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辜星看着懷裏光溜溜的小身子,滿眼無奈,手裏拿了一件紅福字小唐裝,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絕兒乖,媽媽給你換新衣服,一會兒妹妹也要換……”
小家夥伸手拍開,撇嘴,扭頭,小模樣怎麽看都像在嫌棄他麻麻手裏那件紅燦燦的小衣服。
夜辜星放棄了,趕緊把衣服拿開,再逼下去,估計就得哭鼻子了。
安絕這小子,人不大,脾氣倒是大得很,簡直跟安隽煌一模一樣!
他喜歡的,要;不喜歡的,丢——态度分明、說一不二,跟誰都沒商量。
無奈之下,她又把剛才脫下的衣服給他一件件套上。
昨天,葉洱親自送來兩套小唐裝,做工精緻,材料柔軟,很适合嬰兒,且顔色鮮豔,格外讨喜,尤其是上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福”字,都是用最好的繡線,人工一針一針繡出來的,就連夜辜星看了也覺得賞心悅目。
滿月宴穿紅,多喜慶的事兒,可惜這小崽子不配合。
把兒子放在床上,她她抱過女兒,小姑娘正眨巴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嘴也咧開,咯咯笑了起來。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小旭兒總算是長開了,英氣的眉,卻偏偏有雙靈動的大眼,眼底流傳着純真的光亮,被她望上一眼,仿佛靈魂都透明起來。
小姑娘在她懷裏可勁兒甜笑,露出一左一右兩個淺淺的梨渦,夜辜星很納悶兒,她和安隽煌都沒有梨渦,真不知這孩子是随了誰。
系上最後一顆小盤扣,大功告成,正想松口氣,卻聽見門鈴響。
她和兩個孩子一早就被溟钊從别墅接到酒店,看了看牆上時鍾,下午四點三十分,離宴會開始還有整整一個鍾時間,已經說好提前半個鍾再叫她,沒道理這個時候有人來。
對了,葉洱去幫她取禮服,估摸着也該回來……
“二姐,你……”話未說完,卻戛然而止,夜辜星看着眼前的男人,目露錯愕,搭在門把上的手也霎時緊了三分。
她沒想到,再見齊煜會是以這種方式——
他很高,比之安隽煌也相差無多,站在她面前宛如一座高山,巍峨挺拔,隻見他雙手插在褲兜裏,眉如遠山,眸色淡然。
他說,“不請我進去看看孩子嗎?”竟罕見地勾起了唇角。
這是記憶中,夜辜星第一次看見齊煜的笑,以前的他,淡然到無所畏懼,疏離到泾渭分明,他不笑,不是因爲不開心,而是不在意!
不在意生死,不在意得失,不在意喜樂,不在意甘苦,他活着,隻是爲活着而活着。
如今,他笑了,那一瞬間,迷霧盡散,明珠放光,搖曳的輕紗垂落,顯露出最本真的他!
齊煜熟讀《佛經》,但他卻不信佛,可終究,他也隻是個人。
是人,就該有七情六欲,就該有喜怒哀樂。
夜辜星笑得真誠,清泠的眼中劃過欣慰的亮光,“恭喜你。”然後,敞開門,請他進來。
男人雙腿修長,行步間帶着一種堅毅的陽剛,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針尖之下苦苦煎熬,咬牙挺過一撥又一撥鑽心噬骨的疼意,幾經失敗,才終于穩穩站立在她面前。
過程都不重要了,她看到結果就好。
齊煜徑直走到床邊,然後緩緩蹲身,目光流連在兩個孩子身上,帶着一種暖暖的眷戀,像四月春光,柔而不熾。
夜辜星走到他對面,在床沿邊坐下,莞爾一笑,“什麽時候好的?”
“半個月前。”
當他親手觸碰生命的脈動,感受生命的奇妙;當他親耳聽見她說——“我也希望你站起來”的時候,齊煜知道,曾經的信念轟然倒塌!
