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瑾最近住在唐家,充當了心理醫生(知心姐姐)的角色,爲唐堯母親詹秀疏導内心,夜辜星得知消息的時候,終于第一次承認滿口勞資的某人是“全能型”。
一句褒貶不明的“全能”,卻讓席瑾打雞血似的,天知道,能得到他家一一小富婆的認可有多不容易,在狗腿的路上,他走得容易嗎他……
不管怎麽說,爲了體現自己名副其實的“全能”,席瑾從一開始的排斥拒絕,到如今盡心盡責醫治唐母,态度轉變之快,簡直讓唐堯瞠目結舌,毫無招架之力!
以前,他花重金,親自派人去請這位“天才怪醫”,甚至不惜派遣殺手活捉,沒想到次次都被他逃脫,從加拿大一路追到華夏,唐堯氣得跳腳,卻無可奈何。
席瑾呢,就是犯倔,說得不好聽,就是犯賤,别人追着,他跑,别人放棄了,他反而又貼上去。
難怪得了個“怪醫”的稱号,其怪異程度可見一斑。
若是夜辜星的想法被席瑾那厮察覺,他肯定會仰天長嘯,而後直呼冤枉。
在夜辜星開口讓他醫治詹秀以前,他其實是拒絕的,誰讓唐堯派人追了她大半個美洲,最後居然還锲而不舍将他逼至華夏,這個仇他可是記得倍兒牢!
可是轉念一想,若非唐堯将他逼到華夏,他也不會撞上夜三,進而和一一他們團聚,如此想來,這姓唐的小屁孩兒陰差陽錯倒是做了件極好的事情!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唐母的病席瑾扛下了,至于這個人情自然是記在夜辜星頭上,畢竟沒有她開口,席瑾也不會出手。
唐堯自折服、歎服、佩服等等情緒之後,對夜辜星又多了分感激。
雖然一開始得知父親是被母親害死之後,他幾近崩潰,但是冷靜下來想想,上一輩的仇恨已經随着父親唐正雄的死煙消雲散,他又何必自尋煩惱,已經失去了父親,他不想再失去母親,雖然這個母親從小對他并不算好。
夜辜星決定先瞞着席瑾小四的事情,一來是爲了讓他安心替唐母治病,二來也是怕他憤怒之下,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
席瑾雖然是十六人中看似最不着調的一個,但他護犢子的倔勁兒卻是九頭牛也拉不回,平生最恨就是有人欺負他罩的人!
齊煜突然中斷通話讓夜辜星有幾分疑惑,試着回撥過去,卻發現對方關機,這就更不正常了。
按照齊煜對她的心思,沒道理一聲不吭就直接中斷通話,莫非……
她又迅速撥通了錢岐彬的号碼,好半晌,對方才接起,這讓她心中不好的預感再次加深。
“錢老,齊煜怎麽了?”夜辜星沖口而出。
錢岐彬看了看兒子微微顫動的雙睫,微不可察一聲輕歎,“他沒事,已經躺下好一會兒,估計是累了。”
夜辜星微微松了口氣,沉吟一瞬,“幫我說聲謝謝。”
“好。”
“最近治療還順利嗎?”
這時,齊煜已經疲憊地睜眼,滿目血紅,朝父親擺擺手,面色微緊。
“順利,一切順利。”
待通話結束,齊煜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又頹然跌回床上。
錢岐彬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滿目蒼涼,“傻兒子,你爲什麽不告訴她呢?既然你喜歡她,那爲何不去争取,哪怕讓她多幾分憐惜也好啊!”
自嘲一笑,男人蒼白的面色仿如白紙,緊抿的唇稍顯涼薄,疲憊的目光中夾雜着點點無奈,絲絲心酸,“告訴她什麽?第一個療程失敗?我可能永遠也站不起來?何止喜歡,我是愛而不得啊——”
“煜兒……”
“如果,我有一個健全的身體,我會毫不猶豫将她綁在身邊,哪怕不擇手段,哪怕強取豪奪,也絕不放手。可我是個廢人,在重新站起來之前,我都不配對她說一個愛字,她的幸福,已經被另一個男人牢牢握在掌心,我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
“真的,已經那麽深了嗎?”爲何他們父子都注定逃不過一個情字,天意如此……
深嗎?齊煜目光悠悠投向遠處,或許吧,她的憐憫、憐惜,他全都不要,他不會把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窗外夕陽餘晖,草坪卻早已枯黃,等來年又綠之時,他能否,再親吻,夢中的姑娘?
