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夜辜星能夠利用的槍械彈藥,也隻是目前巨峰幫、永安會、夜社在Z市的現存裝備。
就算加上夜七臨時從G市和S市調來的軍火,也難以同準備已久的倉颉社相提并論。
覃豪一句“十倍威力”倒讓她想起一個人。
撥通錢岐彬号碼,對方很快接起——
“小姐。”
“錢老,裴應龍的事如何?”
一聲輕歎溢出,“他昨天已經向我提出離開的請求。”
眉心一緊,“你答應了?”
“沒有,我說要考慮三天,然後再給他答複。”
緊皺的眉心微微舒張,夜辜星沉吟一瞬,“他爲什麽突然提出離開。”
“我想,他應該有所懷疑,我們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才……”
“平白無故,他是從哪裏看出了端倪?”
那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好半晌,錢岐彬蒼老低啞的聲音才幽幽傳來,“都怪我操之過急,這才讓他看出了不對勁……小姐,對不起,我……”
“罷了,你也是想爲夜社挽留人才,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心不在的人,留之亦無用。”
“依小姐的意思……”
“讓他即刻動身到Z市來見我,做完最後一件事我放他自由。記住,今天傍晚之前,我要看到他人。”
“小姐,我想……”
“錢老有話直說,不必顧忌。”
“我看裴應龍也是條漢子,希望小姐能夠網開一面,留他一命。”
夜辜星冷冷勾起唇角,雙眼微眯,危險的光一閃即逝,“錢老是怕我殺了他?”
錢岐彬霎時一驚,“小姐,我沒有那個意思,雖然縱虎歸山後患無窮,但是我真的不忍心……”
“不忍心?錢老,你可知你這一時的不忍心将來可能會害死更多人!我理解你愛惜人才的執着,可是不顧立場的執着就成了執妄!”
“……小姐,我明白了。”
夜辜星語氣稍緩,“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她換了敬稱,“我隻是對事不對人。再者說,我既然答應放裴應龍自由,那就不會對他下殺手。您可以放心。”
錢岐彬握住電話的手微微顫抖,目露愧色,“小姐,我不該質疑你。是我沒有卸下心防,下次不會了。”
夜辜星輕“嗯”一聲,“你叫他盡快動身。”
“是。”
錢岐彬收好電話,一擡頭,卻見進門處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大冬天,男人僅着一件黑色汗衫,露出紋理虬結的肌肉,下身一條軍綠色長褲,腳上一雙大頭軍靴,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全身黝黑,五官很平凡,頭發是易于打理的寸頭,硬生生東北大漢的形象,但卻因爲過厚的嘴唇和暗黑的皮膚很容易讓人看出有東南亞血統。
“錢哥,我是不是……走不了了?”男人的漢語很流利,輕描淡寫地詢問,沒有一點生死攸關的緊張感。
錢岐彬連忙請他坐下,“裴老弟,你多慮了,社長已經答應,隻要你幫她辦完最後一件事,她便放你自由。”
淡淡一笑,男人目光冷硬,微帶輕嘲,“對不起,我都聽到了。”原來,那個所謂的社長竟然想殺他!
錢岐彬目光一凜,而後緩緩搖頭,“起初,我也以爲社長會殺了你,但是……相信我,她不會!”
裴應龍看向錢岐彬的目光陰晴不定,晦暗不明,其中糾結纏繞,仿如一團亂麻,卻終究咬了咬牙,“好,我信你!”
錢岐彬欣然而笑,“放心,我們相識一場,以槍結緣,我不會害你。”
或許之前他還覺得夜辜星這個女人乖張孤戾、喜怒不定,但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共事相處,他看得出來,夜辜星是個很講原則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點在自己身上就能得到很好體現。
軍工廠和軍火實驗室可以說是夜社最大的機密,她居然說交給他就交給他,即便從詹姆斯手裏拿到了那樣重要的文件也毫不猶豫第一時間傳真給他,這樣的信任和器重,已經讓他逐漸放下了戒心。
其實,錢岐彬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固執,你敬我一尺,我尊你一丈,夜辜星對他交付了無條件的信任,那麽作爲回報,他也将無私地傾盡所學作爲回報,交付同等的信任。
方才通話中,他不是不相信夜辜星,他隻是想親口得到她的保證而已,雖然知道夜辜星既然說了會放裴應龍自由,那就一定會遵守承諾,可畢竟人命攸關,他不得不再三确認,最終也如他所願得到了夜辜星的親口保證,就算腆着老臉挨一頓訓,也值了!