他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種無欲無求的生活,因爲,他仰望的星光給了他手可摘星的錯覺。
所以,他願意試着伸手,哪怕抓不到,也曾努力過,但求無悔。
“他們真小……”男人低聲輕喃。
夜辜星看着兩個孩子,眉眼溫柔,一種淡淡的光華将她籠罩其中,輕聲一歎,“是啊,剛生下來的時候更小……但總有一天會長大。”
齊煜也笑了,夜辜星見他指尖輕動,心下了然,“想抱抱他們嗎?”
他卻直直一愣,“我……可以嗎?”
“可以。”
……
還有最後五分鍾,宴會即将開始,所有人手中的杯腳微微汗濕,目光卻不由自主瞟向進門處,下一秒,卻又落在上首八張大圓桌之上,列席之人,無一不是跺跺腳就能地動山搖的人物!
終于,在司儀一聲——“有請安家主、安夫人”話音落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進門處。
男人、女人并肩行來,安隽煌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樣式簡約,剪裁得體,難得打上了領帶,是身旁女人親手所系,而他懷裏用輕薄的棉被抱着一團小小糯糯的身影,與他高大的身形極爲不符。
夜辜星一襲月白色旗袍,黑邊紋繡,漆黑盤扣,貼身的剪裁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根本不像剛生過孩子的女人!長發挽于腦後,用一根極爲簡略的銀簪固定,粉黛未施,卻美得讓人心悸。
兩人朝賓客微微颔首,男人面容冷峻,卻依稀可見眼底柔和的光亮,那是初爲人父的喜悅;女人舉止端莊,笑容得體,淡淡銀月,灼灼清光,懷裏抱着另一個孩子。
衆人不由懷疑,這個女人真如外界傳言那般不堪嗎?
他們竟不知,一個孤女能夠這種教養,一個戲子能有這般氣度?
相較之下,他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夜辜星不比那些名門閨秀差!
難怪,難怪冷心冷情的安少也墜入情網,這樣的女人,真真是叫人無法不動心!
江昊霆眼中,冷色更甚,江雨晴卻盯着夜辜星早已看呆了去,不由自主輕聲喃道:“原來,世上還有這般美麗的女人……”
男人眼中迅速湧上一抹複雜,有無奈,有輕嘲,糾結纏繞,剪不斷,理不清,亂了!全亂了!
紀修宸眸色微深,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端莊淡雅的女子跟上次潛入他房間,威逼利誘,還牢牢鉗住他命門的人是同一位。
而紀修瑗一雙美麗的眼眸早已被妒火侵染,看着他和她并肩而行,懷裏抱着他們的愛情結晶,她的心被魔鬼的利爪撕扯着,發瘋發狂,鮮血淋淋!
心中逐漸升起一抹茫然,目光定定望着夜辜星,不禁自問,這樣的女人,她,比得過嗎?
秦思卉眼中浮現一抹欣賞,卻也矛盾,在這個女人面前,她竟會感到一種隐隐約約的自卑,不是外貌,而是在于心境。
難怪,江昊霆會對這樣的女子念念不忘,失了心,動了情……
不,或許,他愛上的,是安隽煌身旁的夜辜星,王者之愛,自然引無數人競相折腰,趨之若鹜。
男人,真是犯賤呐……
而情緒最激動的,莫過于秦思晨!在所有人或嫉妒,或豔羨的目光下,她望着夜辜星的背影,卻笑得興奮!
爬得越高,才摔得越重!
她倒要看看,當夜辜星的老底被人當衆揭穿,她是否還能笑得這般淡然!
主家入場,難免一陣寒暄,兩個小家夥下午睡得很飽,此刻在爸爸媽媽懷裏都好奇地打量四周,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機靈的可愛勁兒赢得無數贊美。
“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将來必有大成!”
“瞧瞧,這安家的小公主長得多水靈,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兩個孩子都機靈着呢!長得又好,一看就是極有福氣!”
大家七嘴八舌,簡直把兩個小家夥誇上了天,夜辜星覺得有些好笑,兩個嬰兒罷了,這麽就看出來必有大成呢?
