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磚十分堅硬,細縫之間是由糯米一類的東西黏貼,比水泥還嚴實。這鑿子本來就是開棺用的,屬于專業的倒鬥裝備,邊緣極其細,我們用開棺撬子砸了沒幾下,鑿子的開口便鈍了,估計是再也開不了棺了。
但現在也不是心疼裝備的時候,我們三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凡是能用了撬地磚的東西全部都用出;來了,大約十多分鍾後,我們才起出了五六塊地磚。
地磚下面是壓的嚴嚴實實的黃土層,土質十分堅韌,一鑿子下去,都插不進一厘米,都快趕上石頭了。
此刻距離悶油瓶失蹤,已經過去了将近半個小時,我越來越沒辦法靜心,腦海裏不斷閃現悶油瓶被雙頭兇煞甩出去的樣子,就在這時,地磚下面突然露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截石頭一樣的東西,明顯是經過人工打磨的,就埋在地磚之下,僅僅露出一個邊緣。老胡一見,頓時舒了一口氣,他低聲道:“把這塊磚撬起來,機關就在下面。”
很快,那塊地磚被我們撬起了,随意扔到了牆角。
這時,我終于看清了機關的原貌,雖然看清了,但我完全看不懂它的構造。這個機關的頂部,是一小塊磚頭大小的平台,底下埋着機括,機括明顯是鐵制的,已經鏽迹斑斑,剩下的半截一直蔓延到泥土裏,由于視覺的關系,也看不見下面有什麽。
胖子神情糾結,道:“就是這玩意在作怪?現在怎麽辦,是砸了還是……”老胡瞪了胖子一眼,道:“别盡出馊主意,這機關還沒有損壞,還可以開活口。”
我忍不住有些好奇,問道:“怎麽開?”
老胡笑了笑,笑容頗爲神秘,道:“這是個技術活,咱們老祖宗留下的機關術博大精深,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接着,他指了指埋着地下的機括,道:“這東西一直延伸到這裏……”他又指了指離我不到一米的牆壁,接着道:“機關門肯定就設置在這個地方,我估計裏面會有暗弩一類的東西,你們閃開,我來打開活口。”
胖子嘶了一聲,神色有些不對勁,他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也沒說,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一邊。我心裏不禁有些奇怪,這死胖子,怎麽突然搞這麽文藝,兩個大老爺們還手拉手……以爲我們是七八歲的小朋友,是要去郊遊還是怎麽的?
我把他手拍開,剛想開口,胖子突然轉過頭,神情很糾結,似乎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但嘴巴動了動,卻是一個屁都沒放。
我看了看俯身趴在地上的老胡,又看了看胖子,旋即不着痕迹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我明白。”胖子似乎松了口氣,點點頭,目光便一直盯着老胡開活口。
但此刻,我心中卻沒有那麽平靜了,胖子的神色很不對勁,他一向是個有話直說的人,但看他剛才的舉動,分明是憋着什麽事情,但礙于老胡在場,卻沒有明說。
我一直認爲老胡和胖子的關系很好,先不說老胡爲了胖子跟我這個外人出生入死,光憑這段時間的相處就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情誼非常深厚,但不知爲何,我總覺得,此時胖子看老胡的眼光,完全沒有了平日的熱絡,反而透着一股冰涼。
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在我思索關頭,老胡突然說道:“好了。”接着,他速度極快的退到我和胖子身邊,末了,似乎還覺得不安全,又伸手往後打,示意我們繼續後退。
