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松了口氣,趕緊奪過我手裏的打火機,急道:“天真同志,這個時候你可不能這麽沖動,或許還有辦法。”辦法,這時候還能有什麽辦法?
我看着人俑中的禁婆,它腫脹的雙眼依舊在看着我,我深深吸了口氣,道:“三叔……你還有意識對不對?如果是,你動一下眼睛。”接着,那對眼球轉動了一圈,胖子倒抽一口涼氣,道:“三爺真活着。”我此刻的心情已經無法形容,接着,我問三叔:“三叔……你希望我怎麽做?”
它的眼球看向了我手中的打火機,随後又看向我。
接着便是長久的沉默,連胖子也說不出一句話。我拿着打火機的手在發抖,如果這隻是一隻禁婆,我會毫不猶豫的下手,可是,這裏面躺着的,不僅是我三叔,還是有意識的人,我如果點火,這跟我親手殺了他有什麽區别?
我大腦一片混亂,打火機的火苗不知爲何搖曳起來,緊接着,胖子一把奪了過去,咬牙道:“這事我來幹。”接着,他沖人俑裏的禁婆行了個軍禮,沉聲道:“三爺,您就别折騰您侄子了,我來送你上路,您走好。”接着,我看着胖子将打火機逼近了那堆縮成一團的頭發,它們仿佛怕痛一般,緊緊裹在一起,将那具畸形的軀體牢牢裹住。
頭發很濕,沒有點燃,但随着胖子的不懈努力,開始冒出青煙,一股夾雜着焦糊的腥臭味彌漫開來,那堆頭發上,開始燃出一小撮火苗,火苗跳動着,越來越大,逐漸蔓延開去,到最後,我看見人俑中的禁婆痛苦的扭動起來,但因爲身體被釘在人俑上,它的扭動絲毫不起作用,火苗無情的燃了上去。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那雙眼球中彌漫的痛苦,那種被活活灼燒卻無法反抗的痛苦。
不、這是我三叔,不論它是怪物也好,是什麽也好,我不能這樣對他。
下意識的,我撲上去,扯下一件衣服去撲滅那些燃燒起來的火苗,胖子猛的将我胳膊一拽,我回身就給了他一拳,嘶吼道:“滾,你滾!”那一拳打在胖子臉上,他嘴角登時就滲血了,胖子火了,将我整個人狠狠往地上一壓,吼道:“滾你娘的,吳邪,别跟個娘們一樣,讓胖爺看不起你。這是你三叔自己的選擇……讓他去吧。”胖子說到最後,語氣越來越低,我幾乎都聽不見了。
我的眼前隻有一片朦胧的火光,還有那種惡臭,接着,我對胖子說:“讓我起來,我送三叔一程。”胖子确定我不會再幹什麽傻事,于是從我身上爬起來,接着,我們兩站在青銅人俑邊上,看着在人俑裏掙紮的禁婆,看着它畸形的身軀在青銅刺的貫穿下毫無反抗之力。
它掙紮了很久,直到變成一塊黑色的焦炭物都依然在扭動。這場火我不知道燃了多久,我和胖子一直守着青銅人俑邊上,腿腳都僵硬了,但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火已經熄滅,青銅人俑裏,隻剩下了一塊黑色的膠狀物,大約有拳頭大小,但我的眼睛裏,仿佛看到了熊熊燃燒的烈焰。
那團火,怎麽也滅不了,一直在燒,一直在燒,那火中痛苦扭動着的怪物,逐漸和三叔的音容重疊在一起,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從小時候到長大,背着父母帶我去打遊戲機,第一次帶我下鬥,這二十年來默默背負的一切,如今随着這把火,徹底消失了。
這個世間,再也沒有吳三省這個人,他的存在,隻剩下我們的記憶了。
胖子似乎在我耳邊說些什麽,我想聽清楚,耳裏聽到的卻是三叔在跟我說話,那團火依舊在我眼前燒,仿佛永遠也滅不了,燒的我眼球發痛。
緊接着,胖子似乎塞了一個東西在我懷裏,随即就沒了聲音。
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了,腦海裏除了那些記憶,還反反複複的想着一件事:三叔死了,我眼睜睜看着他被活活燒死了。那把火是胖子放的。實際上……是我放的。
那種焦糊的惡臭已經彌漫在鼻尖,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做了多久,整個大腦都是渾渾噩噩的,許久,我的臉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随即又被狠狠扇了幾個耳光,接着我聽到胖子在罵:“吳邪,你什麽不學,學小哥幹嘛,給胖爺我醒過來,你要暈倒了,胖爺不會管你的,聽到沒有。”
胖子那幾巴掌,打的我腦袋犯暈,臉頰生疼,但眼前那堆燃燒的火焰,卻一下子滅了,我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手電筒昏黃的光暈也更加暗淡,似乎快要沒電了。
胖子坐在我旁邊,默默看了我一眼,問:“行了?”
