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我告别父母,說是回杭州,事實上,我開了房休息了一下午,到了晚上12點,與悶油瓶打了輛出租車,往祖宅的方向駛去。
祖宅坐落在依山旁水的郊外,越往外開,路上車輛越少,最後那司機似乎不放心,大概懷疑我和悶油瓶是不是敲詐勒索的,畢竟誰會大半夜往郊區跑,因此不斷透過後視鏡看我們。
我心情緊張,再加上郊區的公路上沒有路燈,兩旁林木茂密,在車燈下一閃而過,如果一個個隐匿在黑暗中,張牙舞爪的惡鬼,不知怎麽的,我就覺得有些不安。
出租車直行了一個時辰,停止了一條上山的路口處,上方是一條昏黃的公路,雖然處在郊區,但路面修建的很好,現在真正的有錢人,都喜歡将别墅修在靜谧的地方,我家祖宅據說選址的時候,請了八名風水先生依次看過,才定下了這塊地方,現在看來,那些風水先生到是有兩把刷子,曆經五十多年的動蕩,大馬路修到山頭,周邊的别墅一棟棟修起來,但吳家的祖宅,始終沒挪過地方。
剩下的一截路設有攔截道,旁邊的保安亭裏,一個中年男人正捧着本小說再看,瞥了我和悶油瓶一眼,大約看我們穿着不像能住這兒的,便警惕的問道:“你們住這裏?很面生啊。”
我心道,這保安員警惕性還挺高,值得嘉獎,于是遞了根煙,道:“我是來拜訪叔叔的,路上耽誤了車,才搞這麽晚,兄弟,在這地方工作,挺輕閑的吧。”
他放下書,接過煙放松了警惕,笑道:“這片地方住的都是權貴,也沒人敢生事,平時就攔些陌生車輛,輕松到是輕松,不過無聊的很。”
我心中一動,笑道:“無聊?我聽說在這些地方工作,能打聽到很多秘聞,有這些權貴的八卦消遣,您還怕無聊?”中年人嘿了一聲,道:“那倒是,就前天,我還看到趙局長車上坐了兩個女人,啧……”說完,他好像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回過神來之後,端正了臉色,道:“這大半夜的,你們還是快進去吧,路燈一直亮到早上六點。”
我笑了笑,繞過攔截道往山上走,走到最後,昏黃的路面上隻剩下我和悶油瓶,夜風有些冷,借着路燈,偶爾能看到掩映在山間的别墅,吳家祖宅藏的更深,周圍幾百米都沒有人煙,我一直覺得,二叔家裏雖然裝裱的豪華,但一走進去,就有一種清冷的感覺,像一座鬼宅一樣。
我們一路無話,走了半個多時辰,終于到了祖宅前,鐵欄栅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牽牛花,花葉在夜風中簌簌發抖,欄杆後面是庭院,穿過庭院才是房區。
鐵門沒有上鎖,我們直接推開門,庭院裏的花草大約有一段時間沒有休整,枝丫橫陳而出,擺出各種古怪的造型,很快,我們到了正門,白色的别墅,在夜幕下化爲了一棟黑色的陰影,我抖出鑰匙,将那把随身而帶,卻從沒用過的鑰匙數出來,雙推的大門無聲無息的被推開。
房間裏黑洞洞的,我記得旁邊似乎就有燈,還沒摸索兩下,悶油瓶已經先我一步,準确的打開了開關,橘黃色的燈光頓時彌漫開來。
第一眼,我下意思的看向中庭,那裏依舊豎着三叔的排位,一圈九連環的圖樣相互纏繞,大廳布置古色古香,棕黃色的地毯,原木家具,镂雕的回廊,處處流露出一股古老的奢華,我每一次從二叔家裏出去,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時,總有一股奇特的感覺,仿佛二叔的家與現實社會,像是處于不同的空間,這裏,就如同被隔絕在世界之外,跟我那間古董鋪的二層小樓,有着天差地别。
悶油瓶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那個排位上,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知道三叔的事情,但想了想,逝者已矣,現在說什麽,都無所謂了。
接着,我開始對這間别墅進行搜索,大廳的陳設一目了然,一如二叔的爲人,不會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桌面上整潔簡單,一眼便能望盡,沒有任何線索。
悶油瓶奇長的兩根手指,偶爾會去摸牆壁,這個動作看的我有些好笑,難不成我家祖宅裏,還能有什麽機關不成,這是住人的宅子,又不是住粽子的。
接下來,我一無所獲,便将目光瞄向了二樓,二叔的卧室與書房。
卧室的門是半敞的,床鋪自虐般的用堅硬的木闆,并沒有柔軟的席夢思,卧室也很簡單,除了材料可以看出價格不菲之外,造型擺設都與尋常人家無異,一番搜索之後,又是一無所獲,我不禁有些洩氣,難道是自己想錯了?二叔離開時,或許并沒有留下什麽線索,他是孑然一身離開的。
那麽老雷那句話的意思,難道真的是我誤解了?