“裴老弟,真的沒想過要留下來嗎?社長,她有那個本事,值得你追随。”
裴應龍淡淡一笑,目光投向遠方,朝錢岐彬擺擺手,“不了。”他的雄心、野心早就在時光的流逝中,現實的鞭笞下,消磨殆盡,他再也不願去争去搶,一切平平淡淡就好,這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吧……
他都已經這樣過了二十年,孤家寡人,天爲蓋,地爲席,今後餘生也不過如此。
這條命,他早已經不在乎,既然那個社長想要,他給便是。
活着,真的太累……
錢岐彬長歎一聲,眸中惋惜顯而易見,“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也不再挽留,隻希望今後你還能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友。”
兩人也算忘年之交。從夜辜星口中得知裴應龍的真實身份後,錢岐彬本着惜才之心,對軍工廠裏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人投注了十二萬分的關注,當然,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不動聲色。
經過一段時間的細心觀察,錢岐彬發現,這個人做事很有分寸,不多不少,不肥不瘦,一切都把控得恰到好處!
比如說,鑄造彈夾的時候,需要用器具打模,這就考驗一個人的細心程度,隻要稍稍不注意,彈夾之中預留出來安放彈簧的位置就很容易不合适,不是過大,就是偏小,但經裴應龍手出來的彈夾卻剛好合适,簡直就是量身打造,天衣無縫。
因爲每個人做好的機槍部件都是摻雜在一起,而後彙總交到審核組手中進行質量審查,若非他刻意留心,或許永遠也不會發現這麽一個潛藏的槍械天才!
後來,在錢岐彬的主動接近之下,兩個人一拍即合,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因爲兩人都是槍械愛好者,對軍火這東西都有着一種天生的癡迷和熱情。
越是了解裴應龍這個人,錢岐彬就愈發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從他時不時露出怅惘和茫然的表情,還有那種得過且過、無所謂生死的眼神,錢岐彬敢肯定,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好像他活着,隻是爲活而活。
因爲要活着,所以他才活着。
不會争取,不會搶奪,任其發展,随波逐流。隻希望這一趟南方之行,小姐能夠挽救這具行屍走肉!
……
讓岑烈和唐堯回去,按兵不動,該怎麽做還是怎麽做,一切如常,等她命令再行動,期間,不準任何人打草驚蛇!
下午,夜辜星隻去了會議現場,露了個臉就借口有事,先行離開。
她才不想聽那些有的沒的,反正有唐堯和岑烈這兩隻大耳朵,有什麽重要的消息他們都會報告給她。
大好的偷懶機會,她又怎麽可能傻傻坐在會議現場,聽元雄那隻老蒼蠅嗡嗡嗡,雞毛蒜皮,小事直嚷嚷,心煩!
也不利于胎教。
夜辜星現在很懷疑,胎教這東西是不是真的有用,如果有用,那麽,她覺得,她完了!
自重生懷孕以來,從進入海龍會與龍王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就正式步入了黑道大軍的行列,一路走來,打打殺殺,血雨腥風,安隽煌也算是同道中人,當然,咳咳……級别比她更高,她真怕兩個小東西一生下來就成爲兩隻殺人魔球!
到那時,估計她得怄死,安隽煌會氣死。
一生下來就會殺人,不會不會,這太荒唐,夜辜星不斷安慰自己。
再說了,她每晚睡前都會聽高雅音樂,時不時掏本書出來看看,當然,不會是什麽小資情調的愛情小說,全是跟核物理有關的著作,諸如,《原子物理學》、《粒子物理》,甚至還把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拜讀了不下五遍,時不時翻翻《自然科學雜志》,汲取目前世界最前沿的研究精髓。
夜辜星想,都這樣胎教了,兩個小東西生下來總該不會太傻吧!
