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部投訴财務部,虧空公款,拖欠薪資。
财務部投訴采購部,花銷無度,超支預算。
采購部則投訴飲食部,食材開銷實在太過高昂,流動資金告罄,無奈之下,隻有向财務部報備,以求下撥款項。
庫房那邊也是一團亂麻。
“小姑娘,你是哪屋的?”
對方比了個“六”。
“喲,原來是六夫人身邊兒伺候的,我怎麽以前沒見過你啊?”
“我半個月前才上島。你是?”
“我比你大,叫我聲真姐得了。以前在大廚房打雜,後來調到第八脈。六夫人和八夫人的關系好着呢,咱們以後沒準兒擡頭不見低頭見。”
“那敢情好!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能認識姐,修了八輩子福。”
真姐笑得花枝亂顫,“對了,你來庫房領什麽?”
“六夫人剛看了中醫,開了方子,還差一味藥,讓我來庫房取。”
“喲,這藥怕是挺金貴吧?”能入庫房的東西,不說“價值連城”,好歹“有市無價”。
那姑娘壓低了聲音,“是上百年的靈芝來着。”
“我的個乖乖……”
“真姐,你呢?”
“八夫人看了一檔養生節目,試着煲蟲草湯,讓我來庫房取些冬蟲夏草。”
“那可是好東西咧!”
“是啊……這些夫人們都四十好幾,有的已經滿過五十,可看上去跟三十歲沒差。不都是用錢堆出來的嘛?這女人呐,還就得嬌養着……”
“真姐,快到我們了……”
“阿純妹子,今天你值班啊?”真姐一張臉笑得像朵菊花。
要說這阿純也不知走了什麽狗屎運,居然被派到主宅去伺候家主夫人,六部改革之後,又被夫人欽點負責庫房出納事宜,看得好幾個小姐們兒眼紅不已。
如今,就連她也要點頭哈腰,忙不疊賠笑。
“是真姐啊,來幫八夫人取東西?”
所幸這丫頭是個穩重的,不驕不躁,半點兒架子也不端。
“是啊,來取些冬蟲夏草。”
阿純笑了笑,翻開庫存登記冊,“麻煩先等會兒,我看看還有沒有存貨……”
“不麻煩,不麻煩……你慢慢看。前天我過來的時候,值班小哥說沒有存貨,我想這都過了兩天,應該是補齊了……”
安家不缺錢,一般這種缺貨狀況不會持續超過一天,況且她隔了兩天才來。
“真姐,不好意思,又沒貨了。”阿純滿眼抱歉。
“沒、沒了?”
阿純點頭,“昨天剛補的貨,結果還沒捂熱就被平嫂領走了,讓八夫人多擔待點,畢竟是老夫人。”
她還能說什麽,當下點了點頭,灰溜溜走開。
又是無功而返,八夫人估計又要發脾氣了。
“你呢?要領什麽?”
“六夫人熬藥,需要三錢靈芝,年份得上百。不、不會也沒有吧?”
阿純看了她一眼,“放心,庫房裏還有。大海,去三樓藥藏室,把第二百四十八号箱裏的靈芝稱上三錢……來,你先在這兒登個記。”
“阿純,”大海一撓頭,“今天上午平嫂來領東西……”
阿純心知不妙,果然——
“她說要用雪蓮炖烏雞,進來挑挑揀揀,被她翻到了靈芝,就一起被拿走了……”
阿純忙不疊去翻今天上午的出庫記錄,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滿滿兩張清單,都是名貴藥材和香料,諸如燕窩、鹿茸、麝香之類,就跟水一樣嘩嘩往外流。
“你就這樣讓她領走了?!”疑問,加質問。
“不然還能咋樣?”大海耷拉着頭。
“你說你……”阿純恨鐵不成鋼。
“純姐,我也是沒辦法,平嫂那老媽子,厲害着咧!”
“虧你五大三粗,被個老太婆吓成軟腳蝦,慫不慫?”阿純氣不打一處來,這才過了小半月不到,東西就空了,就算補貨也沒那麽多資金,況且這兩單足足搜刮了大半昂貴藥材,是整個後宅平時三個月的用度!
“姐,我也不想慫啊!關鍵是,平嫂搬出老夫人,我哪裏敢說個不字?況且,夫人前不久才吩咐下來,要盡可能先滿足老夫人那邊……這、我也難做诶!”