“爸,開始吧……”
錢岐彬拈着銀針,老淚縱橫。
……
中途離宴,已是不妥,如今公子夜已經離開将近四個鍾頭,夜辜星洗了把臉,又對着鏡子檢查了一番自身妝容,美如妖孽的男子,天衣無縫的僞裝,很好。
于森上前,“小姐,唐堯來了。”
夜辜星眉眼微動,親自拉開門。
唐堯挂着疏淡客氣的笑容,“公子夜離席多時,招待不周,萬望海涵。”
“唐幫主客氣,我隻是略感不适,稍作歇息罷了。”
“要不要請俱樂部的專業醫生來看看?”
夜辜星擺手,“已無大礙,不必勞師動衆。東道主親自上門相邀,夜某深感慚愧。”
“公子夜客氣,請——”
朝唐堯微微颔首,“唐幫主,請——”
兩人并肩而行,于森、覃豪其後分列左右,兩雙厲眸四下掃視,如鷹隼般淩厲,那些窺視的目光悉數收回。
唐堯步伐沉穩,夜辜星呼吸不驚。
男人目不斜視,“暫時沒有發現端倪。”
夜辜星冷冷一笑,将聲音壓至最低,“慌什麽?這才第一天,還剩兩天時間,是狐狸,遲早都會露出尾巴。”
“可是巨峰幫事先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夜辜星似笑非笑斜睨了身旁之人一眼,“如果你能收到消息,那現在南方就應該是三足鼎立,巨峰幫、永安會、七星幫,而獨獨缺了倉颉社!”
唐堯眉心一擰,“什麽意思?”
“小姐的意思是,倉颉社和巨峰幫半斤八兩,若你能收到風聲,那倉颉社早就應該是你巨峰幫的手下敗将,如此一來,自當三足鼎立。”或許是看不慣唐堯如此低下的領悟能力,向來沉默寡言的于森開口解釋,略微鄙夷。
唐堯嗆咳兩聲,讪讪地摸了摸自個兒鼻子,小姐說話,還真是門藝術,奚落人也七拐八彎,難爲于森這樣木讷的男人還能聽懂……
“小姐,我還是不明白,你爲何如此笃定這一屆黑道峰會有古怪?”
“這家俱樂部,是你的吧?”
不明白夜辜星爲何有此一問,唐堯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是。”
“難道你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現象?”
“奇怪的現象?”唐堯擰眉深思,眼底驟然劃過一抹光亮,豁然開朗,“今次與會人數,好像比往屆多了一倍不止。”
眼中劃過一抹幽光,夜辜星點點頭,“當初,夜社收到峰會請柬的時候,也不過是江西衆多幫會勢力之一,往屆都不曾邀請過諸如此類的小幫會勢力,爲何這次一反常态?當初,你們四大幫派是誰在負責确定邀請人名單以及請柬的派發?”
“是倉颉社和七星幫!但爲何你的目标隻鎖定在了倉颉社身上,難道七星幫就不值得懷疑嗎?”
緩緩勾唇,淺笑淡漠,妖孽般絕美的男子仿佛乾坤盡握,丘壑在胸,“七星幫如今就隻剩白濤這把老骨頭撐着,他孫女的終身大事還沒有着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絕對不會自找麻煩,所以,隻剩下倉颉社!”
唐堯點點頭,表示明了,“我會派人盯死元雄。”
夜辜星緩緩搖頭,眸光高深,“你可不能把他盯死了,否則老狐狸怎麽敢露出尾巴呢?引蛇出洞,除了需要誘餌之外,還要創造出一個毫無威脅的環境,這樣蛇才能放心地大搖大擺出來,明白?”
唐堯用一種驚愣的目光看向她,好半晌才讷讷開口,“上次,賭桌之上,你就是這樣赢我的?”
先讓敵人放松警惕,灑出誘餌,然後一舉擒獲!
妖孽男子淺笑勾唇,目光深邃,“可以這麽說。”
“你瘋了?!萬一元雄不上鈎,那……”
“隻要是蛇,就一定經不起誘惑!”如果,元雄真的能在最後收手,那隻能證明,他不是蛇,頂多是條軟腳蟲!
不管如何,這次南方之行她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而歸,倉颉社——她要定了!
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所以,元雄這回,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她總要師出有名,就算吞掉倉颉社,也要讓其他人無話可說!
一行四人正要轉過拐角的時候,夜辜星突然擡手,唐堯、于森、覃豪三人腳步一頓,面色瞬間警惕。
夜辜星櫻唇輕動,卻并未發出聲音,隻用口型比劃了兩個字——“有人!”
