強學過兩三年,不知怎的,腦海裏橫沖直撞就冒出一句: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其實,也不算很貼切。

月無情那妖精,哪裏是水蓮花,分明就是帶刺的荊棘,偏生他溟澈犯賤,赤着膀子都要往裏鑽!

唉~

苦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再這麽下去,他可以考慮轉行當詩人了。

“粑粑,月月叔叔說,麻麻肚子裏有小弟弟。”

“是啊,寶寶開心嗎?”

“開心!”

腦海裏瞬間浮現出一個真人版SD娃娃,旭兒心裏賊樂呵,以後可以給弟弟紮辮子、做蓬蓬裙!

太棒了!

“粑粑,弟弟什麽時候才出來呢?”

“要等到明年才可以。”

“嗯!寶寶會保護弟弟的!”小肉爪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

“乖。”安隽煌笑着,摸摸她的頭。

夜辜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來到一個大片鸢尾盛開的莊園,目之所及,恍如紫色海洋。

青青草坪上,女人輕晃搖籃,曲調柔軟的法國民謠自她口中哼唱。

微風習習,暗香浮動。

突然,咯咯笑聲傳來,她擡步走近,一個胖乎乎的小嬰兒正朝她微笑。

幽幽紫瞳,仿佛世間最瑰麗的寶石。

熠熠生輝。

“噗啊——噗啊——”蹬着兩條小短腿,露出粉色牙床。

夜辜星正欲伸手,卻一步踏空,失重的瞬間,心頭狠狠一悸。

“不要!”

下一秒,被人擁入懷中。

“做夢了?”伸手,輕撫後背。

溫熱的觸感自背心傳來,夜辜星這才驚覺,自己滿身是汗。

“煌……”

“老婆,我們有寶寶了。”

眼裏閃過一絲迷茫。

“旭兒要有弟弟了。”

瞳孔一縮,“你……我……懷孕了?”

“嗯。”大掌覆在平坦的小腹上,“這裏,有我們第三個孩子。”

女人眉眼染笑,“真好。”

“King·Ives已經把剩下半株龍陽草送來了。”

目光一緊,“你答應他什麽了?”

“怕我把你賣了?”男人眼底掠過一抹戲谑。

冷哼,“你敢!”

“我不敢,”男人舉手投降,“就是把我自己賣了,也舍不得賣你啊……”

吧唧一口,“算你識相!”

坐直身體,擡手摸摸男人下颌,嫌棄撇嘴,“紮手!”

安隽煌哭笑不得。

一巴掌拍在豐臀之上,還意猶未盡地揉捏一番:“小沒良心的,我這是爲誰?”

“别轉移話題,你用什麽跟他換的?”

“就不能是他良心發現,主動送來?”

“唯利是圖、不肯吃虧的小人會突然善心大發?除非腦袋被驢踢了……”

男人眼底掠過莫名喜色,頓時,神清氣爽。

堵在胸膛那口氣也盡數消散。

“我用福斯港的原礦渠道探他口風,又讓人僞造了資料……”

“嘶……你把King當動物園的猴來耍,小心他反撩你一爪。”

冷聲一哼,“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你就不怕被他當場拆穿?”

“富貴險中求。”

夜辜星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嗎?”

“有。”

秀眉輕挑。

“失去你。”

不敢失去你。

夜辜星反手抱住他,湊近耳畔,“我也不敢。”

雙臂收緊,“乖,好好休息,生個健康寶寶。剩下的事,交給我。”

“好。”

“我買了雞湯,還是熱的。”

夜辜星靠在床頭,見他忙前忙後的居家模樣,暖意上湧。

嘴裏甜得發膩。

“不燙,喝一口……”

笑着,湊近,瞥見黃澄澄的湯汁上,那些漂浮的肥油,眉心微蹙。

下一秒,“嘔——”

掀被下床,一頭紮進洗手間,扶着抽水馬桶,吐得撕心裂肺。

男人緊随而至,眉心擰得死緊。

緩過一陣,無力癱軟,眼看就要滑坐在地,男人長臂橫亘,輕輕一托。

夜辜星白着一張臉,靠在男人懷裏,睫毛輕顫,安靜乖巧。

蔫蔫的小模樣,瞬間就讓男人心疼了。

“旭兒呢?”

