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辜星淡笑走近,“哦,我見你這麽久沒上來,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挺悶的,所以就沿着回廊轉了幾圈,孕婦嘛,要多走動。”
“對不起,讓小姐久等了,”小春笑得抱歉,“我剛才準備回自己房間拿的,可我用的衛生棉都是便宜貨,質量不怎麽樣,我怕您不習慣,所以,我又問四小姐要,她那個時候在花園,我去找她,就耽擱了會兒。”
夜辜星點頭,表示理解,“沒關系。”
“對了,這個給您,您進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夜辜星拿過小春手上那粉紅色的一片,“謝謝。”然後,徑直推開客房門,進入房間。
小春卻被這一聲“謝謝”震住了。在她眼裏,作爲下人,自己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況且隻是跑跑腿,沒什麽要緊。
她雖然不知道這位客人的真實身份,但剛才在客廳,那麽多夫人都圍着她,衆星捧月,自然尊貴無比,像……像女王!
如今,女王竟然對她說了“謝謝”?!小春覺得自己或許是在做夢……
“哎喲——疼……嘿嘿……原來是真的……”
夜辜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大廳有些靜,視線掃過,卻霎時一頓,落地窗前,男人負手而立,高大的背影宛如靜立的雕塑,線條分明,輪廓清晰。
而大廳原本叽叽喳喳的女人,都紛紛閉嘴,坐在沙發上,動作僵硬而拘謹。
男人似有所覺的轉身,下一秒,冷漠稍緩,溫情湧動,“好了?”
夜辜星笑着走近,點頭,“嗯,好了。”
“那回家吧……”男人伸手攬住她肩頭,溫涼的大掌,帶着獨屬于安隽煌的體溫,即便隔着大衣,也依舊讓人無比心安。
她點頭,伸手挽住男人臂彎,“好。”
言罷,兩人欲走,蔺慧卻突然起身,“煌兒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吃個飯吧!你舅舅一會兒就到。”
腳步一頓,安隽煌轉身,蔺慧隻覺一陣凜寒氣息撲面而來,似要将人冰封,她不禁後退半步,直到抵住沙發才堪堪穩住身形。
“不必。”安隽煌沉聲言道。
夜辜星朝蔺慧點頭,“舅母不必麻煩,今日叨擾,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蔺慧忙不疊開口。
“那先告辭了。”
“……好,你們慢走。”
男人攬着女人,女人挽着男人,相攜而去,一個背影高大,一個背影纖長,一剛一柔,相得益彰,竟是說不出的般配和登對。
直到兩人背影逐漸消失于視野,衆女眷這才收回了追随的目光,一時,難掩複雜。
今日這一見,夜辜星幾斤幾兩,她們心中有數,要說形容,怕“深不可測”四個字也難以道盡其一二。
堪比世家小姐的涵養禮數,一言一行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容貌美豔,更重要的是,有心計,有手段,腦子靈活,見招拆招,且招招緻命,顧芳蘭在她手上接連碰壁,就連一向謹言慎行的宋雪芝也讨不了好。
再加上她肚子裏懷着安家未來的繼承人,身份地位,财富權勢,隻要她想,唾手可得!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天生的富貴命。
寒門養不起這樣的嬌客,唯有豪門!
“诶!那位小姐究竟什麽來頭啊?夫人都對她禮讓三分呢!”
“不知道……反正來頭大了去了!”
“那個黑衣男人,好帥哦!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帥的男人呢!”
“得了得了!看看就行,别癡心妄想。”
“誰癡心妄想了?!你敢說,你就不羨慕?”
“……是挺羨慕的!嘿嘿……”
“看吧!還好意思說我!等有一天,遇見了王子,我也會成爲公主!小春,你說對吧?”
小春手上活計未停,微微一歎,“與其羨慕别人,還不如幹好自己的事。”
“切——那麽嚴肅做什麽?幹活,幹活,就知道幹活!一輩子勞碌命!一輩子當下人!”
