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那條裂縫,憑肉眼看去,夾縫的山壁棱角突出,兩壁間的水面,可以看到突出的尖銳礁石,竹筏子撐進去,沒有高超的技巧,很容易被卡住,甚至是損壞。
此刻江水平靜,但那條裂縫比起寬闊的江面,還是顯得很窄,一眼望去,有一種壓抑陰沉的感覺。
老江臉色一變,忙道:“唉,要不得,要不得!那裏面不能去。”
老胡目光緊緊盯着那條狹縫,時不時又打量周圍的山壁,神色若有所思,聽見老江的說法,頭也不回的問道:“爲什麽不能去?”
老江将竹篙一橫,竹筏放緩了下遊的速度,他如同回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原本談笑的神色,立刻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道:“那裏面真的不能去,我不騙你們,我自小在這巫峽長大,小時候仗着水性好,沒少在水裏鬧騰。我十二歲那年,跟幾個年歲相近的夥伴,撐着竹筏在江裏玩,男孩子都比較野,喜歡刺激一些的東西,所以就過了江口,進了鐵索灣,當時還小,大人們從來不肯讓我們過江口,所以趁着大人農忙,我們這些野孩子就過了江口。”
說完,他歎息一聲,臉上神情複雜,看着那道裂縫,道:“那時候,我記得,我們一共是五個人,都是十二三歲,正野的年紀,住在巫峽江邊的小孩,十多歲就能撐竹篙,我們過了江口,就跟現在一樣,沿着鐵索灣到了這個地方。我記得,那天霧氣特别大,山壁的兩邊也跟現在一樣,長滿了青松,霧氣蒸騰,就跟仙境一樣。”
“古代就有詩人贊美巫峽: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又有屈原的《山鬼》傳唱千年。我沒讀過多少書,但祖祖輩輩生活在巫峽,關于它的種種詩詠和傳說,我記在了骨子裏。那是我第一次過江口,再加上如同詩歌中的美景,五個人都仿佛被山鬼迷了心一樣,本來隻準備再鐵索灣遊蕩,結果不知不覺,看到了這道裂谷。”
我大概猜到接下來的事情,接話道:“後來你們進去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老江猛的點頭,咽了咽口水,道:“我們中間,有一個小夥伴,小名叫水牛,他膽子大,喜歡冒險,就出主意,說要進那道裂谷探險。那裂谷裏暗礁很多,就像是……像是鳄魚交錯的牙齒一樣,竹筏很難撐過去,當時我膽子是比較小的,立刻表示不同意。水牛就嘲笑我膽小,男孩子嘛,争強好勝,我被他一嘲笑,就咬牙答應了。”
“當時,我們一共撐了三個木筏,沒有這麽大,是平時上江打魚的小筏子,小孩子,一個人就能撐起來,當時年齡最大的那個男孩子自己撐了一條,其餘的兩人一條。水牛出主意,說比賽看誰劃的快。我們就撐着小筏子進了峽谷。由于筏子比較小,所以那些暗礁沒對我們造成很大的影響,但裏面的水路彎彎曲曲的,越往裏面劃,水路就越窄,擡頭一看,隻能看到一線天空。巫山**,神女施霧最是有名,到最後,我們頭頂全是雲霧缭繞,連天都看不到了,陽光也透不進來,到處是陰沉沉的,當時,年齡最大的那個男孩力氣也大,他領了先,我的筏子緊跟在他後面,水牛和另一個小夥伴落在最後。”
“當時霧氣升騰,周圍又陰氣沉沉的,我膽子小,就沖前面領頭的那個人說回去,那個男孩子好奇心重,說都劃到這裏了,不如看看盡頭處是什麽樣子。我一個人也沒辦法走,隻能劃着筏子跟在後面,結果劃着劃着,我突然覺得不對勁,身後緊跟着的水聲似乎消失了,我趕緊轉過頭一看,霧霭氤氲的江面上空無一人,隻剩下一直竹筏。”
胖子嘶了一聲,道:“後面那倆小子,下水摸魚了?”
