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麽事?”夜辜星迅速披上外衣,面色微凜,若非重要的事,于森斷斷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擾自己。
“白大小姐要見你。”
沉吟一瞬,“帶她到會客廳,我随後就到。”
“是。”
白茗涵站在偌大的會客廳中,以前都是陪爺爺出席某些重要場合,或者見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輩,才會踏入這種地方,沒想到如今她卻隻身前來,獨自面對一切。
少了爺爺的庇護,沒了七星幫的護佑,其實,她連普通人都不如!
普通人尚且能夠平平凡凡,安安穩穩,而她,卻求而不得,但又不得不面對眼前窘境,承擔那些她并不想承擔的東西。
即使不想,即便不願,卻不得不扛!
爺爺還在醫院急救,手腕中槍,傷及動脈,心髒病發,她的世界,已轟然倒塌!
冬天的夜,總是格外漫長,明明已經早上七點,但窗外卻依舊灰蒙蒙一片,看不見黎明破曉,亦沒有晨曦萬丈,像滿是霧霭的叢林,任憑她如何橫沖直撞,依舊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白小姐,久等。”低音流瀉,沉沉如磁。
白茗涵聞聲回頭,妖孽般絕美的男子緩緩步入,巧奪天工的五官在微醺不明的橘色燈光下,宛如蒙上一層輕紗,神秘魅惑,撲朔迷離。
是了,這個男人将是她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
莞爾一笑,女子柔美如水,袅袅婷婷,“公子客氣。”
眸底劃過一抹興味,夜辜星行至上首,于黑色真皮沙發之上落座,取出兩個茶杯,斟滿,茶水的熱氣在空中蜿蜒,而後如輕煙般消散,直至再不可見。
“坐。”男子淺笑勾唇,黑色大衣穿在他身上,說不出的桀骜,道不盡的張狂。
女子未動,輕咬櫻色唇瓣,仍舊固執地立于男人面前,拳頭微微收緊,像在掙紮着什麽,眼中薄霧層層,彷徨、恐懼、迷惘齊齊湧上。
“公子,一定要對七星幫……趕盡殺絕嗎?”明明害怕,卻還是強迫自己問出了口。
不愧是白家的人,夜辜星面沉如水,情緒難辨,但心裏卻對眼前女子生出幾分贊賞,白濤枭雄半生,叱咤黑道,教出來的孫女又怎麽會是隻軟腳蝦?就憑她敢孤身一人前來,夜辜星就該對她刮目相看。
勾唇一笑,夜辜星把玩着手中酒杯,“白小姐怕是誤會了,夜某從未起過趕盡殺絕的念頭,就連倉颉社,我都能容下,更何況無冤無仇的七星幫?”
“可是你要将七星幫納入夜社!”
眸光一凜,“南方黑道一統,勢在必行,攔路者,殺之。”
白茗涵狠狠一震,恐怕這才是男人的真面目,溫文爾雅,細緻體貼,沉靜如水都是他用以僞裝的保護色,霸道、狂傲、野心勃勃、逐鹿天下,這才是真正的他!
這個謎一般引人探究的男子,究竟有多少面?
恍惚中,白茗涵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雪天,一身黑衣的絕美男子踏雪而來,笑容清淺,遺世獨立。
他說,女孩兒的眼淚應該在愛你的人面前流,這樣才能有所價值。
如今,他卻說,攔路者,殺之。
這樣的男人,恨之入骨,卻又愛之不得。
“我求你,不要搶走七星幫……”驕傲的女子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卑躬屈膝,米粒塵埃般跌落泥淖,将一身驕傲踩在腳下。
白茗涵隻知道,七星幫不能丢,爺爺傲氣了一輩子,七星幫就是他的命,如何能容忍一個外人将之奪走。
夜辜星雙眼微眯,一點點湊近屈膝地面的女子,眸底危險的光亮一閃即逝。
白茗涵隻覺一陣清淡的香味萦萦袅繞,淡得幾乎難以捕捉,是了,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若有似無的緻命味道,無法炮制的獨特,散發出誘惑的頹靡。
突然,下颌一痛,她倒抽一口涼氣,驟然回神。
“你、憑、什、麽、求、我?”男人一字一頓,眼中冷凝無邊。
白茗涵卻突然揮開對方鐵鉗般的大掌,迅速起身,退開三步遠的距離。
夜辜星面色冷凝,眼中一閃而過厭惡之色,她不喜歡看到女人卑微到塵埃裏,委曲求全的模樣,更不喜歡看到女人忍氣吞聲的眼淚。
一文不值!
