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老舊的黑皮筆記,在過去,機關工作人員大多用這一種,然後胸前插支鋼筆,走到哪裏都特别拉風。
我将筆記打開,裏面的文字,隻第一眼便讓我無法動彈,确切的來說,這不是一本筆記,更像是一部小說手稿,而且最奇特的是,這部小說手稿的主人,是我爺爺。
我們這一代人,拿毛筆的不多,但我由于受家世的熏陶,還沒有用鉛筆時,爺爺就已經手把手的教我練毛筆字,爺爺年輕時并沒有讀過多少書,後來的一手好字也是倒鬥闊起來之後才練的,做古董這一行,不懂顔筋柳骨,說出去是要遭人恥笑的。
這本筆記上的字,是毛筆書的蠅頭小鑽,的的确确就是爺爺的真迹無疑,然而最奇特的是,它既不是工作筆記,也不是回憶錄,反而像是一個人,随手寫下的一個離奇故事,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現實中的任何一個人,似乎是虛構出來的。
我順着這篇故事看下去,越看越覺得古怪。
上面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古時候,有一個人叫柳,名自真,擅長堪輿風水術,能認龍脈,斷寶穴,而且他還有一項絕活,能通過山川地理的走勢,看透天下運氣,所以沒多久,就被當時的帝王招進了宮裏。
帝王就問了:“你小子真能憑借着山川走勢判斷國脈?那你說說,我的國家能有多少年?我能活多少年?”這個問題當然不好回答,不管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後果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姓柳的不知該如何作答,便想出了一個拖延的說法:“人壽幾何,國壽幾何。”也就是說,你人能活多少年,國家便能存在多少年。
都說帝王是千秋萬歲,這樣的回話,也就意味着國家千秋萬代,姓柳的以爲自己答的好,結果帝王卻勃然大怒:“好你個小子,人生不過匆匆六七十個寒暑,高壽不過百,你這意思,是說這國家一百年都挺不過了?該死!”當即就讓把人拖出去斬。
柳自真沒想到帝王這麽現實,不喜歡聽阿谀奉承的話,便對帝王說:“我沒有說謊,天生萬物以養人,海中就有神龜能壽萬年,并不是人類無法千秋萬歲,而是沒有找到其中的法門。”
千秋萬歲的法門?恐怕人人都難以抵擋它的誘惑,更何況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于是帝王停下殺念,讓柳自真繼續講,姓柳的便真真假假的編出了一通瞎話,他對帝王說:“盤古開天辟地後,面北而卧,頭顱與四肢,各成了一方寶穴,彙聚天下龍氣,是萬物生機的發源,裏面彙聚了成千上萬年的精氣,有能令人千秋萬歲的寶物。”
帝王動了心,便問如何能得到。
柳自真暗暗叫苦,這個關于千秋萬歲的寶物,事實上隻是一個傳說,誰也無法得知真假,現在帝王已經當了真,爲了保命,便隻好拖下去,于是他對帝王說:“天下洞天寶地不計其數,究竟在哪裏誰也不知道,必須要派人去找。”于是,帝王便以柳自真爲首,另他秘密組建一支隊伍,爲帝王尋找掩藏于山川間的萬歲奧秘。
但找人又成了一個問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柳自真堪輿的本事,所以,最後在選拔的時候,柳自真提拔了一大批風水相師,這其中,就有摸金校尉,發丘天官一類善于識别寶地的人士,于是,柳自真爲了保命,帶着這一幫不知真相的人,開始在天下山川間遊走,而帝王則一直在等柳自真的消息。
誰知整整三年都一無所獲,帝王開始心生懷疑,召回柳自真問話,帝王此時已是年近花甲,而柳自真正值壯年,本着等皇帝先入土,自己救自由的思想,姓柳的又編起了瞎話,說:“天下龍脈始發于昆侖,綿延神州浩土,上下古今,也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八百名山,更有無數寶穴隐匿于罕有人迹的山川之間,要想找到萬歲的奧秘,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不過,我經過這三年的鑽研,總結出一個投機取巧的法門,可以一試。”
帝王說:“講。”
柳自真認爲,要找到萬歲的奧秘,需要很長的時間,皇帝必然是等不到,但這三年他帶着人馬行迹與深山浩澤,看了不少詭異之事,也見識過很多上古陵墓,那些陵墓地理位置精辟,其中的屍身有些至今未腐,如同活人,與其等許久才能找到的萬歲奧秘,不如嘗試先找一處好墓,将來百年之後,保護好屍身,再圖回活。
“臣尚壯年,還有三十載效力,三十年之内,必能找出千秋萬歲的法門,爲今之計,保全自身最爲重要。”暗示帝王,已經年過花甲,是不可能等到三十年之後,與其空等一場,不如先給自己修個好陵,保護好屍身,将來等找到了東西,再複活也不遲。
帝王無奈,雖有心殺柳自真,但對于千秋萬歲的法門難以割舍,便聽了柳自真的話,三年後,帝王嗚呼西去,柳自真依舊帶着人馬行走于山川大河之間,卻再也沒有露過面,但後世之人,經常能在險惡的山川間,看到有人開鑿的痕迹,懷疑是柳自真的遺迹。
故事到這裏便是結尾,整本筆記,再也沒有其它多餘的東西。
這個故事中的帝王,沒有具體的年代,顯然是虛構出來的,而整個故事的結構,卻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個騙子,騙了天底下權勢最大的人,被迫去執行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這個過程中,他将一幫堪輿風水師和倒鬥的人拉了進去,這個橋段,讓我不由自主聯想到了被張大佛爺所拉進去的老九門,當年那場史上最大的盜墓活動,契機和故事中的柳自真卻是非常相似。
爺爺有很多故事,但他的故事大多是自己親身經曆或者道聽途說的民間傳說,這樣一個明顯是虛構,而且親筆寫下的小故事,顯得很奇怪,而且還被二叔鄭重其事的鎖進了這個木箱子裏。
我并不認爲,爺爺倒了大半輩子鬥,會對創作小說有興趣?當年倒鬥就是爲了發财,寫小說,早餓死了,這麽傻的事,我爺爺不會做。
既然爺爺不會莫名其妙的跑去搞文學創作,那麽這篇明顯是虛構的小故事,又是爲什麽而誕生的?我不由心中一動,難道這個故事,實際上是暗暗預示着什麽?
