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個唏噓一陣,卻還未盡興,又轉了話題繼續:“對了,我記得三百多年前一次有幸谒得帝君,他身旁跟了隻紅得似團火的小靈狐,聽太晨宮的幾位仙伯提及,帝君對這隻小靈狐别有不同,去哪兒都帶着的,可前幾日服侍太子殿下的婚宴再次谒得帝君,卻并未見到那隻小靈狐,不知又是爲何。”
後一個停頓良久,歎道:“那隻靈狐,确是得帝君喜愛的,不過,在太晨宮盛傳帝君将迎娶帝後的那些時日,靈狐便不見了蹤迹,帝君曾派人于三十六天四處尋找,終是不得而知。”
鳳九貼着假山背,将裝了瓜子的油紙包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來回了好幾次,後一次太用力抛遠了,油紙包咚一聲掉進假山旁邊的小荷塘。兩個侍女一驚,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後漸人聲,應是跑遠了。
團子憋了許久憋得小臉都紅了,看着還在泛漣漪的荷塘,哭腔道:“一會兒看戲吃什麽啊?”
鳳九站起來理了理裙邊要走,團子垂着頭有點生悶氣:“爲什麽天上有隻靈狐我卻不知道。”又很疑惑零級大神/19181/地自言自語:“那那隻靈狐後來去哪兒了呢?”
鳳九停住腳步等他。
正有晨曦自第七天的邊緣處露出一點金光,似給整個七天勝景勾了道金邊。
鳳九擡起手來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仰着頭看那一道刺眼的金光:“可能是回家了吧。”又回頭瞪着團子:“我說,你這小短腿能不能跑點啊。”
團子堅貞地把頭扭向一邊:“不能!”
直到擡眼便可見承天台,鳳九才發現,方才天邊的那道金光并非昴日星君鋪下的朝霞晨曦。
她站在承天台十丈開外,着實地愣了一愣。
近在咫尺之處,以千年寒玉打磨而成的百丈高台不知爲何盡數淹沒在火海之中。若不是台上的迷谷施了結界盡力支撐,烈火早已将台子上一衆瑟瑟發抖的歌姬吞噬殆盡。方才驚鴻一瞥的那輛馬車也停留在火事跟前,馬車四周是一道厚實結界,結界裏正是一别三百餘年的知鶴公主,迷谷似在大聲地同她喊些什麽話,她的手緊緊握着馬車轅,微微側開的臉龐有些不知所措。
烈火之後突然傳來一聲高亢嘶吼。
鳳九眯起眼睛,終于搞清楚這場火事的起源:一頭赤焰獸正撲騰雙翼脫出火海,張開血盆大口逡巡盤旋,口中不時噴出烈焰,盤旋一陣又瞪着銅鈴似的眼重沖入火海,狠狠撞擊迷谷的結界。那透明的結界已起了裂痕,重重火海後,舞姬們臉色一派驚恐,想必哀聲切切,因隔了仙障,未有半點聲音傳出。就像是一幕靜畫,卻令人感到詭谲。
知鶴這一回上天,她的動機其實相當明确,明着是來赴連宋君的千花盛典,暗着卻是想偷偷地見一見她的義兄東華帝君。這個重返九重天的機會,賴她前幾日投着白淺上神的喜好,在自個兒的仙山裏挑了幾位會唱戲的歌姬呈上來。因着這層緣由,也就打算順便地來看一看這些歌姬服侍白淺服侍得趁意不趁意。
卻不知爲何會這樣的倒黴,不知誰動了承天台下封印赤焰獸的封印,她驅着馬車趕過來,正趕上一場浩大的火事。
她其實當屬水神,從前還住在太晨宮時,認真算起來是在四海水君連宋神君手下當差,輔佐西荒行雲布雨之事,是天上非常難得的一個有用的女神仙,即便被貶谪下界,領的也是她那座仙山的布雨之職。
但她也曉得,以她那點微末的布雨本事,根本不是眼前這頭兇獸的對手。她想着要去尋個幫手,但結界中那褐衣的男神仙似乎在同她喊什麽話,他似乎有辦法,但他喊的是什麽,她然聽不到。
踟蹰之間,一抹白影卻蓦然掠至她眼前,半空中白色的繡鞋輕輕點着氣浪,臂彎裏的沙羅被熱風吹起來,似一朵白蓮花迎風盛開。
她看着那雙繡鞋,目光沿着飄舞的紗裙一寸一寸移上去,啊地驚叫出聲。
記憶中也有這樣的一張臉,涼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杏子般的眼,細長的眉。隻是額間沒有那樣冷麗的一朵鳳羽花。
可記憶中的那個人不過是太晨宮底層的奴婢,那時她不懂事,不是沒有嫉恨過一個奴婢也敢有那樣一幅傾城色,唯恐連東華見了也被迷惑,百般阻撓她見他的機會,私底下還給過她不少苦頭吃。有幾次,還是極大的苦頭。
她驚疑不定:“你是……”
對方卻先她一步開口,聲音極冷然:“既是水神,遇此火事爲何不祭出你的布雨之術?天族封你爲水神所爲何來,所爲何用?”
說完不及她開口反駁,已取出腰間長笛轉身直入火海之中。
多年以來,鳳九幹兩件事是敬業,一件是做飯,另一件是打架。避世青丘兩百多年架可打,她也有點寂寞。恍然看到赤焰獸造事于此,說不激動是騙人的。
茫茫火海之上,白紗翩舞,笛音缭繞。那其實是一曲招雨的笛音。
袅袅孤笛纏着烈火直沖上天,将天河喚醒,洶湧的天河之水自三十六天傾瀉而下,瞬間瓢潑。火勢略有延緩,卻引得赤焰獸大爲憤恨,不再将矛頭對準迷谷撐起的結界,口中的烈焰皆向鳳九襲來。
這也是鳳九一個調虎離山的計策,但,若不是爲救台上的迷谷及一衆歌姬,依她的風格應是直接祭出陶鑄劍将這頭兇獸砍死拉倒,當然,鑒于對方是一頭勇猛的兇獸,這個砍死的過程将會有些漫長。可也不至于如現下這般被動。
鳳九悲切地覺得,自己一人也不能分飾兩角,既吹着笛子招雨又祭出神劍斬妖,知鶴是不能指望了,隻能指望團子一雙小短腿跑得些,将他們家随便哪一位搬來也是救兵。
她一邊想着,一邊靈敏地躲避着赤焰獸噴來的火球,吹着祈雨的笛子不能用仙氣護體,一身從頭到腳被淋得透濕。大雨傾盆,包圍承天台的火海終于被淋出一個缺角,赤焰獸一門心思地撲在鳳九身上,并未料到後方自個兒的領地已被刨出一個洞,獵物們一個接一個地都要逃走了。
這麽對峙了大半日,鳳九覺得體力已有些不濟,許久沒有打架,一出手居然還打輸了這是絕對不行的,回青丘要怎麽跟父老鄉親交代呢。她覺得差不多是時候收回笛子祭出陶鑄劍了,但,若是從它的正面進攻,多半是要被這家夥躲開,可,若是從它的背後進攻,萬一它躲開了結果自己反而沒躲開被刺到又該怎麽辦呢……
在她缜密地思考着這些問題、但一直沒思考個結果出來的時候,背後一陣淩厲的劍風倏忽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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