我們直接就退到了牆角處,就在這時,那塊裸露出來的機關,竟然自己開始轉動了,随即,便有一種極其輕微的聲音,是我極其熟悉的,來自于機括運轉的聲音,接着,在我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機括靠牆角的位置,磚頭竟然開始往裏縮,緊接着,一道一人高的洞口出現在我們面前。
洞裏黑漆漆的,我們的手電光都無法透進去,洞口打開後,并沒有暗弩射出來,也沒有合上,而且大敞開。
老胡舒了口氣,笑道:“成功了,不過可惜,這個機關已經被破壞,這間密室徹底失去它的作用了。”胖子神色恢複了正常,正常到我甚至懷疑,剛才那一幕是不是我的錯覺,他錘了老胡一拳,嘴裏嘶了一聲,道:“姓胡的,行啊,你小子,十年不見,功夫見長啊。”
“**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雖然我這些年沒有幹倒鬥的事業,但手上的功夫可沒落下,倒是你小子,十年沒見,一點長進都沒有。”
胖子嘿了一聲,道:“少他娘的瞧不起人,知道道上管我叫什麽嗎?人都恭恭敬敬叫一聲‘胖爺’,外号倒鬥界肥王子。”
我道:“行了,别瞎扯,救小哥要緊。”胖子收了話,我們三人收拾好裝備,打着手電進入了打開的洞口。
洞口裏是一條墓道,僅有一人高,墓室兩頭有很多洞孔,估計以前是填滿了暗箭,隻不過機關八成都被小日本破壞了,這個鬥已經讓日本人趟過一次,我們沿着墓道往下走,見到了不少啓動過的機關,牆壁上還有倒鈎,老胡說這種機關叫‘挂鈴’,盜墓賊走進墓道裏,挂鈴就會啓動,突然彈出來,然後鈎住盜墓賊的脖子。
這些挂鈴所設置的位置比較統一,大多在一人高的位置,隻要盜墓賊不是太高或者太矮,機關一動,這些鈎子就會彈出來,鈎破喉管。
不過現在,它們已經完全暴露出來,有些鈎子上隐隐可以看見暗紅色的血迹,估計當初日本人破壞機關時,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這條墓道比較長,而且機關十分多,暗弩、挂鈴、地刺、刀山,可謂集合了明朝的防盜技術于一身,如果這些機關完好無損,估計我們光是要走這條墓道,都要面臨生死考驗,不過感謝日本人,感謝他們的犧牲精神,我們走得很順利,甚至到最後,我們邊走邊聽老胡講解各種機關的來曆,不像是倒鬥的,更像是旅遊的。
剛開始我還有興趣聽,到後來我有些穩不住了,因爲一路下去,我時不時就能看到新鮮的血迹,血并不多,偶爾才能看到一兩滴,但這也足有說明,悶油瓶曾經從這裏走過,而且血滴之間的間隔非常大,這也可以說明,悶油瓶當時是處于一種急速的跑動當中,也就是說,他在将雙頭屍煞引入墓道後,便開始往前跑。
這條墓道比較窄,僅能容兩人并排而過,而且還是我和老胡這樣的人,換了胖子就不行了,在這裏,明顯不适合打鬥,悶油瓶肯定是将雙頭煞引到空曠的地方去。
但凡鬥裏,最空曠的地方莫過于第二宮,二宮是正殿,就像當初在昆侖鬥裏遇到的懸屍殿,規模就極其龐大。隻不過,我現在還無法判斷自己究竟處于地宮的哪一段位置,不過陵墓的建立,都是參照參照陽宅的走勢,坐北朝南,結合龍隐的地形估計,此刻我們應該是處于墓室西面,再往前走,隻要墓室的結構符合明朝陵墓構建,那麽前面應該是一條‘鬼道’。
明朝時期,早已經沒有奴隸殉葬的制度,但王侯以上級别的,依然可以有親眷陪葬,這裏所謂的親眷,往往是墓主人生前寵信過的近侍或者女子,這些人的殉葬也是沿襲秦漢的‘鬼道’習俗,處于墓室的東南角至陰的位置,而西南角,又有牲殉,充斥着陪葬的牛羊馬匹,不出意料,鬼道應該就夾雜在人殉與生殉之間。
果然,我們向前走了不久,眼前的路便到了盡頭。
盡頭處是一條大溝,溝裏散布着累累的白骨,有豬牛馬羊,還有一些陶制的漆彩獸形陪葬品,胖子見了裏面的陶器,頓時就心動了,道:“明朝的漆彩官窯獸形器,現在市面上價格可不便宜。”
我知道這胖子一見了明器就把持不住了,趕緊給他打了個預防針,道:“是兄弟重要還是明器重要,小哥救你那麽多次,救白眼狼了。”
胖子立刻表明心迹,道:“天真,胖爺我也就那麽一說,這些東西再漂亮,那也比不上兄弟的命重要,得,咱們也别這兒耽擱,趕緊過去。”
