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這小子看起來賊眉鼠眼,這種時刻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到頗有胖子的風範,于是忍不住笑了,道:“剛才怎麽不走?”
灰老鼠道:“我也做了虧心事,想多積德,這樣才能繼續缺德。”
同子喝了一聲,瞪眼道:“油腔滑調,誰讓你這麽跟吳爺說話!”我拍了拍同子的肩膀,示意無礙,接着問道:“白雞他們往哪個方向走?”
同子指了指前面,道:“那邊,有個小姑娘是青湖當地的,說這裏離青湖鄉已經不遠,她認得路。”我掏出手機,信号爲零格,右上角顯示出一個紅叉,我們徹底與外界失去聯系了。
灰老鼠身上背着司機,我背着那老大爺,此刻,三人都已經陷入昏迷狀态,如果不盡快治療,随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如今隻能盡快往青湖鄉趕。
我問同子:“她有沒有說走多久?”
同子歎了口氣,道:“回市裏,至少得走一天一夜,去青湖鄉,現在動身,今天黎明應該就能到。”我點了點頭,接着找了幾根木棍,将三人有骨折的地方先做了個簡單的固定,随即道:“事不宜遲,先動身趕上他們。”
接下來一路無話,白雞離我們并不遠,很快就與他們彙合了,彙合之後,一行隊伍壯大至十多人,其中無法行動的傷患一共五名,另外兩人由其它兩名男乘客背着,在那個小姑娘的帶領下,我們舉着自制的火把,在潮濕的黑夜中,開始往青湖鄉走。
直到第二天黎明,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終于走上了馬路,在馬路旁邊看到一棟民房,那小姑娘敲開房門,用當地方言解釋了一翻我們的遭遇,片刻後,民房的主人開出一輛拖拉機,将我們一行十多人,往鄉裏的衛生院送,直到早上七點鍾,五名重傷被衛生院所收留,而其它乘客,在經過簡單的外傷處理後,也都各自散去,臨走時不免給我們道聲謝。
灰老鼠撇撇嘴,道:“現在道謝有個屁用,之前逃命的時候跑的比兔子還快。”
“生命面前,大多都是這樣。”我想了想,又道:“這種事情,你以後就會經曆的。”
灰老鼠來了興趣,道:“吳哥,你可不像那樣的人。”
我道:“哪樣的人?”
“就像道上傳的那樣。”他想了想,道:“王哥說你心狠手辣,砍人砍粽子,就跟切西瓜一樣。”我估計,王盟爲了給我樹威,特意對手下新手的小弟對我進行黑化渲染,我覺得有些好笑,砍粽子跟砍西瓜一樣?這話恐怕是形容悶油瓶的吧。
我起身給王盟那邊撥了個電話,将車禍的事情大緻說了一下,但好在我們這次除了錢,并沒有帶什麽其它裝備,因此也不用重新補給,我打這個電話,主要是想問問悶油瓶,不是我不放心他,而是在翻車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與親人、兄弟的相聚是多麽寶貴。
據王盟說,查賬之後,狼三立刻就帶人下鬥了,具體哪個鬥,捂的很嚴實,探不到風,據說還有人大着膽子,偷偷請悶油瓶出山,結果直接從二樓被踹了下來,如此兩次後,我的古董鋪清淨了。
我們四人包紮完傷口時,受傷較輕的老大爺已經醒過來,他沖我們道完謝,便問我們去哪裏,我心想這人是青湖本地人,不如向他打聽,便問道:“上崗嶺村怎麽走?”
那老頭愣住了,道:“上崗嶺村?”片刻後,他道:“你們去那兒幹嘛?”
我心道有門,看來這老頭知道地方,便道:“我朋友生病了,去看看他。”
老頭兒臉色頓時古怪起來,他道:“可是……那地方,是一片墳地啊。”他說完,我愣了,灰老鼠咽了咽口水,道:“吳哥,搞了半天,您是要找死人啊?”我點了點頭,随即呸了一聲,道:“什麽死人,我找的是活人。”接着我問那老頭,道:“您别是糊弄我吧?”