阿純啞口無言。
半晌,才意識到六脈的人還等着,一開口就是道歉的話,“實在不好意思,你看這個情況,我也沒料到,不如你明天或者後天再來,這事兒,我也做不了主,如果要補貨的話,還得去請示夫人……”
“可是六夫人的病耽誤不起,我們做下人的也沒辦法……”那姑娘一臉爲難。
阿純好話說盡才勸走了她,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癱軟在椅子上。
“姐,你可别吓我!”大海目露緊張。
“别嚷,我歇會兒。”
“你說這情況到底該咋整啊?!”大海抓耳撓腮。
阿純卻猛然起身,“你替我看着,我去趟主宅,如果平搜再來的話,給我拖住,不能再讓她拿東西走了。”
“去、主宅?”大海一臉發懵,“幹啥?”
“還能幹嘛,這事兒我解決不了,隻能報上去……”
庫房這一出,被真姐一字不落講給宋亞秋聽,沒過多久,郁凱倫就找上門。
“六嫂,你怎麽來了?不是還病着嗎?”她連忙伸手扶了一把,近距離打量對方,才發現郁凱倫的臉色,真的是很差。
“哼,你也知道我病了,偏偏有些人裝聾作啞,巴不得我死才好!”
宋亞秋一驚,這還是她第一次看郁凱倫撒這麽大氣。
“呸呸呸——什麽死不死的!别亂講……”
“保不準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還怕這些?”郁凱倫冷笑,确實氣得不輕。
宋亞秋趕緊替她順氣,十足的好人模樣,又把她扶到沙發上坐下,“你也别氣了,說說看到底怎麽回事,還能頂破了天去?什麽死不死的,别說氣話。”
郁凱倫喝了口熱水,面色稍緩。
正準備開口,宋亞秋擺了擺手,“你别說話,那丫頭,對,就是你,把前因後果講清楚!”
……
“你覺得……大嫂是故意這樣做?”搞清楚來龍去脈,宋亞秋試探着開口。
“她若不是故意的,光揀藥材做什麽?除了靈芝,連燕窩、蟲草這些東西都被她給搬空了!”郁凱倫恨得咬牙,一陣眩暈襲來,臉色愈發蒼白。
宋亞秋歎了口氣,“前天,心血來潮想煲湯,讓人到庫房取些冬蟲夏草,誰知道沒了。今天又讓人去問,還是沒有。來不及補貨也就算了,可是已經補過一次貨,又沒了,我不知道她這是要鬧什麽?”
“你說她都是隻落毛的鳳凰了,怎麽還嚣張得起來?!”郁凱倫咳嗽起來,撕心裂肺。
宋亞秋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冷笑出聲,“這些日子,廚房送過來的菜也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想喝碗燕窩粥都沒有,上回,勉強送了一盅過來,居然摻了水!”
“有這種事?!咳咳……”郁凱倫瞪大眼,富貴如安家,燕窩摻水?真是聞所未聞……
“我當時氣不過,讓人把廚房管事叫來,你猜他怎麽說?”宋亞秋胸口起伏着,譏諷一笑,“嗬……他居然說先給大嫂送了,來不及熬我的!就把剩下的一半摻了水,以次充好給送了過來!”
“紀情這樣做,實在太過分!根本不管我們死活——”
“現在不該她當家,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也不裝賢惠了!”
郁凱倫沉沉一笑,“她以爲,她還是以前的紀情,别忘了,如今這個家,究竟是誰說了算。”
宋亞秋似有所悟,斟酌開口,“六嫂的意思……”
“受了委屈,自然要伸冤,别想着我會咽下這口氣!”
“去找夜辜星?可是,你别忘了,早前她還吩咐要盡量滿足紀情的需……”話音一頓,宋亞秋蓦地瞪大眼,驚呼出聲,“她、她是故意……”
“噓!”郁凱倫出聲提醒,“既然她想要的效果達到了,也是時候輪到我們出場……”
所以,這天下午,沉寂了将近兩個月的一處宅院突然,熱鬧起來。
平嫂攔在門口,寬大肥胖的身軀抵不住衆人推搡,顫顫巍巍直立着,雙腿打怵,汗水濕了背心,一張老臉又青又白。
“老夫人在休息,各位夫人請回吧!”又是這句話。
不僅宋亞秋和郁凱倫來了,就連汪敏睫、邱淑婷、陳瑾等人也候在門外,梁珂這些年紀小點的倒沒這種潑辣勁兒,隻是站在不遠處觀望,雖不敢上前,但卻沒有離開。
毫無疑問,紀情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爲已經侵犯了多人利益,換而言之,就是引起了公憤。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夜辜星的推波助瀾。
紀情估計到現在還覺得冤枉。
夜辜星不是要當個賢惠兒媳,處處以她爲先嗎?那好!紀情順水推舟,就成全她這個美名。
第二天,就讓平嫂就去庫房搬東西,盡揀着好的、貴的挑。
紀情不傻,相反,她很聰明,不過,是自作聰明!
