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辜星親自開車去接。
三人入住市中心希爾頓酒店。
“我已經讓保镖24小時待命,有任何情況,及時反饋。”
“不用。”
夜辜星皺眉。
“唐堯和岑烈已經安排好人手,提前進駐斯德哥爾摩,夜社不承安家的情。”
“也好。”
看了他一眼,搖頭失笑。
齊煜平淡地望過來,“笑什麽?”
“笑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
“固執不好嗎?”
“不好。”夜辜星定定看他。
别開眼,輕笑,“我覺得還行。”
至少,順遂本心。
夜辜星唯有歎息。
如今的齊煜,不複以往蒼白,許是埃及的陽光太烈,整個人黑了一圈,卻風姿不減,從内而外散發出陽剛味。
站在她面前,足足高了一個頭,包裹在西裝褲下的兩條腿,筆直修長。
“你的腿……怎麽樣?”
“行動自由。”
四個字,一筆帶過,其中艱辛,卻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夜辜星抿唇。
“提交材料,推薦信,文獻著作都準備好了?”
“半個月前已經送審。”
“多大的把握?”
“如果是你頒獎,百分之百。”男人眼底洋溢着淡笑,眉如遠山,青松翠柏。
“好。”
四目相接,平淡溫涼。
闫東平和錢岐彬收拾好行李,結伴笑談而來。
要說,這其中還真有些淵源。
前段時間,夜辜星把齊煜的聯系方式給了闫東平,當晚,兩人就通了電話。
闫教授張口就來一句:“齊老先生,久仰大名。”
對方嗆咳一聲,半晌,才說話。
當時,闫東平就想,莫非這老先生的身體不好?
齊煜又是個悶性子,錯了也不知道糾正,左右不過一個稱呼。
可憐德高望重的闫教授,被個毛頭小子嘴巴上占了便宜。
原本,兩人已經說好,三天之後,在京都B大會合。
不料,錢岐彬在槍支改裝測驗的時候,被子彈擦傷手肘,齊煜便擱置了北上計劃,從M國連夜趕回國内,又馬不停蹄奔向醫院。
好在隻是擦傷,并無傷筋動骨。
闫東平得知消息,直接收拾行李飛往A市,在醫院見到錢岐彬後,兩人俱是怔愣。
下一秒,老眼淚流,竟喜極而泣。
“錢師兄……”
“闫師弟……”
原來,闫東平當年師從“兩彈一星”錢老,正是錢岐彬的父親,齊煜之祖父。
闊别幾十年,如今再見,兩個老頭高興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更有說不完的話。
得知成就卓然的Mr。Qi竟是老友之子,闫東平的震驚可想而知——
“你、兒子?!”
“哦,還沒告訴你,當年齊悅替我生了個兒子。”
咽了咽口水,闫東平隻覺匪夷所思。
恰巧這時齊煜拎着飯菜進來。
錢岐彬見到兒子,歡喜得很,“煜兒你來,介紹一下,這是你爺爺的關門弟子,快叫闫叔。”
齊煜颔首,表情淡淡,“闫教授……”
“你你你……”闫東平這輩子都沒像現在這樣驚悚過。
“我是齊煜,昨天,我們通過電話。”
待緩和過來,闫東平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
“闫叔過獎。”
“你真的是Mr。Qi?!”
齊煜:“……”
臉上一紅,不自然輕咳,“你這孩子……也不糾正我……”
齊老先生……
闫東平隻覺臊得慌。
“稱呼罷了,叫什麽都無所謂。”
闫東平心裏是崩潰的。
臭小子!你當然無所謂了,占我便宜,還一臉無知的懵逼樣,滾粗!
三個人湊一起,合計合計,幹脆都來了。
夜辜星聽完,也隻能感慨一句——到處都是猿糞!
“走吧,先去吃飯,邊吃邊談。”
在斯德哥爾摩混了幾個月,夜辜星已經把這片兒摸熟了。
一行四人來到一家中餐廳,裝修古色古香,厚重的金漆黑底牌匾,上書——“老劉私房菜”五個大字。
進門,清一水兒的華夏人,京都口音、溫州話、粵語港普漫天飛。
熱熱鬧鬧,紅紅火火。
在服務員帶領下,四人進入雅間,坐定。
夜辜星把菜單遞給倆老人,笑道:“我請客,千萬别客氣。”
闫東平咧嘴,“一直說要請你吃飯,到最後,還是你請。”
“學生孝敬老師,應該的。”從善如流。
“齊煜,你看看喜歡吃什麽。”夜辜星把自己面前的菜單推到他面前。
翻開,放中間,“一起看。”
最後,夜辜星叫了水煮牛肉、宮保雞丁。
錢岐彬喜歡酸甜排骨,闫東平吃得清淡,點了家常豆腐和醋溜白菜。
齊煜選了魚頭豆芽湯。
等菜上齊,夜辜星讓人拿的酒也到了,紅的,赤霞珠。
一人一個高腳杯,倒滿四分之一。
錢岐彬哼哼,似要開口,卻被夜辜星搶先一步:“錢老肝不好,少飲。”
齊煜抿了抿唇,隐有笑意。
錢岐彬隻好悻悻收手。
“我是爲你好。”夜辜星開口解釋。
錢岐彬輕歎,哭笑不得:“你這丫頭……”
在飛機上待了十幾個小時,勉強應付一餐,三個人的肚子都是空的,夜辜星沒敢讓他們先吃飯。
而是等湯上來,一人一碗。
“先暖暖胃。”
“還是你細心。”闫東平笑贊。
夜辜星把盛好的湯碗放到齊煜面前,放下來的時候沒端穩,蕩了蕩。
他伸手扶了一把,手心無可避買覆上女人手背。
觸感滑膩,纖纖柔美,心頭狠狠一顫。
還不等夜辜星作何反應,他已經接過碗,淡淡開口:“我來。”
心裏卻翻湧起驚濤駭浪。
恨不能讓時間定格,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錢岐彬看在眼裏,輕聲一歎。
傻兒子,她不是你的啊……
夜辜星收回手,神态自若,并無半分不妥。
隻是低垂着眼睑,執杯,輕抿一口。
倒是闫東平,已經開始往自己碗裏夾菜:“我就不客氣了……别說,這手藝……”他豎起大拇指。
“都吃菜,涼了不好。”
除卻那個氣氛微妙的小插曲,一頓飯吃得歡歡喜喜。
夜辜星到前台結賬,被追出來的齊煜伸手攔下。
“我請。”
“好。”
一頓飯而已,誰請都一樣。
“煜兒,我和你闫叔先回酒店,還有些資料沒備齊。”
“好。”
倆老的走了,就剩夜辜星和齊煜,兩相對望,俱是無言。
“陪我走走吧。”齊煜開口。
“好。”
天色将晚,夕陽斜挂,筆直的長街被橘紅色光暈籠罩,似畫家筆下絕美的布景,如詩人口中吟誦的詩篇。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女人一襲卡其色風衣,男人西裝革履,單看背影,說不出的和諧。
“我在法國遊學的時候,同桌德國小夥問了我一個問題。”
夜辜星沒有說話,目光坦然平視前方。
“玫瑰爲什麽會愛上獅子?難道她看不見路旁的荊棘?它們才是同類。”
“我猜他是個詩人。”
“不,他是名成功的企業家。”
“看過Rose&Lion?”
