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邊安靜躺放着一隻白色手機,此刻,女人雙眼微阖,似在閉目養神。
突然,手機鈴響,緊閉的雙眸倏然睜開,一瞬間,流光溢彩,詭谲湧動,竟讓人無法逼視。
闵穗賢蓦地勾起唇角,笑紋絲絲綻開,宛如蕩漾而去的水波,漣漪層層,波瀾乍興,“安夫人。”
“溫夫人,久等了,東西我已經發到私密郵箱,接下來怎麽做全看您,隻是……”
闵穗賢眸光一凜,心知對方絕非善類,不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笑道:“安夫人有話不妨直說,畢竟,作爲合作夥伴,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有信任二字可言。”
“好,既然溫夫人如此坦誠,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收拾溫馨雅的方法很多,而我也完全可以選擇更直接的方式,比如,一槍斃命,再比如,丢下海喂鲨魚,你知道,我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膽子。”
闵穗賢握住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顯然,對方的話還沒說完——
“但如今,我卻選擇如此迂回的方式來對付她,一來,是爲配合溫夫人,以報換女之仇;二來,也是不想她死得那麽容易。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很多時候,活着,比死更難。溫夫人,可懂?”
闵穗賢淡淡勾唇,眼底卻湧現出驚天恨色,纏繞着陰狠,包裹着毒辣,宛如索命厲鬼。
聲音卻聽不出絲毫異樣,柔和婉約,大家閨秀,“安夫人多慮了,王慧那個賤人和溫閻暗通款曲,不僅生下了孽種,還瞞天過海換走了我的親生女兒,奪女之仇,不共戴天!如今,王慧已死,母債女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溫馨雅那個雜種!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怕隻怕,溫夫人對寵了二十多年的掌上明珠舍不得。”
闵穗賢心頭一刺,全身顫抖,夜辜星這番話就像一把尖利的錐子,不偏不倚戳在了她的心窩上!一想到這些年她對一個孽種掏心掏肺,而親生女兒卻流落在外,不聞不問,闵穗賢就恨不得一刀殺了自己!
深吸兩口氣,竭力平複翻湧的情緒,她冷笑兩聲,“安夫人不用拿話激我,既然從一開始就選擇了與你合作,我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希望你,說到做到。”
通話結束,闵穗賢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月色凄迷,繁星黯淡,突然,扯出一抹看似溫柔的笑,撥通了另一個号碼——
“雅雅,睡了嗎?抽個時間回徐州看看吧……爸爸和媽媽都想你了……”
滿月宴後第三天,溫馨雅在母親極力溫柔的邀請之下,決定返回徐州,臨行前,她向埃裏辭别,并叮囑他早日兌現承諾,出手對付夜辜星。
埃裏笑得高深,表情莫測,向她保證:“放心,你很快就見不到她了。”
兩人相擁吻别,溫馨雅極盡讨好,笑容甜膩,心裏卻盤算着,自己應該做好兩手準備,先讓埃裏去試試水,就算失敗了也不要緊,隻當投石問路,她這次回徐州,正好可以與母親商量下一步如何走,最好能把外祖闵家也牽扯進來,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勝算!
夜辜星運氣好,逃過了一次兩次,沒死在手術台上,族老也拿她沒轍,可一個人的運氣有限,溫馨雅不相信,她能一直這樣好運下去!走着瞧,她一定會讓那個賤人生不如死!
航班起飛,埃裏遠遠望着,眼裏閃過一抹怅然,怅然之中又挾裹着狠色,隐約有興奮的光亮跳躍,他朝空中做了個飛吻,“親愛的,再也不見……”
溫馨雅這一去,等待她的,将是一條不歸路,而這條路将由她最敬重的母親親手搭建,直通地獄!
夜辜星抱着小姑娘站在落地窗前,笑意盈盈,“乖女兒,叫媽媽……”
“啊……嗚啊……”小姑娘不知道媽媽在說什麽,隻一個勁兒蹬着小腿,小手握成拳頭,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亂轉。
安瑾、安瑜一左一右護衛在夜辜星身後,不遠處,溟钊躬身而立。
“确定她離開了?”夜辜星狀似随意地開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懷裏小包子粉嫩的臉蛋兒,又引出一陣咯咯笑聲。
溟钊低眉斂目,聲音也無波無瀾,“是,今天上午九點一刻的班機,已經起飛。”
“好,我知道了。”
溟钊功成身退,待行至門口,才發現額上早已冷汗涔涔,夫人的心思讓人愈發猜不透了……
“喂!冰木頭!你杵在這兒做什麽?”溟钊隻覺右肩一重,他下意識出手,随即女孩兒清脆的嗓音響起,他想要收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櫻紫落手腕一痛,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天旋地轉,她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呆滞,表情蒙圈兒。
溟钊嘴角抽搐,暗道不妙,轉身,拔腿,疾步而走!以前,若問溟钊他最怕誰,他會冷冷扔出倆字兒——家主!如今,問他同樣的問題,他會毫不猶豫——櫻紫落!
從上上次“内褲事件”,再到上次“狗啃狼吻”,溟钊承認,他堂堂安家前将,已經被這個小丫頭整怕了,她會像隻蜜蜂一樣,在你耳邊嘤嘤嗡嗡,說上一整天;或者纏着你,三句話不離“内褲”二字;還有最要命的一點,她會毫無下限地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直至讓你啞口無言!
溟钊自問是個爺們兒,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可他怕煩!尤其是被女人煩!比如,現在——
“站住!”小丫頭尖銳的尾音驟然拔高,像刀片劃過玻璃,倏地讓人心頭一悸,頭皮發麻。
溟钊腳步一滞,下一秒,加快了速度,但也僅僅因爲這一瞬間的失誤,滿臉怒氣的女孩兒已經包抄到他身前,兩手叉腰,攔住了去路。
“讓開。”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冷到掉渣。
櫻紫落卻好似習慣一般,下颌微擡,明明沒有對方高,卻偏偏要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你摔了我,就想跑?這世上有那麽容易的事嗎?”