我低頭看懷裏的東西,是燒剩下的那塊黑色凝結物,胖子脫了件薄衣服包起來了,此刻正塞在我懷裏。我将東西裹緊了貼身放好,随即點點頭,道:“好了。”這兩個字,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口,是不是真的好了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但我知道,這趟昆侖之行終于可以結束了。
三叔在這個鬥裏,找到了真正的贊生經,或許就在他準備回程的時候,屍化發生了,接着,他被關進了這具青銅人俑。
他是被人關進去的,還是自己躺進去的,現在一切已經無從考證,但眼前那八個洞窟,對我們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至于那第三枚鬼玺,或許隻是無中生有的東西,有悶油瓶留下的那一枚,已經夠了,現在我唯一想做的,隻是帶着三叔最後留下的東西,回杭州。
我沒什麽心思說話,接下來的行程是胖子計劃的,他的意思是,我們即使按原路返回,最後也是會回到那個走不出去的冰河裏,不如直接到頂,看能不能打碎了冰層直接出去。
我覺得不靠譜,畢竟那冰層至今已有三千多年,硬度可能比生鐵都要強,更何況還有那麽高的距離,即使能打碎,我們也沒有辦法上去,雖然沒有心思開口,但我還是不得不出聲提醒胖子,道:“别瞎扯,這法子行不通。”
胖子也沒有再扯犢子,想是很照顧我的心情,說話相當簡潔:“那你說怎麽辦?”
我此刻大腦依舊很混亂,僵硬的如同一塊鐵,但也不得不思考,許久才理通思緒,道:“咱們沒有帶打盜洞的工具,即使帶了,外層都是岩石和堅冰,也沒什麽用,現在的出路,隻有從墓裏本身的通道走。第一條通道,是主墓門,就是那扇青銅門,但它的出口外,是一個走不出去的冰堆,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走回頭路。第二條通道,是墓室的生門,也就是封口,這座墓處在山體中,有沒有封口很難說,但現在我們也隻能試一下,實在不行,隻能回頭走。”
胖子聽我說完,起身四顧,最後說道:“該找的地方,咱們都找的差不多了,現在就這八個石洞,如果我沒猜錯,你二叔或者是解小九,他們中肯定有一隊人馬進去了,吳……三爺當初,肯定也進入過其中的生門,并且把贊生經帶了出來,咱們現在,必須要想想,該進哪一個洞。”
這八個洞窟的設計,跟摸金派的風水陣法有很大的關系,但偏偏胖子是個半吊子,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我更是一竅不通,憑我自己那一點皮毛的理解,生門應該處于乾陽之位,乾位是至剛至陽,至清至明的位置,有生生不息的意思,其它七位,皆對應風雷山澤,水火陰阙,都不是什麽好位置,但這樣會不會太低估古人的智商了?如果就這麽容易被我找到,那這個機關的設計,豈不是太過兒戲?
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最後胖子急的一拍包袱,道:“不想了,咱們兩個臭皮匠,對這東西一竅不通,再怎麽想也想不出來的,幹脆一個一個試,一發現不對勁,咱立馬撤,先從你選的乾位開始走。”胖子雖然說的不靠譜,但現在确實沒有其它辦法可想,于是我倆便整了裝備,一人端着一把槍,由胖子拿着手電打頭,開始進入了處于正前方的乾位山洞。
山洞裏黑漆漆一片,射電光芒有限,目光所及處不過三四米,到處都是朦胧一片,地闆上鋪着密密麻麻的青磚,洞口高有兩米,剛好能容人直立行走,洞頂上方還漲着青苔。
這座天淵棺椁,并沒有遵循墓不走風的原則,相反,整個墓并不是封閉的,山水交融,完全打破了我對古墓的認識,水汽彌漫,到處都是潮濕的。
我跟胖子一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精神高度集中,眼耳鼻并用,留意着周遭的一切變化。
而就在這時,我前方的胖子突然停住了,接着,他沖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上前,我心中一驚,立刻輕手輕腳的快步走上去,接着,我看到了地上有一件染紅了的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