“嗯,被一個家境普通、長相一般的英國女孩兒甩了之後,一個人去看的。”
“所以,他看到了現實?”夜辜星勾唇,淺笑。
“他隻是不相信童話。”腳步一頓,齊煜轉身看她,深邃的黑眸仿似千年古井,深不見底,“你呢?”
“我也不相信。”四目相對,女人眼裏一派鎮定。
“可你那位朋友憑什麽就斷定,玫瑰愛上獅子屬于童話範疇,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就是現實。”
齊煜别開眼,嘴裏泛苦。
“是啊……能讓獅子傾心的玫瑰,可想而知有多美。”
所以,荊棘才會心生向往。
夜辜星垂眸,眼眶微澀,她心疼齊煜,正如心疼前世的自己,但也隻是心疼。
“愛”太沉重,“喜歡”又太輕浮。
或許,用“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更貼切。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路邊的荊棘終有一天,會遇到屬于他的玫瑰。”
齊煜輕笑,“但願吧……”
尾音被風吹散,遺落在空氣中。
即便遇到了,也不是愛上獅子的那一朵。
長街,夕陽,并肩前行的一男一女,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九月十号,諾貝爾頒獎典禮在斯德哥爾摩音樂廳拉開帷幕。
瑞典國王陛下卡爾十七世·古塔斯夫,攜王後西爾維娅·索莫萊特及王儲維多利亞、公主Alizee盛裝出席。
卡爾一襲黑色燕尾服,胸前佩戴明晃晃的勳章。
西爾維娅長發高盤,妝容精緻,明亮的皇冠盤踞頭頂,水藍色宮廷禮服,襯得她高雅端方,如靜谧幽谷盛開的清新鈴蘭。
不怪瑞典人民愛戴她,試問,一個如此美麗的國母,誰不喜歡?
維多利則是一襲金色長裙,中規中矩,沉穩大方,讓人挑不出錯。
較之三人,夜辜星的打扮随意很多。
怎麽美,怎麽穿。
反正,她又不是國王、王儲什麽的,公主的角色不就是負責美嗎?
挽着安隽煌的手,緩步入場。
“你好像很期待。”男人壓低聲音。
“當然。”
“原因。”
“齊煜會赢。”
“你就這麽肯定?”
“我相信他。”
力道一緊,夜辜星皺眉,“腰快被你勒斷了!”
安隽煌似笑非笑,“你倒對他有信心。”
“齊煜是什麽水平,我心知肚明,沒有誰比他更有資格摘下物理學獎的桂冠!”
開場音樂響起,主持人上台,略胖的身形給人莫名穩重感。
當“QiYu”四個字母出現在屏幕上的瞬間,全場掌聲雷動。
夜辜星率先起身,眼裏流動的興奮,讓她不複以往的高冷。
“獲獎者QiYu,在核能領域的卓越貢獻加深了我們對核能發電以及核武器爆破的認識,詳細解釋了核力量如何在人類今後的生存和發展中産生重要推動,‘齊氏核論’的普适性使其成爲今後核物理分支用來獲得新知識的有力工具,同時其實際應用價值也不容小視,在能源短缺的今天,核能技術的突破也許會成爲阿基米德的杠杆,颠覆整個世界。”
洋洋灑灑的頒獎詞從主持人口中說出,經音響擴放,響徹音樂大廳每個角落。
“有請頒獎嘉賓,Alizee公主上台。”
安撫地看了身旁男人一眼,夜辜星迎着掌聲,提起裙擺,一步一步向台上走去。
齊煜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魂牽夢萦的女子,朝他走來。
掌聲、歡呼,周圍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天地之大,滿心滿眼,隻有那一抹倩影。
就這般,朝自己,一步步走來。
如果這是一場華麗的美夢,那他願意長久沉睡,永不醒來。
路,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接過勳章和證書,交到男人手裏,千言萬語,化作一句——
“恭喜。”
他能說什麽?
他該說什麽?
苦澀咽進嘴裏,難過藏在心裏。
“謝謝。”
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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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麽麽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