他哎喲一聲,道:“小兄弟,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咋個會糊弄你,你出門打聽打聽,上崗嶺村,誰不知道是片大墳地?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我看他說的信誓旦旦,不由心中沒底,難道鐵雷張擺了我一道?不可能……先不說他和我三叔的關系,即便沒關系,當天他那套說辭,也沒有半點纰漏的地方,怎麽着也不像是诳我的,但眼前這老頭,我不僅救了他一命,而且素不相識,他也沒必要騙我。
難道這其中有什麽問題?
我背過身,沖同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打聽打聽,對對口風。同子不愧是啞姐底下的老人,做事十分老道,接了我的眼神後,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我沖他點了點頭,他便出去了。
接着,我重新跟那老頭講話,問道:“地址應該沒有搞錯,不過那既然是片墳地,爲什麽叫村?”老頭想了想,道:“聽說以前那地方是個村,後來不知怎麽,葬的人越來越多,漸漸村子就被墳包圍了,誰想住在死人堆裏?然後村裏的人都往外遷,大多都遷入周邊的村裏去了。”
葬的人越來越多?難道那地方是片風水寶地?
片刻後,同子進來了,我知道已經有了底細,便起身跟老頭道别,他很熱情的告訴我他家的地址,說村裏沒有好的招待所,我要是找不到那朋友,可以去他家住。
出了衛生院,同子便低聲道:“吳哥,打聽好了,那地方确實是片墳地,離青湖鄉足足還有半天的路程,我已經把路線問好了。”
我道:“坐車能去嗎?”
“不能。”同子笑了笑,道:“得開11路,走山路。”我一聽走山路,腿肚子頓時就覺得要抽筋,巫山的山路已經把我走怕了,我發過誓,以後再也不爬山,誰敢讓我爬山,我就詛咒他買泡面沒調料包。
同子見我苦着臉,忍不住笑了,道:“吳爺,您到時候走累了,我背你。”灰老鼠立刻誇張道:“馬屁可不是你這麽拍的,我們吳哥是誰?長沙一霸!一跺腳抖四方的人物,還要你背?我說,應該邀八個比基尼美女擡轎子,擡上去。”
同子道:“讓女人擡轎子,你他媽就缺德吧,存心找吳爺晦氣是不是?”這夥人到底年輕,先前不熟時比較敬畏我,這時候一番生死下來,頓時原型畢露,活潑的像多動症兒童,我覺得有些頭疼,這種性格,除非有胖子那機警,否則一下鬥準是個死字。
接下來要走山路,而且一走就是大半日,我們四人肯定不能輕裝上陣,我便吩咐灰老鼠和白雞去置辦些基本裝備,爲防出現什麽意外,最後能連夜宿的裝備也準備好。這幾年我吃夠了虧,凡事能預防的,就盡量不要偷懶。
由于是鄉村,要想買到專業裝備,基本上是癡心妄想,因此也隻買了些手電筒、硫磺,食物和水等東西,帶的不多。昨晚我們一夜沒睡,現在出發顯然不明智,因此置辦好裝備後,我們就在鄉裏找了個招待所,吃喝洗漱後,便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下午四點,起床給胖子打了個電話,說明我的奇遇。
胖子聽見我沒事後,便可這勁兒打擊我,最後總結道:“你是誰遇誰倒黴體質。”我想了想,突然覺得,還真是。
第二天,在同子的帶領下,我們開始往上崗嶺村的墳地走。
上崗嶺村的山裏并不陡,甚至在我眼裏,根本稱不上山,隻不過饒的路比較偏,而且也很荒蕪,一會兒是田坎,一會兒是小山溝,幾拐之下,就讓人覺得十分漫長,但不得不說,這個地理環境,已經比阿鼓山寨好太多了。
我們足足饒了半日,走到最後,别說人了,連狗的看不到一隻。此刻已經是十一月份的天氣,山間衰草茂盛,冷氣逼人,足足走到了中午,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雜草枯木,壓根看不見一個土堆,我不由問道:“同子,還有多久?”