卻在下一秒,那個孱弱如菟絲花般的女子,如同高傲的女王,挺直了脊背,站在她面前。
在夜辜星微微愕然的目光下,白茗涵伸手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褪去,臉上沒有羞憤、怯懦,僅剩一片決然和冷毅。
像一個高傲的女王,仿佛不是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寬衣解帶,而是在接受萬民虔誠的朝拜,無恥,僅榮。
有點意思!
緩緩勾唇,女子清秀的臉龐爬上一絲魅惑,“既然公子不喜歡這種方式,那我們,不妨做一筆交易。”
“交易?”食指輕叩桌面,目光掠過女子雪白*的身體,夜辜星輕咳兩聲,借用此掩飾微微的尴尬,沉聲開口:“說來聽聽。”
“娶我。出嫁從夫,從今以後,七星幫并歸于夜社旗下。”
夜辜星目光稍凝,“我想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
纖長的睫毛輕顫,女子微斂雙眸,而後倏然擡起,“爺爺,丢不起那個臉。”
直至此時,夜辜星方才了悟。
白濤那個老頭,不僅脾氣又臭又硬,還愛面子,想讓他俯首稱臣比登天還難,更遑論讓他将苦心經營多年的七星幫拱手相讓?
白茗涵不見得有多稀罕七星幫,她在乎的,隻是白濤!爲了給七星幫的歸附尋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婚姻,對一個女人來說,可能是一輩子的幸福。
爲了一個虛名,爲了莫須有的面子,用自己的一生來換,值得嗎?
夜辜星突然發現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女子,這種做法,在她看來,愚蠢至極!
“我們結婚,哪怕是名義上的婚姻也好,到時候,七星幫的一切事務,白家絕不插手。”
“你應該知道,就算拒絕了你的提議,七星幫我也一樣可以拿到手。”
“沒錯,依目前的形勢來看,南方一統大勢所趨,夜社獨大也是闆上釘釘,可是黑道做事,向來講究速戰速決,雖然七星幫的命運已定,但積威尚在,想做一番垂死掙紮,不是難事。我知道,夜社有能力鎮壓,但多事之秋,亂恐生變,希望公子三思而行!”
黑瞳危險眯起,夜辜星冷笑兩聲,“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而是忠告。”白茗涵坦然直視,毫無所懼。
夜辜星眸色微深。她說得不錯,黑道做事,速戰速決,七星幫就像顆不定時炸彈,威力一般,但在關鍵時候引爆就是大麻煩!南方黑道向來以有組織有紀律的三合會爲尊,但三合會常年退居香港,對一團亂麻、龍蛇混雜的南方向來不屑一顧,頗有點孤芳自賞的姿态。
可是,再不屑一顧,也不允許外人染指,就算任其發展,随波逐流,也不能容忍夜社異軍突起,當這匹領頭羊!
她已經讓巨峰幫、永安會聯手封鎖消息,但畢竟不是長遠之計,最遲一個星期,消息就會傳到三合會耳朵裏,被一個小小夜社虎口奪食,三合會還指不定怎麽反撲。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安内!
隻有盡快穩定内部,各幫歸心,到時候才有精力應付三合會!