沒錯,确實不傻,但太聰明也不見得會是什麽好事……
先回房間小睡了一個鍾,醒來之後又整理了一下競賽第二輪選題的資料,都是她這兩天抽空胎教的結果,看到正好對選題研究有用的就順手保留了下來,整理成冊,今天傍晚就是兩天期限的最後一天,她必須抽空回酒店一趟。
讓覃豪去機場接人,于森陪着她一起返回酒店,在車上,夜辜星動作麻利地卸妝,長發被她放下,露出一張獨屬于女子的絕美臉龐,此時此刻,公子夜就像一縷青煙,從人間蒸發,如今,她是夜辜星,物理競賽B大隊伍的負責人!
在踏入酒店旋轉門的前一秒,她從透明的玻璃門之中清晰看到了街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盡管對方很快隐匿起來,但夜辜星還是看得一清二楚,從京都追到Z市,還真是賊心不死,死性不改。
機會給過一次兩次,事不過三,要是那人再不長眼,死乞白賴要往槍口上撞,她也不會再跟她客氣!
衆人事先約在喬晔和徐一浩的房間彙總資料,再交流探讨,因此夜辜星進入酒店之後,就直接搭乘電梯上樓,一路來到喬晔和徐一浩的房間門前。
是楊雨初開的門,朝她緩緩一笑,隻是笑容很不正常,翹起的唇角似乎帶着凄苦難言的意味。
夜辜星眉心一擰,進門之後,才知道爲什麽楊雨初會是那樣的表情,大家臉上幾乎都是愁雲慘霧,鄧雪坐在椅子上,煩躁地吞雲吐霧,林沁低着頭站在一邊,一群男生也相顧無言,眼中皆是滿滿無奈之色,一向怯弱的夏子婧則是眼淚鼻涕一起流,哭得傷傷心心。
夜辜星特别留意了楊雨初的表現,局促,不安,慌亂。
“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喬晔看了看大家,“就由我來說吧……”
原來,今天上午,大家該搜集的資料和該整理的實驗思路已經差不多完畢,就事先約到喬晔和徐一浩的房間,邊讨論邊等夜辜星。
午飯飯點,大家都下樓到酒店大廳吃飯,等填飽肚子,上來一看,才發現他們所有搜集的資料都沒了!備份文件也連同U盤不翼而飛!
大家這才知道遭了賊,那些資料都是所有人辛苦兩天的結果,眼看五天時間已經嘩啦啦過了兩天,他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從頭開始,眼看其他競賽小組已經商定好研究方案,陸陸續續進了實驗室,而他們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麽大問題!
鄧雪碾滅煙頭,呸了聲,整張臉都籠罩在未散的煙霧之中,朦胧不清,“大家都來說說,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有誰離席了。”
“鄧雪,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我們之中有内奸?!”林沁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鄧雪卻冷冷一笑,“事實擺在眼前,如果真是小偷,那爲什麽錢财半分未少,手機也都還在,唯獨那幾張紙和存有備份文件的U盤被偷了?這分明就是有人想我們輸掉複賽!”
“可你也不能說是我們自己人幹的啊!萬一是其他參賽隊伍眼紅我們初賽得了第一名,想逼我們退出複賽而使出的卑鄙手段呢?”男生之中一向話不多的方再洲開口反駁。
鄧雪冷笑不改,“你先别着急,我還沒說完!大家看看門鎖,根本沒有被撬開的痕迹,這說明什麽,相信大家心知肚明?再者說,其他隊伍又沒有未蔔先知的本事,他們怎麽會料到我們今天會一起在喬晔的房間讨論?所以,我們之中,一定有人是内奸!至于是誰的内奸,恐怕隻有内奸本人知道了!”
“是,我們之中确實有内奸!”楊雨初深吸口氣,站出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