“月無情帶她去吃飯。”

“嗯。”

話分兩頭,吃過飯的小旭兒咂咂嘴。

“月月叔叔,寶寶想吃冰淇淋。”

“涼則生寒,少食爲妙。”

旭兒:“……”

一群烏鴉飛過頭頂,嘎嘎——

溟澈嗤笑:“說人話。”

月無情壓根兒不看他,轉向小姑娘:“冷的東西,女性少吃。”

咧嘴,笑:“寶寶不是女性,寶寶是女孩子!”

月無情:“……”

緊纏慢纏,撒嬌賣萌,終獲首肯。

“先送你上去。”

“月月叔叔真好!mua~”

溫軟的唇瓣貼上臉頰,帶着淡淡的奶香,月無情心裏驟然一暖。

眉眼也柔和起來。

溟澈撇嘴,伸手把小東西往跟前兒帶,蹲身,指着右邊臉頰。

小姑娘自然上道,跳起來吧唧一口。

“澈澈叔叔香香!”

“乖寶寶~”挑釁地睨了月無情一眼。

後者目光平淡,面無表情。

溟澈滿腔熱血,瞬間涼透,活像打了霜的茄子。

“你帶旭兒上去。”言罷,擡步就走。

“欸!你幹嘛去啊?!”

小姑娘抿嘴偷笑,“澈澈叔叔是笨蛋!月月叔叔剛才還說了,他要給寶寶買冰淇淋!”

溟澈:“……”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小東西也敢鄙視他了?!

一世英名,一朝喪盡!

找個牆角哭會兒……

“不桑心哦~寶寶疼你~”

溟澈:“……”

不活了!

吃完冰淇淋的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捧着小圓肚,任由月無情替她擦嘴。

溟澈站在一旁,抱臂環胸,臉色……不大好看。

“澈澈叔叔,你爲什麽一直看着寶寶?”

“……寶寶好看。”

“哦,那你繼續看吧~”

月無情唇角輕勾,眼裏說不清什麽神色。

“月月叔叔,你的頭發好長。”

小胖爪繞啊繞啊,又順又滑。

溟澈心裏不是滋味兒。

“月月叔叔,你好香~”小腦袋蹭到胸前,拱一拱,再拱一拱。

溟澈心裏咆哮:那胸是老子的!

反觀月無情,滿眼寵溺,淡笑縱容。

瞬間便叫某人氣得咬牙切齒!

——怒其不争啊!

“澈澈叔叔,你怎麽不盯着寶寶看了?”

“呃……”

“你肯定覺得寶寶不漂亮了!嗚哇哇……”

“小祖宗,我求你,饒了我吧!”

一千匹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時,夜機山從病房出來。

“師父。”月無情起身。

夜機山笑着點頭,視線逡巡在他和旭兒之間,随後落到溟澈身上,精光一閃。

“師公!”小東西脆生生一喊,張開雙臂撲過來。

穩穩接住,掂了掂:“小家夥又重了。”

“麻麻說,寶寶是長高了。”

“嗯,長高了。”

“吃過飯了?”

“吃了!”

“接下來該做什麽?”

“散步!”

“然後呢?”

“睡午覺。”

“好,現在開始吧,記住,不能跳,不能跑,隻能慢慢走!”

小姑娘很聽話。

“你們跟我到研究室。”

溟澈眼前一亮,“夜老,您找到方法了?”

“換個地方詳說。”

一行三人離開,旭兒沿着走廊來來回回,四處都是暗衛。

直到後背濕濕的,出了汗,這才停下來。

摸摸小肚子,果然,癟了。

爬到座椅上歇息,支着下巴。

十分鍾過去,第五十二次歎氣:“唉~”

不遠處的暗衛站得筆直挺拔,卻被小小姐的歎氣聲,第N次秒殺,僵硬的面部肌肉隐約抽搐。

“麻麻有了弟弟,粑粑要陪麻麻,師公要救人,澈澈叔叔跟着救人,月月叔叔也要救人……”

“寶寶好無聊啊——”

布萊迪帶着小阿Ken剛出電梯,就看到軟軟糯糯的一粉團坐在長椅上,單手支起下巴,兩條白花花的小短腿不停晃悠。

“旭兒?”