小春搖了搖頭,轉身進了拐角,攤平手上的抹布,正準備擦廊梯,突然,動作一頓,“咦?四小姐,你怎麽……”
紀修瑗沒想到會有人來,身體一震,連忙伸手往臉上抹,擡頭,眼眶卻紅紅的,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沒事。”
然後,逃也似的離開。
小春看了看手裏的抹布,搖搖頭,繼續幹活。
紀修瑗一口氣跑上二樓,卻在拐角處被人從身後猛地捂住嘴,往房間裏拖。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她開始瘋狂掙紮。
紀皓霖一鼓作氣将人拖進房間,然後一腳踢上房門,做完這一切,他早已精疲力盡,坐在椅子上,撕心裂肺地咳嗽。
紀修瑗從地闆上坐起,警惕地望着眼前男人,耳邊沉悶低啞的咳嗽聲,像午夜森林中壓抑的狼嚎,膽戰心驚。
她起身欲走,手剛握上門把,卻在紀皓霖充滿威脅意味的“你敢!”二字後,喪失了所有反抗的勇氣。
轉身,早已淚流滿面。
紀皓霖卻捂住胸口兀自低咳,看也沒看眼前哭泣的女孩兒一眼。
“二哥,我求你,放過我吧!”
紀皓霖擡首,蒼白的臉上因爲方才一系列動作染上了紅暈,唇角挽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伸手一拉,女孩兒便輕而易舉跌進了懷裏。
他親吻着女孩兒光潔的額頭,笑問:“阿瑗,你在害怕?”
紀修瑗渾身一顫,“沒……”
“你看你,全身都在抖呢!”
女孩兒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全身都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被惡魔抱在懷裏,恐懼已經深入靈魂。
紀皓霖笑得愈發溫潤,骨節分明的大掌拍着女孩兒瘦削的肩頭,“咳咳……不怕不怕,二哥會保護你的……”
紀修瑗的眼淚卻愈發洶湧,這個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的人,恰好是她這輩子最深的夢魇啊!
“這些日子在外面住得還習慣嗎?”像一個關心妹妹的好兄長,紀皓霖眼中溫情流轉,“如果,不是媽告訴你安隽煌來了,你應該不會主動回紀宅吧?”
女孩兒身體抖如篩糠,拳頭卻死死收緊,兩腮僵硬。
“看着心愛的男人擁着别的女人離去,這裏,很痛吧?”紀皓霖指着她心髒的位置,笑得溫潤且殘忍,“哦,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那個女人懷孕了,安隽煌的孩子!”
紀修瑗全身一僵,如同水洗過的澈眸竄起火星,而後以燎原之勢蔓延鋪張開來,燒得眼珠血紅。
清淚自眼角滑落,紀皓霖卻攤開掌心,接住,如獲至寶。
“你哭了?爲了安隽煌?或許,他已經不記得你是誰了。”男人的聲音柔情無比,溫纏入骨,仿佛說着世間最美的情話。
啪——
“閉嘴!”紀修瑗毫不費力地掙脫男人懷抱,一巴掌,揮得絕決又響亮。
紀皓霖笑容未變,抑或是原有的弧度僵硬在唇角,伸出蒼白瘦弱的指尖,擦了擦嘴角,一絲血色躍然其上。
男人低低笑開,伴随着輕咳,“阿瑗,你生氣了?因爲安隽煌有了别的女人?咳咳……我可憐的妹妹,你的感情就像角落裏無人問津的塵埃,就算安隽煌知道了,也會棄若敝履。”
紀修瑗雙眸發狠,全身顫抖不停,纖細瘦弱的身體裏好像瞬間爆發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暫時擊垮了所有膽怯和懦弱。
她在堅持,她在用自己方式抵抗風暴!
“承認吧,你比不上那個姓夜的女人。”紀皓霖眼中劃過一抹罕見的驚豔,目光落在書桌上,那裏有一塊黑色的布料,材質上等,那是一件禮服裙的下擺。
輕輕一笑,女孩兒的目光有些缥缈,帶着釋懷和悠然,“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比不上。”
紀皓霖笑眯了眼,作勢伸手拍拍她的頭,卻被紀修瑗靈活避開,他竟也不惱,贊到:“Good,girl!”