就在我呆立在卧室,琢磨着下一步該怎麽辦時,悶油瓶指了指旁邊的書房,淡淡道:“去那邊。”我隻得強打起精神,推開書房的門,這個書房,我來過很多次,裏面的書種類很大,還有一些古拓本,一共是三面書櫃,靠窗的地方有一張書桌,上面放着一架銀色的筆記本電腦。
看到這些書我就感覺頭大,如果二叔要在這裏留下什麽線索的話,有兩種可能,第一,他會放在比較顯眼的地方,讓我一眼就發現,第二,他會放在不顯眼的地方,比如将線索夾在某一本書裏面,這樣,我的搜索量就會變的很大。
悶油瓶已經開始搜索那些書架,顯得比我更用心,我自能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開始翻看每一個抽屜,很快,我從書桌的底下找到了一隻木制箱子,箱子用銅鎖上了鎖,而且木箱已經脫了漆,但外邊沒有灰塵,顯然,它的主人經常會擦拭它。
我有些驚訝,二叔居然也會有這麽珍視的東西?
驚訝片刻後,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這隻箱子裏裝的會是什麽?我該不該去打開長輩的私密物件?隻猶豫了片刻,我的好奇心便占了上風,在心中給自己做心理暗示:我不是在偷窺**,我隻是在尋找關于二叔的線索。
就在樣,我轉身去廚房找了一把精緻的小榔頭,平時大約是用來砸堅果一類的東西,就在我拿着榔頭去書房時,我發現,悶油瓶已經将木箱子打開了,我忍不住想扇自己耳光,操,找什麽榔頭啊,倒鬥一哥在場,開把鎖還不是小意思。
我發現,悶油瓶兩根奇長的手指在,夾了一片東西,大約隻有一寸來長,黃白色,似乎是一張老照片,我趕緊丢開榔頭走過去,發現照片已經有些花了,照片上是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面無表情,黑色的眼睛盯着鏡頭,長的到是十分可愛。
我忍不住從悶油瓶的指尖将照片拿下來,這上面的人,難道是我二叔小時候?那個年代,能照的起一張相片,不是一般家庭能做到的,突然我又覺得不對,這種一寸的小相片,二叔那個年代,似乎也照不出來,這種照片,在二三十年到是比較流行。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一呆,在仔細去看照片上的人,不由有些驚愕,難道這個人是我?
我家裏沒有小時候照片,據父親說,我小時候,一照相就嚎啕大哭,對着周圍的人又咬又撒潑,因此沒有留下什麽照片,直到我上中學以後才肯接受照相,即便如此,相片留下的也不多,大多數都是我大學時期以後的照片。
接着,我将照片翻過來,背面有一排鋼筆字:小邪六歲照。
小邪?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在翻過照片一看,照片上那個面無表情的小子,就是六歲時候的我?我小時候這麽有個性?我怎麽一點都想不起來?
