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伸手将夜辜星護進懷裏,男人面色驟沉,“怎麽回事?”
“不明直升機闖過防線,盤旋低空,好像……并無惡意。”
安隽煌眉頭一緊。
溟澈大步而入,“查到了,是法國艾維斯家族……”
話音未落,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驟停,議論聲戛然而止,萬籁俱寂之下,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格外明顯,突然,門被推開……
一身黑色燕尾服,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光暈之下,一時看不清容貌。臂彎曲折,一雙素手半挽,榴紅色寶石尾戒格外精緻,熠熠生輝。
萬衆矚目下,一男一女相攜而來,不請自入。
待兩人走近,容貌也逐漸清晰。
男人輪廓深邃,談不上精緻,普通歐洲男士的模樣,但身材比例卻好到出奇,此刻,颔首微低,斂眸而立。
衆人心下明了,綠葉襯紅花,看來身旁女子才是正主。
夜辜星側首望去,一張典型的西方面孔,白皮膚,高鼻梁,眼窩深邃,淡藍近灰的瞳眸,眉宇間隐有一抹高高在上的驕縱之色。
古堡歐式禮服裙,寬大繁複的裙擺,束腰隆胸的設計,華麗金絲鑲邊,如同達芬奇畫中走出的中世紀貴婦。
就差手持香扇,腕挎皮包。
明明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卻偏偏要把自己往四十歲的路上推,有種小女孩兒偷穿母親高跟鞋的即視感。
“好熱鬧啊!大家都在慶祝什麽?是不是安炳賢那個老東西死了?咯咯……”流利的漢語,帶着地方特色的西洋腔,聲音嬌俏,出口的話,卻帶着與年齡不符的惡毒,與身份不搭的無禮。
衆人面色微變。
安隽煌眉眼一沉。
夜辜星則是雙眼半眯,危險之色稍縱即逝。
“放肆!”安炳良叱咤出聲,眼裏除了憤怒,還有種警告和規勸的意味,急于出聲也隻怕是偏袒居多。
鄭萍眼裏閃過一抹嘲諷,難掩黯淡,卻隐有妒火在燃燒。
将一切盡收眼底,夜辜星兀自挑眉,轉眼去看身旁男人。
安隽煌似有所覺,對上女人詢問的目光,扣住纖腰,往懷裏輕輕一帶,“是敵,非友。”
“我看未必。”夜辜星往安炳良的方向瞥了眼,似笑非笑。
“倪茜,你少撒野,這裏是安家!”三脈族老怒斥出聲,态度卻不如安炳良溫和,反而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有趣!
少女冷冷一哼,氣焰嚣張,“我當然知道這是安家!還知道安炳賢那個老烏龜就躲在這裏!”
“野丫頭!你滿嘴不幹不淨地說什麽鬼話?!竟敢對大哥不敬,你……你簡直就是……”六脈族老氣得滿臉青黑,氣息不穩。
倪茜不屑撇嘴,“我就是什麽?你有本事說完啊?!”
“夠了!”安炳良沉聲開口,“事不過三。”
“嗬!不愧是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親兄弟,狼狽爲奸,沆瀣一氣!我呸——”大眼圓瞪,倪茜咬牙切齒,不知道的,還以爲這一老一少有點什麽,狗血亂噴。
安炳良眼皮一跳,“倪、茜!”
“住口!你沒資格叫姑奶奶!真是好兄弟,一樣的狼心狗肺!都是負心漢——”
“撲哧——”夜辜星實在沒忍住,這天雷滾滾的,好一場現實版的八點檔!
“你笑什麽?!”倪茜惡狠狠回瞪。
“笑你。”雲淡風輕,實事求是。
“你!”
夜辜星挑眉。
“算了!”倪茜深吸口氣,“姑奶奶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夜辜星不置可否。
“你們安家的男人,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安炳良,别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我惡心!”輕蔑的目光掠過安隽煌,繼而掃過安家一衆族老,最終定格在安炳良身上。
十脈族老氣得吹胡子瞪眼,轉而朝溟钊發飙,“溟護法,這次宴會的安保事宜由你全權負責,現下這個狀況,你好歹也站出來說句話啊!”
溟钊冷冷一哼,連眼角都不曾甩他一個,家主還沒發話,這些老東西就坐不住了!
倪茜見狀,輕蔑一笑,側首望向身旁男人,“罵也罵夠了,傑西,我們走吧!”
“是。”男人低眉躬身,做出“請”的動作,紳士至極。
“慢着!”清亮凜然的嗓音響起,倪茜腳步一頓,男人的步伐也霎時凝滞,所有人不約而同向夜辜星望去。
拍拍男人的手,給出一個安心的笑,夜辜星兩步上前,轉眼間,淩厲乍現,笑意全無。
“這位小姐好大的來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安家當成了遊樂場?”
倪茜目露諷笑,“是又如何?你算哪顆蔥,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衆人面色大變,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夜辜星笑意不改,眼底卻暗藏犀利,“作爲安家的女主人,宴會主角的母親,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資格?”
倪茜一驚,眼裏的不以爲意霎時被震驚取代,突然,嘲諷一笑,“哦,原來,你就是那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明星啊!”
安隽煌眼中殺氣翻湧,夜辜星按住他的手。
“既然飛上了枝頭,好歹也是鳳凰,總比地上咯咯叫喚的母雞好。”笑意從容,不卑不亢。
倪茜怒眸圓瞪,“你說誰是母雞?!”
“誰應,誰是。”夜辜星面色驟沉。
心下一寒,倪茜被對方強大的氣勢逼退半步,好歹理智尚存,“傑西,快,帶我走!”