盤算着,一來可以膈應夜辜星;二來,借機挑起宋亞秋等人不滿,要知道,這特殊待遇,不是她要的,而是某人親口允諾,趕着要把好東西送上門兒!
不得不說,紀情這一招實在不算高明,陷害不徹底,反倒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夜辜星給不給是一回事,紀情受不受又是另一回事。
前者,出于孝道,理應如此。
後者,眼界狹隘,不識大體。
好比有人請客吃飯,遇上了,問你一句,是出于禮貌,并非真的想請你。
推辭,别人說你知進退;受了,别人就該說你不要臉了。
恰好,紀情就是個不要臉的。
最終,平嫂擋不住了,宋亞秋怒眸圓瞪,一馬當先,扶着郁凱倫這個病号沖進屋内,和紀情直接開撕。
嘴皮子利索得,跟年三十的炮筒子,噼裏啪啦,堵得紀情啞口無言。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紀情敗下陣來,兩眼一翻,竟然給氣暈了。
安隽臣聞訊而來,苑子淇也跟着,兩人動作頗爲親密。
“各位嬸嬸,消消氣,我們出去說。”安隽臣笑意溫和。
這個侄子是她們從小看着長大的,乖巧又讨喜,衆人面色緩和不少。
四夫人邱淑婷在妯娌中,是年齡最大的,對安隽臣亦格外疼寵,當即出面,說了幾句好話,衆人尋了個台階,這才悻悻作罷,紛紛出了卧室。
“謝謝四嬸。”
邱淑婷笑得格外和藹,“傻孩子,說什麽謝呢!一會兒出去好好跟嬸子們說,不能發脾氣。”
安隽臣點頭,“我有分寸的。”
“那我先出去了。”
安隽臣一個眼色示意,平嫂連忙上前扶住紀情,“小姐,我先扶您到床上躺下……”
看了眼面色駭人的紀情,安隽臣眼裏閃過一抹别樣的情緒,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擔憂,擡步向外走去。
苑子淇順勢纏上男人胳膊,“臣,我跟你一起去……”
安隽臣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留下。”
苑子淇乖乖放手,笑容甜膩,“早去早回。”
男人目不斜視,大步離去。
唇角笑容霎時一斂,眼中甜膩幻化成一片詭谲,她轉身走到床邊,居高臨下打量了紀情一眼。
平嫂目露嫌惡,“走開!”伸手就是一推。
苑子淇重心不穩,後退一步,面上卻無半點惱恨,反而笑着将平嫂從頭到腳掃視一番,似笑非笑。
平嫂頭皮一麻,這個女人的笑,真瘆人。
“這裏不需要你幫忙。”言下之意,滾開點,别礙眼。
“可是……”她目露爲難,“臣讓我守在這裏,怎麽辦?”
平嫂咬牙,忍住沖上去撕下那張虛僞面皮的沖動,冷哼,“二少爺不過是見你上不得台面,不願帶出去見人罷了。你還真以爲,自己是二少奶奶了?”
苑子淇的笑,泛起陰鸷,下一秒,卻又變得雲淡風輕,“罷了,”她目露惋惜,“一個下人而已,犯不着跟你計較……”
“你說誰是下人?!”平嫂眸光發綠,一個不要臉的情婦,連個名分都沒有,憑什麽對她指手畫腳?!
“難道你不是下人?”笑着,反問。
“你!”
“我說了,不跟你一般見識,去打盆水來,我替老夫人擦擦汗,祛祛暑。”
“這些事輪不到你做!”
