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辜星則是在一堆歐式宮廷裝束中,選擇了淡藍色斜肩禮服,蓬開的裙擺讓她頓感不适。
想來,是因爲穿慣了收腰收擺的款式,乍一穿成這樣,多少有些不習慣。
不過,送來的所有禮服幾乎都是這種款式,畢竟,太過緊窄容易顯得不莊重,她也隻好入鄉随俗。
對着鏡頭,無奈歎氣——
真的……醜爆了。
旭兒倒是不挑,她身上那件可比夜辜星的時髦多了。
WHYRED旗下的童裝高定,蝴蝶和水晶等元素的運用,走的是淑女風,卻半點不失俏皮,将小姑娘裝扮得跟個粉嫩小團子似的。
“算了,将就吧……”
夜辜星别開眼,不再去看鏡中自己的模樣。
眼不見爲淨……
可還是醜,一沾到醜字,她就膈應。
重生之後,她站在鎂光燈前,穿衣打扮從未出錯,現下,一世英名盡毀,早知道,就自己準備了。
“粑粑!”旭兒眼尖,猛撲上去。
轉了個圈,水汪汪的大眼眨巴:“寶寶好看嗎?”
溫厚的大掌摸摸女兒白嫩的小臉,安隽煌從善如流:“好看。”
“麻麻也好看!”自己被誇了,還不忘帶上夜辜星。
寶寶是孝順的好孩子。
卻不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夜辜星面色一黑。
男人眼底隐有笑意,長臂一伸,将她攬進懷裏,“怎麽,不喜歡?”
女人滿臉嫌棄:“醜。”
“進來。”沉沉開口,話音剛落,便見一名女傭小心翼翼拿着一條雅蘭色長裙,不是近墨的寶藍,也不是天空那樣的湛藍。
而是蘭草般清幽的水藍,不沉重,也不會太單薄。
單單顔色,就令夜辜星眼前一亮。
“試試看。”
“哪兒來的?”
“過來之前,找了葉洱。”
吧唧一口,男人側臉乍現一抹嬌紅,羞得小女傭低頭了,一臉赧然。
力道一緊,不盈一握的纖腰被他盡收掌中,“這樣就完了?”
“不然?”眸光流轉,美不勝收。
黑眸微暗,湊近,耳語一番,直至,女人耳根隐現薄紅,男人這才慢慢悠悠松手,将裙子接過,攤在臂彎。
竟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姿态。
“粑粑,你說什麽悄悄話!寶寶也要聽!”
安隽煌但笑不語,那頭夜辜星還在糾結……
“粑粑,寶寶想聽~”撒嬌,蹭蹭,軟綿綿的嗓音能把人心都融了。
“真想聽?”
“嗯!”
“我們在商量,要給旭兒添個小弟弟。”
“小弟弟?”
“嗯。”
“是像哥哥和辰哥哥那樣有小鳥鳥的弟弟嗎?”
安隽煌:“……”
夜辜星:“……”
打發了小東西,安隽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意下如何?”
“不如何。”
“你身上這件,難看。”
一句話,戳到夜辜星痛腳。
握拳,咬牙:“這是趁火打劫。”
“其實,你也可以當借高利貸,不過,還款的方法,是肉償。”
“……”
擡腕,看表,“時間不多了。”
餘光往鏡子方向一瞄,實在慘不忍睹。
咬牙,“成交!”
無比怨念地拿過裙子,換上,再次站在穿衣鏡前,夜辜星不得不承認,這筆買賣,不虧。
雅蘭色裙擺微微蓬開,長可曳地,腰部貼身剪裁勾勒出纖巧的身段,梯形領口露出精緻的鎖骨,卻半點不顯妖媚,或者不莊重。
下颌微擡,秒變女王,如帶雪枝頭幽幽綻放的蘭花,孤芳凜傲,氣勢逼人。
“如何?”
男人摩挲着下巴,目光微怔,“很美。”
秀眉一挑,霎時,萬種風情——
“有多美?”
“想讓人迫不及待壓在身下。”
“流氓!”
安隽煌聳聳肩,“我不介意,隻要今天晚上……”
邪笑。
夜辜星翻了個白眼,轉身,開始動手挽發。
如瀑長發被她盤成一個簡潔的花苞,固定在頭上。
拿起酒紅色的絲絨盒,打開,一頂精緻的皇冠躍然眼前,翡翠點綴的色調,如蒼白之中乍現的一抹生機,盈然向上。
下一秒,卻被男人奪走,棄如敝履般,扔在一旁。
而他手裏正捧着一個雅白色方盒,夜辜星眼熟——
“铿锵玫瑰!”
“我送你禮物,你還沒戴過。”
是那頂在拍賣會上,以天價成交的皇冠!
鋼鐵鑄就的冠身,象征着堅韌不屈的靈魂。
情,比金堅……
這是當年,卡爾給妮娜的承諾,如今看來,不過是場笑話,徒增笑料……
旭兒邁着小短腿,哒哒哒跑來。
“粑粑!我也要看!”
安隽煌不得不把手放低。
“好漂亮……”小丫頭滿眼歆羨……
“寶寶,你也有。”
“寶寶也有?!”