同子頓了頓,皺眉道:“應該就在這附近,爺您别急,再讓我找找。”
我們本想找向導,但當地人比較迷信,認爲沒事往墳園跑是件很晦氣的事,甚至會帶來死運,因此即便出了高價,也沒人願意帶路,隻得由同子打頭,但他畢竟也隻聽了個描述,要真找起來,還要費一番功夫。
我們停下了腳步,原地休息,此刻我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确切的說,平原的地勢也有一些起伏,但并不影響它的整體走勢。平原的盡頭處,可以看到綿延的大山,山間樹木枯黃,使得整個山勢呈現出黃色,如同一條黃龍即将騰空。
在去巫山的路上,老胡曾跟我們談及過不少風水上得知識,按理說,這是原本是一條極好的龍脈,但壞就壞在山脈中央處,出現了一條深溝,将整個山脈攔腰截斷,使得黃龍變成了地龍,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蚯蚓,這就是大大的不吉利。
我在原地看了半天,突然心中一動,指着那條深溝的方向,道:“應該在那裏,咱們去那邊看看。”同子找不到路,正急的不知該如何向我交差,聞言松了口氣,連忙跟在我屁股後面走。
我記得那老頭曾經說過,上崗嶺村原本是一個村,後來之所以變成墳崗,是因爲往那裏葬的人比較多。有人肯往那裏葬,說明那地方風水好,而這條截斷龍身的深溝,如果我沒記錯,在風水上,叫做地龍溝。地龍溝雖然下賤,但也占了個龍字,最适合平民百姓群葬。
我帶着四人往深溝的地方走,那地方看起來不遠,但在起起伏伏的平原上,實際上是隔了很長的距離,我們大約又走了二十多分鍾,翻過一個土埂,眼前頓時出現了大片大片的土堆。
土堆雜亂的排列着,上面布滿黃草,像一個個黃色的饅頭,而就在這些土堆盡頭,還可以看見一個隻剩下殘埂的村落。
灰老鼠道:“就是那兒?”
“應該是。”我道:“走,注意腳下,不要踩到這些墳丘。”
白雞好奇心很重,問道:“爲什麽不能踩?”
“會詐屍。”我道。
他幹笑一聲,說我騙人,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試試。”接着,我沒吭聲,開始往那個村落走去,心中不停着念叨着那個名字:李招四、李招四,你最好呆在裏面,否則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越往前走,心情就越激動,消失近兩個月的二叔,你到底在哪裏……
但等我懷着激動的心情走進去時,裏面空無一人,到處都呈現出衰敗的景象,偶爾有幾棟完整的建築,推門一看,也是人去樓空。
同子看了看我,大概察覺到我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問道:“爺,現在怎麽辦?”
半晌,我才勉強擠出一個字:“搜。”我現在的心情,就像燃燒的火焰,被突然破了一盆冷水,沮喪到了極點,這種沮喪轉瞬就變成了怒火,我接着道:“每一個房間都搜。這地方肯定還有人。”
白雞最嫩,不會看人臉色,不怕死的說道:“吳哥,這地方這麽破,肯定不會有人了。”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吓的他縮了縮脖子。
這個動作,讓我瞬間覺得心煩意亂。
我想,每一個普通人都曾經幻想過威風凜凜,無人敢犯的場景,曾經我也羨慕過三叔,瞧,多牛逼,眼一瞪,底下的人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羨慕過,可現在……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勁,确切來說,是情緒太過于低落,爲了不被這種低落影響,我揮了揮手,緩和聲音,道:“找吧,找不到咱們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