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隽煌剛抱上女兒,月無情、溟钊等人就來了。
“家主,夫人。”
夜辜星伸手把孩子接過來,一行人進了書房。
喚來安瑾和安瑜,讓他們把孩子看好,夜辜星和鄧雪朝會客廳走去。
“人都到齊了?”夜辜星眼底泛起一絲厲光,轉瞬即逝。
“都到了。”鄧雪沉聲回應。
殘月蒼茫,星輝黯淡,忽然,衣角輕動。
原來,又起風了……
偌大的會客廳,此時,寂如墳場。
穿着統一的女人們坐在椅子上,動作拘謹,神态别扭,而高壯一些的男人大都低眉斂目站在後面。
所有人的心,懸在半空,忐忑着。
不安的情緒開始發酵,膨脹。
阿純、湘繡和彬姐也在其中。
“這、這是怎麽了?”湘繡伸手扯了扯彬姐衣袖,卻換來對方茫然的搖頭。
她撇撇嘴,眼底隐約劃過一絲不滿,又轉頭看向右手邊的阿純,卻見阿純挺直了腰闆兒,做得端正而筆直,目不斜視的模樣竟給人一種威嚴凜然的錯覺。
不知爲何,她突然就想到了“氣質”這個詞,很快,懊惱的情緒席卷而來,她暗自呸了聲——
都是下人而已,有什麽氣質?!真是搞笑……
諷刺地勾起唇角,一聲冷哼,不輕不重,卻恰好可以讓阿純聽到。
彬姐眉間閃過一抹憂慮,目光逡巡在阿純和湘繡身上,卻終究隻是無奈歎息。
原本,三人之間的感情很好,相互扶持,共同進退,這些年,風裏雨裏,都不離不棄。
彬姐和善溫柔,阿純聰明能幹,湘繡雖有些小性子,但嘴巴甜,格外讨喜。
以前,三個人有活一起幹,有好東西一起吃,若是哪一個病了累了,另外兩人二話不說就把活攬過去。
鬥嘴争吵,斤斤計較,這些糟心事兒從未有過。
可是,這一切在阿純被夫人欽點管理庫房出納之後,就變了。
彬姐覺得高興,阿純是三人之中最有本事的,聽說還念過大學,是算賬的一把好手,能夠得到夫人青睐,委以重用,也算熬出了頭。
可是湘繡卻不高興了,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說話不僅酸,還夾槍帶棒。
阿純念着三人之間的情分,沒有多說什麽,忍了。
因爲升了官,住處也得搬,安家向來是等級森嚴,層階分明,主子這樣,下人之間,更是如此。
有比較才有壓力,有壓力才有動力。
安家不養閑人,每個人都物盡其用,有本事,就往上爬,沒本事,就安安分分待在自個兒力所能及的地方。
從這一點來看,阿純也算有些真本事。
可惜,湘繡卻不這樣想。
她覺得,阿純跟她和彬姐都是一類人,憑什麽她一轉眼就騎到自己頭上去了?
所以她開始處處爲難阿純,習慣性說些話來酸她。
某日,阿純去到原本三人住的地方搬東西,彬姐也幫她一起收拾,其間,湘繡一直窩在沙發山看電視吃零食,偶爾發出一聲冷哼。
阿純直接無視了,彬姐則是一臉爲難。
看在往昔的情分上,阿純臨走的時候還是跟她說了聲“再見”,并且邀請她和彬姐随時來自己住的地方做客,平時大澡堂沒水了,就盡管到她那兒洗,還十分有誠意地留了把備用鑰匙。
彬姐滿眼感激,連連道謝。
誰知湘繡卻氣鼓鼓站起來,抓過鑰匙就往阿純身上丢,“不就是換了個獨立房間嗎?有什麽好拽的?誰稀罕你的施舍……”
這番話徹底引爆了兩個女人之間的戰争,阿純平日裏不願跟她計較,但不代表她就好欺負,當下就跟湘繡理論起來。
阿純讀過書,分析事情頭頭是道,邏輯清晰,措辭犀利,比起湘繡這個農村來的野丫頭,自然完勝。
可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讀書人遇到了野蠻人,也不見得情況會有多樂觀。
湘繡說不過阿純,最後索性往地上一躺,竟然開始撒潑,嗚哇亂叫。
看得阿純和彬姐直發懵。
最後,阿純搬走了,連同備用鑰匙一起收進兜裏,朝彬姐抱歉一笑,單薄卻倔強的背影漸行漸遠。
彬姐試圖安慰湘繡,大道理說了一堆,最後反被湘繡指着鼻子罵,說她虛榮,想攀高枝,借着阿純往上爬。
氣得彬姐險些吐血,之後便再也不願跟她說這些,兩人之間的情誼也慢慢淡了。
眼看指望不上彬姐,又對阿純拉不下臉來,湘繡轉頭去找站着的小厮搭話,希望能探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知道爲什麽,她今晚右眼皮一直跳……
小時候聽老人家說,左眼跳财,右眼跳災。
她突然變得極度不安,下意識攪着指頭。
阿純用餘光瞥了她一眼,幾年相處,她太了解湘繡,也知道她這個習慣性的動作代表什麽,心下咯噔……
這時,大門從外面被人推開,夜辜星冷着臉,邁步而入,鄧雪緊随其後,神情淡漠。
衆人隻覺脊背一涼,空氣驟然稀薄起來,仿佛下一秒,就将窒息而亡。
冷峻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所及之處,衆人垂首,連與之對視的勇氣都沒有,手心腳底,早已汗濕。
夜辜星于上首落座,“今天叫大家來,一件事,安家容不下吃裏扒外的東西!”開門見山,直戳要害!