笑容霎時一沉,苑子淇雙眼一眯,目露狠色,伸手掐住平嫂肥大油膩的脖頸,“老東西,奉勸你一句,最好閉上你那張臭嘴,否則,你不會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平嫂目露驚駭,因爲她看見了女人指縫間隐匿的刀片,薄如蟬翼,卻反射出铮亮的光。
“你别亂來……”
安隽臣到了客廳,一口一個“嬸子”向衆人問好,笑容和煦,如同三月春風,拂面而來。
這是安隽煌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所以,不怪安家上下偏愛安隽臣,敬畏安隽煌。
一個是陽光,一個是寒冰。
任誰都會靠向溫暖。
果然——
衆人面色緩和不少,就連滿眼怒色的宋亞秋也被這聲“八嬸”喊沒了火氣,蔫蔫地喝着茶,雖不至“雨過天晴”,但好歹沒有再發作。
“隽臣,不是我們存心爲難,而是大嫂她做事太過分,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五夫人陳瑾開口。
第五脈一向與紀情來往密切,雖然現在撕破臉,但她對這孩子的情分好歹還在,說話也不似方才刻闆。
“五嬸,您說得對,我在這兒替我媽向各位嬸子說聲抱歉。”九十度鞠躬,面上一派真誠。
邱淑婷的心軟了又軟,“難爲你這孩子了……”
安隽臣回她安心一笑,用口型比出“無礙”。
邱淑婷隻歎,這紀情縱使萬般不好,唯一的好,就是有了這麽個孝順又讨喜的兒子。
“算了,這件事我們也不想過多追究,大嫂收手就好,今時不同往日,改朝換代了,有些事情也要看開點。你多勸勸你媽,她這樣鬧下去,沒意思……”宋亞秋把茶杯一放,也算寬宏大量。
郁凱倫白着張臉,輕咳兩聲,想說話,終究沒說出來,隻擺擺手,以示不予追究,就此作罷。
安隽臣上前兩步,替她順氣。
讨喜之處,已經不用再過多言語,就擺在面前,随時可見。
說好聽點,叫會做人。
說得不好聽,就叫虛僞!
郁凱倫拍拍他的手,“沒事……”顯然,十分受用。
最後,安隽臣三言兩語就把這群趕着上門清算的女人打發了。
母雞似的來,小鳥似的去。
夜辜星站在門口,看着如此戲劇性的一幕,啧啧出聲,不得不承認,安隽臣确實有兩把刷子,至少,也是個“師奶殺手”。
啪啪啪——
她鼓掌,“二少好手段。”
安隽臣擡眼,黑眸沉沉,笑意卻一派溫潤,“比不上嫂子的運籌帷幄。”
“謬贊。”夜辜星适時謙虛。
“您、過、謙、了。”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說起來,二少返島也有段時間了,怎麽不來主宅吃頓飯?也好讓我這個做嫂子的好好款待一番。”夜辜星目光真摯,卻把“好好款待”四個字故意咬重了三分。
“我稱呼您一聲‘嫂子’,您卻喚我‘二少’,是不是太生分了?”
“一個名稱而已,叫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沒想到,嫂子還是個哲學家。”
夜辜星摩挲着下巴,突然回頭,“其實,我更喜歡當個野心家。”眼底,詭谲湧動。
安隽臣下意識眯眼,“是嗎?”意味不明。
她笃定點頭,“永不停止戰鬥的人生,才有意義,不是嗎?”
“那嫂子必定戰無不勝。”
夜辜星笑意稍斂,擡眸間,厲色乍現,“其實,我輸過一局。”
“願聞其詳。”
“小絕兒被綁架……”夜辜星不動聲色觀察着對方表情。
卻見男人眸光一緊,很快又恢複正常,“如今小侄子完好無缺,這‘輸’字,何從談起?”
“讓人有機可趁,就是輸。”
“那抓到綁匪了嗎?”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夜辜星眸光晦澀,卻詭異地帶着笑。
安隽臣笑容一僵,除了他自己,無人察覺。
夜辜星跺跺腳,“就在下面。”
“怎麽說?”
幽幽一歎,清冷的嗓音緩緩流瀉,一字一頓,“他們,都下地獄了——”
安隽臣瞬間晃神。
“臣。”一把輕柔的女嗓,簡單一個字,卻愣是被她叫出幾分婉轉風流的韻味。
安隽臣長臂一攬,将女人納入懷中,笑着介紹:“我女朋友,苑子淇。”
然後轉向懷中女人,目露寵溺,“我嫂子,夜辜星。”
“一圈子的人,幸會。”苑子淇伸手。
夜辜星徑直取過茶杯,爲自己倒了杯白開水,不動聲色避開對方伸來的手。
“奧斯卡新人獎得主,在好萊塢聲名大噪,恭喜。”
“您太過獎。”
夜辜星掀了掀眼皮,“實話實說。”
苑子淇适時腼腆,“我看過您出演的電影、電視劇,都是難得一見的佳作,隻可惜……局限在了華夏,否則,好萊塢也該有您的一席之地。”
夜辜星挑眉,這是在諷刺?
“不急,我喜歡慢慢來,溫水煮青蛙才過瘾,你說呢?”
苑子淇眸光微閃,“很新奇的想法。”
“不打擾二位了,告辭。”臨了,沉邃的目光落在苑子淇身上,嘴角翹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有趣……
------題外話------
聖誕節快樂!魚愛泥萌!麽麽紮~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