果然,凝神細聽,隐約有交談聲傳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白茗涵跟在爺爺身後出了宴會廳,來到長廊之上一個較爲隐蔽的拐角。
“爺爺……”白茗涵低低喚道,女子的聲音清甜可人,一頭齊耳棕紅短發在暈黃的燈光下宛如打蠟,瑩瑩生光。
白濤輕歎一聲,愛憐的目光落在面前孫女身上,和藹而慈祥,竟絲毫沒有作爲一幫大佬的狠決與無情,此時此刻,他也僅僅是一個爲孫女操碎了心的老人而已。
“涵兒,這麽多年過去了,爺爺知道,你心裏還有怨,還是放不下牧遠,還在恨我。可是,爺爺從不曾後悔當初的決定!如果時光倒流,我依然會讓他認清現實,主動離開!”
白茗涵低着頭,不明所想,隻是白嫩的粉拳微微收緊。
“你和牧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黑白不兩立,況且他的父母也不會接受你,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白茗涵依舊緘默,不語。
“你父母走得早,白家嫡脈現如今就隻剩你了!遲早有一天,七星幫會交到你手上,你的夫婿又怎麽能是個文質彬彬、連槍都不敢碰的書呆子呢?”
“是!牧遠是個沒用的書呆子!他父母也不接受我!可是爺爺,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他爲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你,是你!活生生拆散了我們!”白茗涵終于忍無可忍,爺爺開口一句無用,閉口一句不配,她一個黑幫小姐,有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爺爺,還有一對被人仇殺的父母,她白茗涵又能高尚到哪裏去呢?!
白濤重心不穩,踉跄着後退半步,老眼之中似有淚水溢出,一片荒涼,“原來……原來你一直都在怪爺爺!我知道你或許會怨,卻不知你會這般怨,甚至到了恨的地步……”
老人捂住胸口,劇烈喘息着,面孔扭曲。
白茗涵霎時一驚,連忙顫抖着雙手上前将人扶住,“爺爺!爺爺你怎麽了?别……别吓涵兒,對不起,涵兒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眼淚自女子白皙的面龐之上蜿蜒而下,聞着悲傷,見者同泣,梨花帶雨,美态畢露,真真是個可人兒!
白濤大口大口喘息,顫抖着一雙青筋縱橫的大掌,從上衣兜裏摸出一小瓶藥,倒出兩粒服下,半晌才緩過氣來,隻是面色較之愈加青白難看。
“爺爺,你這是怎麽了?”女子瞪大眼,空洞的眸中似有不敢置信的情緒絲絲纏繞,糾結難解。
白濤苦笑一聲,顫抖着一雙大掌捂上孫女的手,“涵兒,爺爺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
“爺爺……你……”這一刻,白茗涵一顆心髒像被鈍器刺傷,暗紅的血滴滴淌下,恐懼漫溢。
她從不曾想過,身體一向硬朗的爺爺會在某一天徹底離開自己!這個老人,如此霸道,如此蠻不講理,如此不可理喻,如此争強好勝,他怎麽會死呢?!
他怎麽會永遠閉上那雙厲眸?他怎麽舍得自己?
這一刻,白茗涵如遭雷擊,雙腳發軟。
她倔強地活在自己的情殇之中,固執地不肯走出牧遠的陰影,任性地享受着爺爺的寵溺,肆無忌憚、虛僞、裝逼又作死地活着!
擦幹眼淚,白茗涵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如此可憎又可惡!
“爺爺,你要我怎麽做?”美麗的眸中劃過一抹冰冷,她已然下定決心!
一滴熱淚滾落皺紋遍布的眼角,白濤滿眼欣慰,“好!這才是我白濤的孫女!白家的大小姐!七星幫未來的一家之主!孩子,答應爺爺,接受我爲你安排的夫婿,這關系到整個幫派的興衰呐!”
涵兒不喜歡黑道打打殺殺、刀口舔血的生活,他這個做爺爺的心知肚明,要她繼任七星幫,勉強爲之,毫無意義,所以,她将來的夫婿必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
以前,他挑了很多人,不是能力不夠,就是性格不好,根本配不上他的孫女!
曾經他考慮過唐堯,甚至連元翼那樣的花花公子也想過,可是齊大非偶,涵兒嫁給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且不論是否幸福,單單就是這兩人的野心也不得不讓他深深忌憚。如此一來,就相當于将七星幫拱手相讓!
在今天之前,或許白濤還在爲孫女的終身大事苦惱,可是在見過那個人之後……
白茗涵深深呼吸,繼而冷靜開口:“爺爺選中的人……是誰?”
“公子夜!”
白茗涵狠狠一愣。
隐于拐角處的唐堯、于森等三人面色俱是一黑,虧這老頭想得出來,竟然看上了公子夜,他們都知道夜辜星真正的身份,要真是這樣,那隻能說白家小姐太倒黴,注定守一輩子活寡!
隻有夜辜星緩緩勾起唇角,笑得神秘莫測。
或許她這一趟南方之行,收獲的,不僅僅是巨峰幫、倉颉社,還要加上七星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