故事中被柳自真拉下水的倒鬥人和老九門,千秋萬歲的法門與長生,難道……爺爺是借這個故事在記述什麽不能言明的事情?
我忍不住将筆記再一次從頭讀到尾,如果這篇故事是暗喻了當年老九門的事件,那麽故事中起着重要作用的柳自真,又是代表了誰?
難道是張大佛爺?
故事的結尾,帝王死後,柳自真帶着隊伍,從此消失在山川大澤之間,而以我對老九門事情的了解,張大佛爺死後,屍身的下落不明。
之前我曾經猜想過,當年在陰山古樓湖邊作業的考古隊,就是特意将張大佛爺的屍身送回了張家古樓裏,但我和胖子親自走了一趟張家古樓,從裏面倒是發現了張大佛爺他爺爺的屍身,但卻沒有見到本尊的。
後來,三叔曾說,他的老宅子下面,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正是這件東西,使得他和解連環緊緊的綁在了一起,那麽,真正的張大佛爺,屍身會不會已經毀在那一場大火中了?
三叔爲了掩蓋那件被埋在土裏的東西,租下了周邊的民房,甚至最後不惜放了一場大火,燒了一整片的宅子,如果這個故事中的柳自真暗喻了張大佛爺,那麽最後的結局,爲什麽不是柳自真死亡,反而是失蹤?
我心中隐隐有股不安的猜想,難道張大佛爺并沒有死?我雖然知道張家人長壽,但據當年解小九所說,張大佛爺那一支,早已經和普通人雜居通婚幾百年,變得與普通人無異,事到如今,就算真活着,也該有一百來歲了,百歲老人雖然少見,但并不是沒有。
如果張大佛爺真的沒死,那麽悶油瓶他……
我立刻将目光看向悶油瓶,他此時正背對着我,青銅古刀被黑布包裹着插在腰後,手指粗細的青銅鏈條密密麻麻砸疊在一起,随着動作,發出輕微的聲響。
就在我目光看過去的一瞬間,悶油瓶突然擡起了頭,緊接着,我看到他的手臂往後一拉,随即,一根不知什麽的黑色物體,被他從書架後的牆壁間拉了出來。
什麽玩意?
我沒戴眼鏡,加上是晚上,房間裏的燈光不知是不是壞了,除了牆上的一盞小壁燈,其餘的都沒有亮,昏暗下更是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猜想告訴悶油瓶,或許根本不用我告訴他,如果悶油瓶真的已經恢複了全部的記憶,那麽他所知道的,隻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
想了想,我不動聲色的将筆記本合起來,放到了木箱子的最下方,随後又将照片按之前的順序擺放好,關上木箱子,這才走過去,這時,我發現,悶油瓶拔出來的,是連在牆後面的一條鐵鏈。
鐵鏈?牆上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難道是暗格?
“小哥?咱們把書櫃搬開看一下。”我看完鏈條,便準備動手,但我突然發現,這些書櫃都是嵌入式的,而且三面書櫃相連處是一個整體,根本就無法挪動。
悶油瓶沖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站遠些,接着,他兩根手指摸到了書櫃相連的地方,緊接着,往下一摳,我耳裏頓時響起了一陣吱呀聲,如同千年老樹即将倒塌時發出的暗啞聲音。
随着聲音的持續,嵌入式的書櫃竟然慢慢與牆壁分離。我曾經見過悶油瓶徒手抽墓磚的功力,片刻的呆愣後也就反應過來了,連忙想去幫忙,結果連手掌都卡不進去,一時之能在旁邊幹瞪眼。
很快,書櫃的一邊與牆壁形成了一個約四十五度的夾角,夾角的入口站着悶油瓶,将昏黃的燈光擋住,我探過頭去,隻覺得有牆灰在飛舞,眼前都是黑的,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悶油瓶打開了手電筒,手電的光芒順着夾角射進去,這時我才發現,書櫃的後面,有一扇鐵門。
鐵門上挂着一條鏽迹斑斑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正被悶油瓶握在手裏。
我看着這個暗門,瞬間覺得腦海裏陣陣轟鳴,這間祖宅裏,果然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