二叔什麽時候對我這麽好,居然還珍藏着我小時候的照片?就在我疑惑時,悶油瓶漆黑的目光突然直直凝視着我的臉,旋即又看向照片上的人,淡淡說了句:“不像。”
我笑了笑,能看到自己小時候長什麽樣,我還是覺得很開心的,于是說道:“女大還十八變呢,我今年都二十六了,這二十年前的照片,當然看不出來,嘿嘿,小哥,你看我小時候是不是特有個性。”
悶油瓶搖了搖頭,沒理我,用手指了指木箱子裏的東西,這時我才發現,這箱子裏的東西并不多,有好幾張都是照片,還有一本筆記本。
大約因爲這些是私人物品,悶油瓶很自動的回避了,轉身又去那些書架旁邊摸索,如果是我自己的東西,我到不會介意,不過畢竟這些是二叔的私密,因此我也沒有阻止,便自己查看起來。
照片放在筆記本上面,于是我先去看照片。
第一張上面,也是一個男孩子,大約有十二三歲左右,我一眼就看出是我自己,因爲上面的男孩,已經隐隐有我現在的輪廓,隻是那表情讓我覺得很怪異,嘴角僵硬,目光冰冷,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這個人根本不是我,我從小就愛笑,人緣也比較好,不論是高中還是大學,在大多數人眼中,我都屬于陽光型的小帥哥。
當然,帥哥是我自封的,但并不能否認我陽光開朗的一面,但相片上這個面部輪廓和我極其相像的小子,實在很難把他與自己聯系起來。
照片的背景看不出是什麽地方,似乎是操場,後面有一排老式的樓房,我看着照片上的背景,完全想不起來,這張照片究竟是自己什麽時候照的。
我十六歲那年,從圍牆上摔下來,摔出了輕微的腦震蕩,當時照顧我的是三叔,爺爺擔心的不得了,我躺在家裏養傷的那一晚,還聽見爺爺訓三叔的聲音,後來大約是受腦震蕩的影響,小時候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但照片上的少年,怎麽也有十三四歲了,難道我連十多年前的事情都忘記了?
不知怎麽,我盯着黑白照片上面無表情的‘我’,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我手中拿着的是一張遺照,遺照上的人,正透過照片,從地獄的另一邊冷冷瞪視着我,翻過照片的背面,上面有一行字:小邪十二歲照。
十二歲?原來我小時候個子長的還挺快。
放下這張讓我渾身不舒服的照片,我拿起了第三張照片,這是一張常規照,照片上是三兄弟,我一眼便認出,上面是我爸、二叔,還有三叔。
照片上的三叔笑的很開心,一隻手還搭在二叔的肩膀上,完全不像後來,一見二叔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照片上的二叔很年輕,穿着儒色的唐裝,活脫脫一個美男子,我不禁感慨,基因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一個母親肚子裏出來的,怎麽我父親和二叔差那麽多,害的我也沒能繼承到一張秒殺美女的臉。
我爸是照片上最不起眼,長相平凡,站在左邊,一臉的嚴肅古闆,仿佛不是在兄弟合照,而是在接受審訊,跟二叔和三叔站在一起,感覺十分不搭,翻開照片的背面,上面隻有一個時間:一九七九年。
七九年?那時候,三叔還沒有參與西沙的考古活動,那麽也就是說,照片上的三叔,是真正的吳三省。我不禁仔細去看三叔的樣貌,根據三叔最後留下的那封信,我才知道真正的三叔一直保持着年輕的樣貌,而後來的吳三省,其實才是解連環真實的樣子,隻是那時候,三叔已經不得不帶上解連環的面具。
難怪照片上的三叔敢搭着二叔的肩膀,他們三兄弟,想必關系一定很好。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民代的庭院建築,我估計就是以前的吳家老宅,那時候宅子還沒被翻修成現在的白色别墅。
接下來,便是那本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