試探着開口。

“咦?老爺爺,你是誰?”蓦地,眼前一亮,指着小阿Ken,“又是紫眼睛!”

“丫頭,你該叫我舅公。”然後指着小阿Ken,“這是你舅舅。”

“啊?”

怎麽到處都是舅舅?

布萊迪拿着一個黑色匣子朝研究室去了,留下兩小隻大眼瞪小眼。

“紫眼睛,你是誰?”

“Ken。”

“啃?”

啃雞腿?

還是,啃鴨腿?

“我叫Ken,不是‘啃’!你應該叫我舅舅!”小大人模樣,一本正經。

“才不要!”傲嬌扭頭。

“那你叫我什麽?”

“紫眼睛!”

“哦。”

聽見這麽無精打采的一聲,旭兒悄悄轉頭,卻見男孩兒漂亮的小臉上籠罩着一層淡淡憂郁。

當然,小家夥還不知道這種看起讓人心酸酸的表情叫什麽,可是不妨礙她直觀感受。

“唔……你别傷心。我、我不叫你紫眼睛了,還不成嗎?”

男孩子低垂眼睑,睫毛輕顫。

沒有太多驚喜,也沒有太多不滿,僅是輕描淡寫地“哦”了聲。

旭兒突然想起辰哥哥。

他的睫毛也是這樣,又濃又密,像兩把漂亮的小扇子。

頓時,對眼前這個男孩兒也變得不忍心。

“我有輝月舅舅,還有阿七舅舅、褚尤舅舅……他們都比你高,比你壯,那我……叫你小舅舅好了!”

“嗯。那你叫什麽?”

“我?”嬌俏一笑,“我是寶寶!”

“寶寶……”

“你是來看醫生的嗎?”大眼眨巴。

搖頭,“父親說,媽媽在這裏,帶我來見她。”

“呀!你麻麻在這裏?”

“嗯。”

“那你見到她了嗎?”

“沒有。”

“你麻麻叫什麽名字,我可以幫你找她哦~”

“真的嗎?!”紫眸驟然一亮。

“嗯!寶寶會努力的!”言罷,拍拍肩,爺們兒式的安慰。

“我媽媽叫,妮娜·艾維斯。”

“妮娜?!”小姑娘險些跳起來。

“怎麽了?”

“我外婆!”

病房大門從外面被推開,慢慢的,輕輕的,一顆小腦袋探進來。

而後,轉頭,朝身後,“噓!”

男孩兒跟在她屁股後頭,腰闆挺得筆直。

“小舅舅,你要像寶寶這樣彎腰才可以哦!”

“好。”聽話地壓低上半身。

見房内無人,小姑娘膽子又大了幾分,推門,閃身而入。

不忘扭頭交待:“小聲點,不能吵到外婆睡覺。”

哒哒哒,爬到床邊擱置的小闆凳上坐好,輕輕開口:“外婆,寶寶又來看你了。師公說,你要好好休息,等養足精神,就可以陪寶寶散步……”

“師公還說,你一個人躺在這裏很無聊,寶寶也很無聊呢!所以,就來找你講話。”

“我還帶了小舅舅來,他有紫色的眼睛哦!和哥哥一樣,嗯……跟壞蛋叔叔也一樣,不過,很漂亮呢……”

“你要見見他嗎?”

轉身,朝阿Ken招手,“小舅舅快來,外婆要見你!”

紫色大眼晶亮,小臉挂起一抹燦爛的微笑,小跑至床邊。

“媽媽……”

布萊迪到病房的時候,旭兒在另一張床上,睡得香甜。

小阿Ken坐在先前旭兒的位置,癡癡凝望着病床上的女人。

“Ken……”他輕聲開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父親,她是媽媽,對不對?”

老眼一酸,“是。”

夜辜星和安隽煌站在進門處,如遭雷擊。

醫院,天台。

女人冷着臉,站在迎風口,眸中一派陰翳。

安隽煌站在身後,替她擋住大半的風。

“Ken到底是誰的孩子?”

“……”

冷嗤出聲,“那我換個問法,Ken的母親,到、底、是、誰?”

狂風中,男人佝偻的背影輕微發顫。

“……妮娜。”

“不可能!妮娜沉睡二十年,從未離開占鳌,怎麽會有一個近十歲的兒子?!”