傑西面色一變,旋即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指了指左上方,“小姐,走不了了。”
倪茜擡眸望去,紅光一閃,紅色圓點躍然眉心,她全身一顫,“狙、狙擊手?!”
一滴冷汗自鬓角滑落,她下意識轉過頭尋找傑西。
“倪小姐,奉勸你一句,子彈無眼,别亂動。否則,大家就要免費欣賞一槍爆頭、腦漿迸裂的現場畫面了。”
傑西眸色一狠,正欲伸手。
“看來,還真有個不怕死的。”涼薄如水,森冷酷戾。
傑西脊背一僵,不敢再輕舉妄動,他知道,任何小動作都有可能讓他血濺當場!
“你、你想做什麽?”不複之前理直氣壯的嚣張,在死亡面前,高高在上的神也可能秒變蝼蟻,隻爲偷生!
衆賓客被突如其來的反轉一幕驚掉了下巴,很快,便恢複如常,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于激流之中屹立不倒的人物,這種場面司空見慣,驚訝也隻是一瞬間。
隻是,這位美麗的安夫人,似乎,很不簡單……
夜辜星沒有錯過對方眼底的驚惶,“倪小姐,現下這種境況,你覺得,我有資格嗎?”
倪茜面色一白,“不,你不敢殺我!艾維斯家族不會放過你的……”
“艾維斯家族?”夜辜星挑眉輕笑,“原來是法國赫赫有名的勳爵世家,隻是,跟倪小姐又有什麽關系呢?”
“我是艾維斯家族的二小姐!”倪茜沖口而出。
“那又如何?”夜辜星面不改色,想了想,扭頭去看安隽煌,“艾維斯,很厲害嗎?”
男人沉吟一瞬,“西歐黑道巨擘,商業龍頭。”
“跟安家比呢?”
安隽煌寵溺一笑,“蚍蜉比之大樹。”
夜辜星看向目露狼狽的倪茜,“聽見了沒有?小螞蟻……”
衆人憋笑。
“你……你怎麽敢……”倪茜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我爲什麽不敢?你在我兒女的周歲宴上大放厥詞,令安家顔面掃地,還滿嘴噴糞,你媽沒教你,少在别人家裏野嗎?”目光掠過安炳良,夜辜星笑意漸深,“還是,你以爲,自己的面子大到可以讓每個人都無條件容忍你的放肆?”
安炳良全身一僵,動了動嘴,試圖說些什麽,卻終究隻剩下苦笑。
倪茜咬牙,雙頰漲紅,“你究竟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上門是客,既然來了,就别急着走。”
安炳良面色微變,“煌兒媳婦,你看……”
“二叔,今天是兩個孩子的周歲宴,來者,即是客,安家一視同仁!可如若有人存心搗亂,那就别怪我翻臉不認人!”
兩隻寶貝蛋滿周歲,憑什麽要容忍一個腦殘女指手畫腳?
艾維斯家族是吧?既然打上門,不出點血怎麽對得起觀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安炳良心知,多說無益,輕歎一聲,頹然垂眸,掩蓋了其中一閃而過的複雜之色。
好歹,兩個孩子滿周歲,夜辜星不會平白傷人性命,頂多讓她吃些苦頭,這樣一想,他也就放下心來。
見安炳良沉默不語,倪茜這個時候才知道怕,前兩回,不管她如何大鬧,這個老頭都護着自己,就像上輩子欠她似的,這回卻沉默了……
任性的前提是有恃無恐,但沒有了倚仗,還一味逞兇耍狠,那就變成了愚蠢!
顯然,倪茜并未意識到這點。
絲毫不顧正對眉心的紅點,狙擊手随時都會扣動扳機,在傑西驚駭的目光下,倪茜動了,朝七步之遠的夜辜星伸手抓去,可惜,在她還未觸及對方衣角之時,便被一個猛沖而上的矯健身影壓制在地,以大馬趴狗吃屎的姿态。
與此同時,槍聲驟響,男人一聲慘叫,小腿中槍,跌倒在地。
倪茜瞪大了眼,看着高壯的傑西倒地不起,像狗一樣被人壓趴在地,“住手!你們住手!”
雙眸半眯,夜辜星冷笑,詭谲而危險的光亮自眼底劃過,“你好像不太相信,我會開槍?”
面對冷冰冰的槍口,當槍聲響起的一瞬間,倪茜才親自感受到,死亡,原來離她如此之近!
顧不上狼狽的模樣,她哆嗦着嘴唇,用一種近乎驚恐的目光看向夜辜星,就像在看一隻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
夜辜星回以絕美一笑。
不僅是她,恐怕在場所有人都沒料到,夜辜星真的會讓狙擊手開槍!
雖說安家實力遠超艾維斯家族,可那畢竟是西歐一霸,不僅在黑道翻雲覆雨,在政商兩界都是赫赫有名,現任家主King·Ives更是出了名的手段鐵血,雄才大略。
這倪茜乃是King的表妹,艾維斯家族的二小姐,若真是死在占鳌島上,那兩家之間必成水火,互不相容!
“你、你竟然想殺我?!”倪茜全身發抖。
安炳良眼中閃過一抹不安,看着夜辜星欲言又止。
“不,我不會殺你。剛才那一槍,隻是給你一個警告,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否則,開花的就不是你手下的小腿,而是,”她比出一個開槍的姿勢,“你的腦袋。”
輕描淡寫,卻威懾迫人!
“把人拖出去,今天是個好日子,不宜見血。”
衆人嘴角抽搐,不宜見血?!您真的确定嗎?那羊絨地毯上绛紅色的一灘是什麽?
“哦,别忘了,換張地毯。”
夜辜星剛說完,便有人上前,依言行事,不到三分鍾,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剛才那一槍也是錯覺,廳中立時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