衆人目露驚愕,夫人的意思是……主宅出了内奸?!
将所有人的表現盡收眼底,夜辜星和鄧雪對視一眼,早已了然于胸。
“夫人,我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家主的事!”
“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一瞬間,寂靜的會客廳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否認着,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安家,最忌諱的,就是背叛!
夜辜星一句話,讓所有人的心懸在半空,仿佛下一秒,就将垂墜懸崖,碾成粉末。
“廢話,我不想多說,背叛的後果如何,相信大家心知肚明。我給你們三分鍾時間考慮,有線索的報上來,要揭發的站出來,想認罪的歡迎。如果,三分鍾之後,還沒能揪出這個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氣。”
湘繡眼神閃躲,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顫,唇角的笑似乎再難爲繼。
阿純目露沉思,看向上首那人,“夫人,我想請問,究竟發生了什麽,讓您認定我們之中有人吃裏扒外?”
全場倏然一寂,阿純成爲所有人關注的焦點,誰也不曾料到,一向低調的阿純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夜辜星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鄧雪表情寡淡,眼底情緒未有絲毫波動,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如今的她已經有了向“夜氏氣質”靠攏的趨勢。
“通風報信,聯合外人,就是吃裏扒外,簡言之,叫背叛。”
阿純狠狠一震,白了臉,不再開口。
反觀,湘繡已經冷汗涔涔,全身發抖。
“湘繡,你怎麽了?”彬姐溫和詢問,眉間閃過一抹真切的憂慮。
“沒、沒事……”
夜辜星将視線定格在阿純身上,似笑非笑,“你既然這樣問,是在确定什麽?抑或,知道了什麽重要線索?”
嘴唇哆嗦着,阿純讷讷搖頭,“不、不知道……”
“這樣啊……”悠悠一歎,夜辜星笑意清淡,擡腕,看了看表,“還有一分鍾。”
“三十秒。”
“十秒。”
“時間到了。既然大家都不願開口,那……”
“我有話說!”一隻手臂舉起,衆人望去,卻是湘繡無疑。
“哦?”夜辜星挑眉,視線從表盤上移開,“你想說什麽?”
“阿純的反應不是很可疑嗎?”
“湘繡,你怎麽可以這樣污蔑我?!”阿純倏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
衆人犯懵,這關系不是挺好的兩個人,怎麽就掐上了?
彬姐手足無措。
“那你說,剛才你問的那個問題是什麽意思?!”湘繡咄咄逼人。
“我隻是……”
“隻是什麽?你怎麽不說了?!”
阿純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不再開口,轉而朝向夜辜星,“夫人目光如炬,不是我做的,必定不會冤枉我!不像有些人,反咬一口,明明錯在自己,偏要往别人身上潑髒水!”
“你!”湘繡的目光明暗不定。
夜辜星點頭,“你坐下。”
“夫人,肯定是她……”湘繡還想說什麽,卻被夜辜星一個淩厲的眼神吓到,霎時噤聲。
“我想,那個人已經找到了,大家都散了吧!阿純和湘繡,留下來。”
衆人魚貫而出,不該問的絕口不提,不該看的目不斜視。
今晚,不太平了……
待衆人離開,偌大的會客廳隻剩下夜辜星、鄧雪、阿純、湘繡四人。
“我也想知道,你爲什麽會問那個問題。”夜辜星看着阿純,眼裏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以及洞悉一切的了然。
阿純突然覺得很可笑,憐憫地看了湘繡一眼,似心酸,卻又帶着淺淺的恨意。
“爲了盡力……保全她……”如果湘繡犯的事不重,她會想辦法替她隐瞞,但到底是她想得太簡單,若非出了大事,夫人何必如此興師動衆?
卻不想,她一片好心,反遭人誣陷,什麽叫“不值”,她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了。
“她?是誰?”夜辜星問得輕描淡寫,無謂輕重。
湘繡卻猛然僵直了身體,心髒快要跳出胸腔。
阿純一字一頓,“湘、繡。”
她不仁,我不義,沒必要用自己臉去貼人家的刀!
到時,說不定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胡說!血口噴人——我沒有做過!”湘繡崩潰大叫。
“做沒做過,你心知肚明。”夜辜星突然開口,算是坐實了湘繡的罪名。
驟然癱軟在地,湘繡面色慘白,恐懼地搖頭,爬到夜辜星腳邊,“夫人,我沒有……沒有做過……”
事到如今,她竟還在否認。
夜辜星冷笑,蹲身在她面前,伸手勾住她那并不精緻的下巴,眼眸微眯,笑意盈盈,“苑子淇給了你什麽好處?或者說,二少爺許了你什麽?”
湘繡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竟如見鬼魅般驚恐,“夫、夫人……”
“你想問,我怎麽知道的?”
湘繡全身顫抖。
“你呀,真不是個合格的眼線,輕而易舉就招了,看來,安隽臣的眼光确實不怎麽樣……”
“夫人!求求你,饒過我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夜辜星甩開她,豁然起身,“戰野。”
男人鬼魅的身形從暗處飄出,躬身而立,“夫人。”下一秒,抓起湘繡就往外拖。
女人凄厲的叫聲劃破夜空,今晚,注定無眠……
什麽時候知道的呢?夜辜星笑了。
當初,闵穗賢怎麽會一夕之間便知曉鄧雪是她的親生女兒?
方才,苑子淇又怎麽會穿着那樣一身衣服從浴室出來?
不是阿純,不是阿彬,就隻剩……
“你很聰明……”夜辜星突然開口。
阿純低着頭,全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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