“你想要如何?”溟钊面無表情,連聲音也平淡無波。
“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摔了我,我當然要摔回來咯!”
溟钊雙腳分開,兩手一攤。
“呃……”櫻紫落一愣,戒備地看着眼前男人,“你、幹嘛?!”
“要摔就快點,我還有事。”
櫻紫落一哽,雙眼發愣,“你……”其實,剛才那一摔她下意識做出了防禦,落地的時候也避開了琵琶骨等關鍵位置,頂多屁股肉疼,櫻紫落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就偏偏喜歡找溟钊的茬,是了,她讨厭看到那張木然的冷臉,總想試試那張臉破功的瞬間,會是什麽反應。所以,她樂此不疲地煩他,叨他,激怒他,可是沒一次成功!
櫻姑娘活了十八年,當初死神聯盟魔鬼般殘忍的訓練她都能咬牙堅持,她就不信制不住一塊冰木頭!
溟钊見她久未動作,收回手,作勢欲走。
“喂!我還沒摔呢!你走什麽走?!”
溟钊冷厲的視線掃過女孩兒纖細的身闆兒,客觀評判:“你,沒那個本事。”
櫻紫落被他輕蔑的語氣一激,瞬間炸毛:“你說誰沒本事呢?!你才沒本事!給我站好!”
溟钊懶得更她多費口舌,繞開就走,依她的實力,想要撂倒他,根本沒可能。
櫻紫落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嚣張,“你内褲不要了?!”
溟钊腳步不停。
“你信不信我把那三角形挂别墅門口,請衆人欣賞。”
溟钊一陣風似的逼近,眼神驟冷,隐有火光,“你敢!”
櫻紫落見他終于不再是一副冰塊模樣,心下得意,笑嘻嘻開口,“一回生,二回熟,既然挂過一次,第二次想必就輕車熟路咯!”一雙俏皮杏眼眨呀眨,似要軟出水來。
溟钊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她面前站定,幾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字眼兒:“摔。”
櫻紫落摩挲着下巴,圍着男人左三圈右三圈,靈動的眸中絲絲邪惡浮現,隻見她後背抵在男人身後,一隻手扣住男人右手腕部,溟钊全身放松,克制住下意識還手的沖動,等待着無聊一摔。
他甚至做好準備,随時暗中使力,替對方完成這一摔,他實在受不了這丫頭不依不饒的勁兒,像塊牛皮糖,甩都甩不掉——煩!偏偏她與夫人關系匪淺,輕不得重不得,處處掣肘,煩上加煩!
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櫻紫落另一隻手靈活穿過男人胯下,最後,緻命一擊!
全身狠狠一震,溟钊腦海裏有一瞬間的空白,他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再次擡眼,女孩兒已俏生生立于他跟前,輕松地拍拍手,笑容邪惡。
櫻紫落覺得,這一回,冰木頭肯定破功!被她抓了命根子,是個男人都會有所反應,除非,他不是男人!
事情的發展不出所料,男人臉上不再是一副木然冷沉的表情,一種壓抑的難堪浮現在他眼底,櫻紫落頓時一愣,男人卻死死扣住了她右手腕部,狠狠一推,後背撞上冷硬的牆面,後腦勺磕在牆體之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櫻紫落倒抽一口涼氣,“痛……”卻在擡眼間狠狠一震,男人一雙眼睛盯着她,冷絕的光芒凝成一把冰刀,深深刺進她心裏,譏諷、輕視、嘲笑、輕賤,櫻紫落從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眼裏也能裝下這麽多情緒,她如願以償看見了他惱羞成怒的樣子,可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怔然。男人的力氣很大,她能感覺到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在輕輕顫抖。
她突然有些慌了,試圖開口解釋:“我……”
“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男人輕輕開口,淡若煙茫,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櫻紫落心上,“我讨厭你的自以爲是,更厭惡你的自作多情。一個女孩子,能做出這種動作,想必,你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言罷,轉身大步離開。
女孩兒纖瘦的身體順着牆面緩緩滑落,最後跌坐在地,一雙靈動的眼眸黯然失色,她怔怔看着男人離去的方向,一層輕霧蒙上雙眼,她喃喃開口:“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終究,一滴清淚滑落,跌落塵埃。
她吸了吸鼻子,擡頭望天,嘴唇輕輕顫抖,但眼睛卻瞪得很大,終于,她止住了淚水,心卻空了大半。
“爸爸,落落想你了……你什麽時候來接落落回家……”
溟澈剛從地下診療室爬上來,拿着最新提煉出的一丈青蛇毒,勢必要與席瑾那厮一較高下,恰好看到溟钊的身影從旁一掠而過,他正欲開口,卻見人家早就一陣風似的進了屋,他撇撇嘴,咕哝:“趕着投胎呢……”
砰的一聲阖上門,溟钊提起的那口氣才重重落下,眼中已然恢複了一片冷厲,但卻不複以往,如果仔細分辨,就能夠清晰看到冷色之下糾結纏繞的複雜情緒,似惱,似怒,似羞,似窘。
腦海裏驟然閃過女孩兒那雙逐漸暗淡的明眸,像破曉時分,漸趨微弱的星光,下一刻便會消失于天際。
他定了定神,卻發現體内被勾起的躁動沒有絲毫平息的趨勢,終究苦笑一聲,進了浴室,不一會兒,傳來滴答水聲……
------題外話------
二更十點之後!小魚正在進行新一個療程的拖延症治療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