這條坑寬約四五米,高約兩米左右,坑對面就是一天地磚鋪成的大道,一直通向我們左手邊,這應該就是那條鬼道,不出意外,鬼道旁邊應該還有一條殉葬坑,擺放着殉葬的親眷。
我這兩年下的鬥,一個個都是兇險無比,而且大多跟汪藏海有關,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我學習的陵墓知識,基本沒有用武之地。
但眼下這個鬥算是一個正常的鬥,雖然是一個侯王級别的墓,但規模比起魯王宮和雲頂天宮,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總算是個比較符合常理的鬥,當然,唯一不符合常理的就是,一個小鬥裏,養出了一隻雙頭兇煞,算是這個鬥不同尋常的地方。
我們三人直接跳下了殉葬坑,踩着一堆獸骨和明器,爬上了對面的鬼道。
鬼道,自然是鬼走的路,因此修得很窄,僅能容一人通過,我們三人都打開手電筒,四下觀察,沒有發現什麽血迹,但悶油瓶不可能去其他地方,既然他沒有在這裏多做停留,那麽就應該是往前面去了。
我沖胖子和老胡打了個手勢,率先走在前面,這條鬼道很長,昏黃的手電光打出去,看不到盡頭,墓室裏大約常年不通風,仿佛氤氲着一種灰塵似的霧霭,顯得灰蒙蒙的。
胖子消停了一會兒就閑不住,目光一直在殉葬坑裏打轉,道:“我說老胡,這鬥好歹也修在神仙穴裏,這也太寒酸了,你到底有沒有找對位置,這種小鬥,胖爺十年前就不光顧了。”
老胡走在最後面,道:“你懂什麽,爲什麽想葬在神仙鬥裏?不就是圖那個複活的傳說,既然想複活,當然是越低調越好,修建的宏偉壯麗,一不小心在民間傳出一點消息,豈不是告訴天下盜墓賊?像這種,建在神仙鬥裏,神不知鬼不覺的,那才叫厲害。”
修建大型地宮,是一項勞民傷财的舉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陵墓太過奢華,位置遲早會暴露,一代一代傳下來,曆史就變爲故事,故事就變爲傳說,很多盜墓賊,就是靠打聽民間故事和當地傳說,來考證陵墓的位置,因此想神不知鬼不覺的修建一座大型陵墓,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墓主人的最終目的是想要複活,那麽最應該防備的就是盜墓賊的打擾,修建陵墓的動靜,自然是越小越好。
我贊同老胡的話,道:“這叫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朝,這鬼雷山,看似窮山惡水,如果不是有胡哥這樣的慧眼,誰能知道這裏藏着一個神仙鬥,這才是墓主人的高明之處。”
胖子嘶了一聲,道:“你就酸吧,什麽隐于市隐于朝的,墓修出來就是爲了給胖爺倒的,像這種偷偷修墓的行爲,簡直就是罪大惡極。”
我懶得理胖子的歪理,打着手電往前走,就在這時,手電光朦胧的光線中,出現了一口紅漆棺材,這棺材,就在右手邊的人殉坑裏。
我立刻停下腳步,将燈光打過去,瞬間,十多口紅棺直溜溜的排列着,紅棺的前面,還有一些零散的人骨,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好幾口棺材都被打開了,估計是小日本幹的。
胖子也講燈光打過去,兩隻手電筒一彙合,光芒登時亮了許多,與此同時,我也看清了整體殉葬坑的全貌。它和左手邊的牲殉坑對稱,規格一模一樣。地上散落着的人骨,估計是殉葬的近侍,紅漆棺材裏的,可能是姬妾一類的人物。裏面還零零星星擺放着各種造型的人俑,大多數是童男童女的造型,面帶微笑,紮着垂髫,上了大紅的胎釉。
在墓室裏面,最忌諱的就是見紅,而且下葬的時候挑選陪葬品,也不會放顔色鮮豔的進去,即便要放,也必然是用盒子裝起來,像這種大紅色的人俑就這麽大咧咧的放着,還真是少見。
猛的看一眼,對上那童男童女大紅色的笑容,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心裏極其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