雖然假了些,但不可否認,這些話聽在她和安隽煌耳中,很是受用。
畢竟,自己的孩子被人誇獎,父母也與有榮焉,驕傲自豪。
不一會,兩個小家夥就打上了呵欠,到底是嬰兒,難免嗜睡,而這裏的環境也确實有些嘈雜,她喚來安瑾和安瑜,讓他們把孩子抱下去。
這段時間,安叔對兩人進行了專門培訓,如今這兩人帶孩子已經得心應手,有些事情隻怕比她這個做母親的還要周到,交給兩人,她很放心。
接下來,就是敬酒,她和安隽煌每張桌子都挨個兒走了一遍,走到秦家和江家所在之處,夜辜星笑容得體,舉杯間卻聽到一聲極爲刺耳的嗤笑聲。
她擡眸望去,卻見秦思晨已經端着杯子站起來,“安夫人以水代酒怕是有些不妥吧?”
夜辜星面色不變,目光稍凜,淡淡回應,“抱歉,哺乳期不宜飲酒。”
她還要給孩子喂奶,怎麽可能真的喝酒。
安隽煌極具威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秦思晨打了個寒顫,不禁起了退縮之意。
反應過來的章施惠連忙在桌下拉扯自己女兒,滿眼焦急,生怕她又闖出什麽禍,那個男人的眼神讓她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秦思晨手臂被扯得生疼,餘光掠過母親焦急的臉龐,将她眼中那抹敬畏看在眼裏,心底那股本将熄滅的怒火以更大的勢頭怦然爆發,燎原之勢蔓延,此時此刻,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她要看到夜辜星顔面掃地,當衆出醜!要讓她也嘗嘗被人當衆鄙視的滋味,就像她當初在衆人面前給自己難堪那樣,她秦思晨要把那些欺辱悉數讨回來!
章施惠的畏懼和恐慌無疑是點燃炸藥桶的火種!秦思晨不明白,那麽精明優雅、戰無不勝的母親爲什麽會露出那種委曲求全的神情?
隻見秦思晨揮開了母親的手,端起桌前一個酒杯,仰頭喝幹,一滴不剩,“我以爲,安夫人作爲大明星,應酬交際不少,想必酒量也甚是了得!看來,我們這些人還比不上那些曾與你同桌對飲的傳媒大亨,連被酒要讨不到!”
夜辜星和安隽煌本來就是焦點所在,如今這番動靜自然吸引了衆多打量的視線。
衆人驚疑不定的目光逡巡在夜辜星和秦思晨之間,卻都豎直了耳朵,想聽聽這安家秘聞!
本來他們早就知道,安隽煌的女人是個剛出道的小明星,無權無勢,但架不住男人喜歡,依男人的強勢,娶回家無可厚非。
但秦思晨一席話,分明是在暗示夜辜星以色侍人,陪酒陪睡!畢竟,在娛樂圈,潛規則上位是心照不宣的事實。試想,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如何成爲娛樂新星,甚至紅透半邊天?
這讓人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如今,這個話題再被放到台面上,一旦處理不好,安隽煌這頂綠帽子就戴定了!
姑且看這新晉安家夫人有何本事了!
夜辜星聞言,笑容不變,但眼底卻驟然劃過一絲冷光,正準備開口,卻被安隽煌打斷——
“我的女人,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然後朝身後溟钊使了個眼色,音色冷沉,“把她扔出去!”
溟钊得令,上前兩步便抓住秦思晨的膀子往外拖,秦思晨一咬牙,氣得雙目血紅,慌亂之中,她下意識抓住了什麽東西,頓時,滿桌杯盤被掀翻在地,噼裏啪啦的碎裂聲響起,湯湯水水悉數砸到她身上,濕了頭發,油了禮服,而她手裏正赫然抓着一塊桌布不肯松手!
動靜實在太大,這下,不想引起注意都難了!衆人迅速圍攏,七嘴八舌。
突然,一聲尖叫驟起,原來溟钊突然松手,秦思晨一屁股跌坐在地,這一坐,恰好坐在了湯湯水水、碎屑殘渣之上。
而秦家人早被眼前這突發的一幕吓傻了,竟瞪大眼,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甚至沒有人敢靠近秦思晨周圍,那一地狼藉叫人不得不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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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虐渣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