老江歎了口氣,道:“我當時也是這麽想,就趕緊沖江面叫:“水牛!你們快出來,弄濕了衣服,回家要挨罵的。”結果我喊了半天都沒人應我,年紀較大的那個男孩,就說等一等,估計水牛兩個是看到大魚,潛下水了。我們生在江邊的,剛學會走路就會水了,潛下水兩分鍾不換氣,所以我們就停下筏子等,結果足足等了五分鍾都不見有人冒上來。”
胖子道:“那完了,肯定溺水了。”
老江點點頭,苦笑道:“我們又等了二十多分鍾,知道水牛兩個是遇難了,這才害怕起來,當時年紀小,也沒有想到其它方面,隻覺得可怕,趕緊撐着筏子往回走,一路頭也不敢回,結果……結果……”
老江突然瞪大眼,聲音低啞,幹澀道:“等我們一路劃着筏子回到江邊,告訴大人這件事的時候,人們突然發現,在我們的竹筏下面,有兩具屍體。”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這他娘的,講起鬼故事了。
胖子擺明了不信,道:“難不成那兩個小鬼,死了不甘心,抓着你們的筏子回家了?”
老江臉上頓時浮現怒色,估計是不滿胖子這種漫不經心的态度,厲聲道:“不要亂說,他們、他們死的很慘,身上血淋淋的,而且還捆着很多水草和蔓藤,老人們說,是被水鬼山精鈎去了,變成了水鬼的喽啰。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們的死狀,太可怕了。”
我正被他說的有些發悚,原本覺得秀美的風光,頓時變了味兒,陡峭神奇的石壁在我眼裏,立刻扭曲成了一張張猙獰的臉,被我的想象力無限放大,古松翠柏也變成了一隻隻往外伸的鬼爪。
就在我惱恨自己的想象力如此不靠譜時,小花突然收起了手機,似笑非笑的看着老江,道:“發生了這種事,你還敢進江口裏面,膽子挺大的。”
小花一說,我頓時也覺得不對勁,一般人要有了這種經曆,肯定是不敢再來的,這老江,聽他之前的說法,似乎不止帶遊客進入過一次,難道他就沒有一點心理陰影嗎?
我立刻想到了山東瓜子廟那一次,不由一驚,難道又是個做黑道生意的?小爺的運氣真有這麽背?
老江顯然也聽出了小花的意思,嘴角一拉,臉色陰沉沉的,聲音不怎麽客氣,道:“我是靠勞力吃飯的,全家老小都靠我一個人養,隻要能賺錢,就是不敢也要咬牙撐下去,我比不上你們這些,一看就是腰纏萬貫的大老闆,不管你們怎麽想,反正我不去,錢我退給你們!”
說完,沉着臉,竹篙在水裏一撥,竟然開始往回劃。老胡立刻做了個阻止的手勢,按住老江的手,道:“兄弟,我們沒有别的意思,既然你說那裏有危險,那咱們就不進去。”
胖子一聽,立刻道:“老胡,你怎麽說話的,忘了咱們的目标了?就是真有山鬼,胖爺也要進去會一會。”老胡一手按着老江的雙手,一手放在身後,沖我和胖子比了個手勢,示意我們不要出聲。
我估計老胡另有打算,便沖小花道:“老江也是一片好心,那條狹縫,看起來确實險要,咱們是來觀山取景的,又不是勘測探險隊,還是算了。”
老江聽到這兒,臉色緩了緩,沖我點點頭,我朝他笑了笑,又道:“胡哥,你怎麽看?”
老胡立刻笑了笑,熱絡的拍了拍老江的肩膀,道:“實在不好意思,勾起了你的傷心事,來來,抽根煙,咱們接着往下遊。”接着指了指小花,道:“我那位兄弟心眼就是小些,你别介意。”
煙是個好東西,逢人辦事,不管親疏,遞上一根煙,立刻就能拉近距離。
老江臉色總算緩和了,接着大概也覺得自己過分,不該這麽對待客人,便歉意的緻笑,将煙夾到耳朵上,沖老胡道謝,然後才道:“既然我做了幾位老闆的生意,就得對幾位老闆的生命負責,雖然這裂谷不能去,,但往下還有還幾處風景,我都帶大家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