“人工授精。”

夜辜星踉跄着後退半步,面上血色全無。

安隽煌伸手,将人攬入懷中,心裏也是驚濤駭浪。

“艾維斯家族每一個女性成員,都會在成年之後取出三枚卵子冷凍……”

顯然,小阿Ken是十年前的産物!

兄妹*的結晶!

“瘋子!你怎麽可以……咳咳……”

“是!從妮娜失蹤之後,我就瘋了!不……或許更早……當我發現愛上自己親妹妹的時候……”

夜辜星攥住男人衣袖,看着眼前陷入癫狂的老人,竭力調整呼吸。

“愛一個人錯了嗎?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她!”

“閉嘴!你們是兄妹!”

“兄妹怎麽了?兄妹就不能相愛?”

夜辜星目光發狠,“可她不愛你!”

不愛你……

不愛……

“啊——她是愛我的!你胡說——胡說——”

“那她爲什麽要逃?爲什麽不留在你身邊?”

“因爲……她怕,從小到大,她甚至不敢一個人夜裏出門……所以,我不逼她……慢慢來,總有一天會接受……”

“不!她不會!”

“住口!”眼神淩厲如刀,“她愛我!隻是不敢說……”

“如果她愛你,怎麽會生下别人的孩子?”

一擊,即中。

戳到他心裏最隐秘的傷口。

布萊迪無數次告訴自己,懷孕是意外。

她不是故意的,隻是被男人的花言巧語迷了眼,終有一天,她還會回到自己身邊。

如今,自欺欺人的謊言被毫不留情戳破,僅剩的一絲慰藉也灰飛煙滅。

她不愛他……

“都是你這個孽種!”怨恨的目光落在夜辜星身上。

“如果不是你,她不會千方百計逃離!更不會沉睡二十年……沒有你,她還是艾維斯家受盡寵愛的二小姐,沒有你,她就會徹底忘記卡爾,回到我身邊……”

如果,沒、有、你!

眼中殺機疊起,突然,猛撲而來。

安隽煌早有防備,摟着夜辜星側身一避。

對方卻鐵了心一沖到底,竟毫無停步之意。

“快!攔住他——”

安隽煌動作奇快,還是晚了……

風聲獵獵作響,周圍一切開始模糊、褪色……

時間靜止,心跳的聲音被放大幾十倍。

度秒如年,滄海桑田;也許,隻在眨眼間——

巨響傳來,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碎裂聲,而後才是重物落地,引來尖叫、驚呼!

“脊椎神經受損,重度腦震蕩,胸骨、腿骨、琵琶骨等多個部位出現骨折……已經陷入完全休克狀态,加上,病人年齡較大,内外傷自我愈合能力衰減……建議放棄治療……”

溟澈摘下口罩,連續八個小時的手術令他疲憊不堪。

“如果,不放棄呢?”安隽煌沉沉開口。

“植物人。”

迎上男人詢問的目光,夜辜星沉默。

生不如死的活?

還是,痛痛快快的死?

“夫人,你要想清楚。”溟澈忍不住,出言提醒。

兩個小時前,King就接走小阿Ken,抛下一句:“死活不論”

走得那叫一個潇潇灑灑。

倒是Ken回頭看了幾眼。

夜辜星又忍不住想罵艾維斯家族的人變态!

“養着吧,說不定哪天就醒了。”

溟澈很想說,幾乎沒有這種可能。

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忍住。

“那我去安排。”

安隽煌扶她坐到椅子上,夜辜星面色實在蒼白得難看。

“師父那邊,情況如何?”

“不出意外,半個月之内能醒,隻是身體損耗太過,需要長時間将養。”

“那就好……”

事情告一段落,兩人開始商量歸期。

夜機山和月無情暫留法國,照顧妮娜。

布萊迪則交由醫院專業護理人員照看。

最終,确定三天後返島。

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則國際新聞引爆全球恐慌——

“9月27日晚,皇後島遭遇MT恐怖分子襲擊,瑞典國王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王後西爾維娅及皇儲維多利亞下落不明!目前,恐怖分子已流竄歐洲,各國紛紛加強武裝警戒……”

------題外話------

系統不支持這麽多分段,魚分成上下兩章同時上傳,大家别漏了!麽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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