安隽煌轉身,拿過另一個稍小的盒子。
夜辜星目露了然。
盒子打開的瞬間,毫無懸念——
珍珠淚!
當年,兩個孩子的抓周禮上,倪茜大鬧一場,皇冠遺失,卻被旭兒撿到,愣是往自己頭上扣。
稀罕了好一段日子才丢開。
夜辜星通過Leo查艾維斯家族老底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枚皇冠是妮娜的東西。
自她失蹤後,這頂皇冠便被布萊迪當寶貝一樣,收藏在書房保險櫃裏。
沒想到,卻被倪茜偷拿,輾轉落到旭兒手中。
命嗎?
跌跌撞撞,分分合合,原本屬于妮娜的兩件東西,如今,皆在夜辜星之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兩點一刻,準時出發。
卡爾偕同西爾維娅坐在第一輛沃爾沃,夜辜星一家三口緊随其後,緊跟着,才是維多利亞、夜七和安妮。
蘇亞作爲丹麥皇室成員提前出發,列席觀禮。
穿過城區,最終停在皇宮前方的廣場之上。
近處,是有序入場的觀禮者,再遠一點,是瑞典最具影響力的十二家報刊雜志社,以及新聞電視台,再向遠方,是前來觀禮的民衆,聚集了黑壓壓的一片。
“口”字型王室宮殿,屹立風中,四四方方,如同圍牆,保留着中世紀禁欲、莊嚴的古老色彩。
一陣嘹亮的軍樂聲響起,廣場裏歌聲齊放。
衛隊方陣自遠處走來,兩個身材魁梧的旗手并肩正步行走在最前方,身着中世紀衛士服,白色穗子的頭盔和海藍色呢制長袍,個個年輕力壯,英姿勃發,表情莊重如虔誠的教徒,朝聖,膜拜。
大頭皮靴整齊的上下劃動着,留下“哐、哐、哐”的聲響。
衆人下車。
卡爾上前,朝夜辜星伸出臂彎,她看了安隽煌一眼,擡手,挽住。
小旭兒緊跟上前,安靜沉着。
安隽煌作勢後退,卻被夜辜星一把握住手腕。
“一起走。”
四目相接,所有情意皆不必言說。
“好。”
陪你披荊斬棘,也陪你共享繁華。
執子之手,永世不離。
相視一笑。
将一切盡收眼底,卡爾微斂雙眸,不經意間流露的黯淡被悉數掩蓋。
如果,當年,他也能做到這一步,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白頭偕老,兒孫繞膝……
世上沒有後悔藥賣,自己種下的苦果,隻能獨自下咽。
一切順理成章。
瑞典皇室成員悉數列席,首相也率内閣議員到場觀禮,閃光燈跳躍不停,衛星電視直播盛況。
當卡爾伸手,慎重地摘下頭頂那枚皇冠,夜辜星聽見一聲壓抑的哽咽,如受傷的幼獸,在痛苦呻吟,獨自舔舐傷口。
一滴晶瑩墜落,砸在手臂上,仿佛被烙鐵燙傷,灼痛難當。
她能夠感受到,那雙蒼老的手在不停顫抖。
“Nina……”
她聽見一聲輕如夢呓的呼喚,此刻,所有怨念煙消雲散。
不是葉紫的思維,而是夜辜星本尊,放下,釋然,超脫。
不是每對情侶都能結成夫妻,不是每對夫妻都能相伴白頭。
卡爾錯了嗎?
他的确有錯。
不忠,優柔,都是他緻命的缺陷。
妮娜錯了嗎?
她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
即便這個男人不如想象中十全十美,可是愛上了,就再也無法掙脫。
夜辜星在意的,是自己凄風苦雨的童年,是被親生父母抛棄的事實。
可作爲女兒,她沒有資格站在妮娜的角度,替她怪罪什麽。
這個男人已經後悔了。
求而不得,勞心勞力,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這一刻,夜辜星無比坦然。
“Alizee,爸爸對不起你……”
“……都過去了。”
卡爾目露驚喜,那樣的目光,好像一個獲罪已久的犯人,終于獲得外出放風的權利。
夜辜星順勢垂斂了雙眸,有慨歎,有同情。
再擡眼,一派清明。
“禮成——”
夜辜星起身,與卡爾并肩站在高台之上,俯瞰整個廣場。
人頭攢動,挨挨擠擠。
“孩子,這是你的臣民。”
也是,你的責任。
原諒我,再次自私了……
夜辜星滿眼複雜,胸中卻一片開闊。
隻有站在這個位置,才知道肩上的擔子又多重。
她同情這個男人……
也爲妮娜惋惜……
江山,美人,似乎從古到今,都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一抹溫柔席上掌心,轉眼,男人冷峻的側臉映入眼簾。
十指相扣,情意纏綿。
淺淺一笑,是了,起碼,這個男人,可以爲美人棄江山……
仿佛心有靈犀,他搖頭——
“隻爲夜辜星……”
不爲美人,隻爲夜辜星……
風過,雲動,樂聲嘹亮。
此處情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