不得不說,白茗涵這番話,句句都在點子上,如今,收服七星幫首當其沖,若是白家故意爲難,她的路,不好走。
“我隻是要個名分而已,并不是想用這種方法約束你什麽,等局勢穩定下來,爺爺的病情也有所緩和,我們就宣布分開,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如此一來,你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接手七星幫,不管怎麽算,這都是一筆隻賺不虧的買賣。”
夜辜星擰眉深思,目光掠過女子白皙無瑕的身體,欣賞的目光,不帶一絲淫邪,仿佛在觀賞一件佳瓷。
輕歎一聲,撿起地上的衣服,親手爲她披上,“天冷,當心感冒。”
“你……”白茗涵眼中迅速積聚起一層薄霧,泛着委屈的淚花,這才是那日雪中,笑着爲她遞上紙巾的男人!
撕破僞裝的堅強,因爲男人一個小小的略帶溫情的舉動,她再也無力隐藏自己的脆弱,淚水滴滴淌下。
“爲了一個虛名,賠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嗎?”
白茗涵狠狠點頭,沒有一絲猶疑,“值得。”
“原因。”
“……爺爺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值得,值得用一切去換。
以前,是爺爺守護她;現在,該她守護爺爺,挑起應盡的責任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着,爲了這份執着,甚至可以用命去交換,隻是,不同的人,所求不同,執着的對象不一,卻,不分貴賤。
“好,我答應你。”
白茗涵眼前蓦地一亮。
“但是,”話鋒一轉,“在答應你之前,有必要,讓你知曉一個事實。”
夜辜星抓起女子的手,在白茗涵驚愕的目光下,緩緩放到了自己胸前……
早晨九點,天光大亮,所有人幫會大佬被公子夜一聲令下,齊聚會議廳,一個重磅消息,将所有人炸得暈頭轉向——
公子夜和白家大小姐白茗涵早前相識,已秘密戀愛多年,而今公開,并擇日訂婚!
一夜之間,不歡而散的白濤和公子夜成了翁婿,水火不立的七星幫和夜社成了親家,昨日仇敵,今日盟友,如此戲劇性的一幕讓人大跌眼鏡。
愕然之後,卻不得不承認,公子夜的手段和心機。
先是殺了元雄和元翼,再以鐵血手段拿下倉颉社,以此爲籌碼,又奇迹般讓巨峰、永安兩大幫會誠心歸附,如今又與七星幫聯姻!
從今以後,南方黑道,将再也沒有“四巨頭”之說,僅剩夜社一家獨領風騷,傲視南方黑道!
當一對佳人相攜而來,男人妖孽俊逸,女子溫婉恬靜,好一幅令人豔羨的絕美畫卷!
白茗涵小鳥依人站在男人身旁,勾起的唇角,浸出絲絲甜蜜,戀愛中小女兒家的嬌态畢露無遺。
夜辜星輕咳兩聲,餘光不動聲色落到枕靠在自己肩頭的女人身上,面色微微犯窘,這回算是爲自己惹了個大麻煩。
都說女人難纏,她從前嗤之以鼻,而如今……深以爲然。
聲音一沉,“如大家所見,我與涵兒相戀多年,正好借此機會向大家公開,從今以後,七星幫歸并我夜社旗下!南方初定,希望大家齊心協力,爲共同的利益而奮鬥。”
最後這一句話才是重點!共同的利益,人人有份,也人人有責!所有人打雞血似的興奮——
“祝社長與白小姐相親相愛,百年好合,願追随社長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夜辜星舉杯,衆人回禮,同舉,杯中非酒非茶,僅是一杯清水,内裏嫣紅一點,是今晨現取的雞血。
取“歃血爲盟”之意,黑道不拘小節,但也并非不懂禮。
齊齊飲罷,再拜關公。
“大局初定,幫中事務我會交由唐堯、岑烈、覃豪、夜七等人共同處理,以求盡快将各勢力合并。統一,統一,統後爲一,今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不許拉幫結派,不許相互傾軋,不許惡意競争!”
至此,“三不許”原則初見雛形,成爲之後夜社幫規中,第一條銅規鐵則!
而公子夜和白茗涵一段黑道奇緣也一傳十,十傳百,一時成爲道上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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