眼中劃過一抹輕嘲,“他那麽優秀,的确,也隻有夜小姐那般優雅的女子才能與他相配,而我,注定和你一起腐爛,發黴發臭!我們是罪人,所以,都該下地獄!”
男人的笑,頓了頓。
紀修瑗眼中劃過一抹恨意,“當年那一刀,怎麽就沒把你捅死呢?!”
“呵呵……咳咳……”男人發了狠般一把揪過女人的頭發,“怎麽,後悔了?如今看我苟延殘喘,礙眼了是嗎?你再讓我壓一次,讓安隽煌再捅我一刀?”
“瘋、子!”
“賤、人!”
這方,纏鬥不歇,相互詛咒,那邊,卻時光靜好,溫情彌漫。
出了紀家主宅,途經一個巨大的溫室花園,夜辜星和安隽煌漫步在花圃小徑之間。
難得的靜谧時光。
“拿到了嗎?”安隽煌沉聲開口。
夜辜星笑着點頭,“幸好有你的信号幹擾器。謝謝。”
男人一隻手攬住女子側腰,将她整個人都裹在自己懷裏,另一隻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
“我們之間……”
“我知道,”夜辜星打斷男人的話,仰頭看他,“不必說謝。”
安隽煌輕嗯一聲,“其實,這聲謝謝,應該我說。”
夜辜星挑眉,靜待下文。
“生兒育女,該謝。”男人眉間含笑,面色初融。
“那……有沒有什麽謝禮呢?”夜辜星摩挲着下巴。
“有。”
“什麽?”
“全部。”我所有的全部。
夜辜星一愣,吸吸鼻子,“那你可不能反悔。”
“不悔。”
“萬一,我攜款私逃了怎麽辦?”‘
“不會。”
“哦?”
男人沉吟一瞬,“金子和金礦。”
“噗——你就那麽自信?”
男人一本正經,“我是金礦。”
再多的金子總有用完的一天,可是金礦卻采之不竭,好比母雞和雞蛋,聰明人都不會做“殺雞取卵”的蠢事。
“那我是什麽?”
“礦工。這輩子,我,隻能由你開采。”
“喲!有進步!會說情話了?”
男人搖頭,“實話。”
“好吧,這實話,我愛聽。”
“那我常說。”
“等等!你是金礦,我是礦工,那兩個小東西是什麽呀?”
“……”
男人女人的背影相攜而去,夕陽無限好,即便黃昏又如何?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女人挺着肚子偎依在男人懷中,相伴相行,清麗絕美的容顔在夕陽餘晖之下美不勝收,男人雖隻見側臉,但輪廓英俊,好一對神仙眷侶。
秦思卉緩緩勾唇,這幾年在新聞部工作,業餘也惡補了一下攝影知識,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照片發送,她靠在車邊,靜靜等候,看着天邊夕陽,她惬意地眯了眯眼,不由伸手,試圖抓住那抹金色耀光,卻不免海底撈月,終究徒然。
原來站在原地等待是這種感覺,像舵手,掌控全局,更像軍事家,縱橫捭阖,運籌帷幄。
這些年,她追着江昊霆跑,求而不得,早就抛卻了一個女人該有的矜持,終于,今天,等到江昊霆主動了。
果然——
不到一分鍾,她的手機響了,秦思卉卻笑得嘲諷,笑得荒涼。
他的主動是爲了另一個女人,真是可笑,可歎,可悲!
“秦思卉,你又想耍什麽花招?!”男人咆哮,氣急敗壞,爲了另一個女人。
揚起一抹奇異的微笑,秦思卉盯着天邊斜陽,“昊霆,照片好看嗎?”
“……”
“你在心痛,爲夜辜星。原來,你不是騙我,你……真的愛上了她?”
“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女人眼中閃過一抹迷茫,“昊霆,你回頭吧!她是安隽煌的女人,她懷孕了!懷了安隽煌的孩子!”
“說完了?那我挂了……”
“江昊霆!你怎麽就那麽賤呢?!”
“呵呵……彼此彼此。”
秦思卉跌坐在地,是啊,彼此彼此,都是愛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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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21:30!麽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