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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承擔所有

回到軍區招待所,已經是傍晚時分,又跟老猛他們聚過餐之後,兩人便回到了房間,這次,倒沒有喝太多的酒。

一回到房間,星夜便立刻沖進浴室就想好好的泡一番,沖去一身的沙塵味,戰北城則是悠閑的坐在沙發裏看着電視。

半個小時過後,浴室内忽然傳來了星夜那清冽的嗓音。

“幫我拿一下衣服過來。”要起來的時候,才想起來沒拿衣服,星夜不免有些尴尬,隻好硬着頭皮跟坐在外面的男人喊了一句。

戰北城眯着黑眸幽然望了那浴室的門一眼,并沒有答話。

不一會兒,有些氣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幫我拿一下衣服。”

直接屏蔽,當做沒有聽到,鎮靜的将電視的音量調大。

“戰北城,給我拿一下衣服。”一個略微薄怒的聲音響起。

“哪一件?”深沉的男人終于開口回了一句。

“我不就帶了兩套衣服嗎?把睡衣拿過來。”浴室裏頭的人馬上回答。

大步的走到床邊,很快的從旅行袋裏翻出衣服,給星夜送了過去。

曲着手指,輕輕的扣了扣門,“開一下門。”

很快,門微微開了一條小縫,一隻光潔的素手緩緩的從裏面伸了出來,透過那狹窄的門縫,戰北城不經意瞥到了她正扯着一張浴巾捂着自己的胸口。

火速的接過衣服,便立刻的‘呯’的一聲,關上了門,而戰北城卻若有所思的盯着那門看了很久,搞什麽?又不是沒見過!無奈的搖了搖頭,煙瘾一上來,又不由自主的從摸出煙包,利落的取出一根,漫不經心的點燃了一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很快,一陣開門聲響起,潔白的指尖從他掌心擦過,手上的煙支,就連手裏的煙包跟打火機也被盡數沒收了。

冷冷的眼神帶着警告的意味瞥了倚在牆邊的戰北城一眼,“想我陪着你一起吸嗎?”

說着,很快就将那支還燃着的香煙往嘴邊移了去。

黑眸一沉,大手一抓,将星夜手上的東西統統奪了過來,一聲不吭的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裏,然後大步走過去,抓起床上的睡袍,不緊不慢的進了浴室。

有些腰酸背痛的走了床邊,頭發依然還濕漉漉的,房間内的電視依然還開着,播着的節目好像是很熱火的一個節目,星夜緩緩的坐了下去,一邊悠閑的擦着她那秀發,一邊看電視。

不久,戰北城就一身清爽的從浴室裏出來了,很快就走到床邊挨着星夜坐了下去。

“明天早點出發,從這裏駕車過那邊,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到達那個小鎮,如果,他真的在那裏,就不用擔心找不到。”低緩的嗓音傳來了。

手中的動作緩緩的停了下來,深瞳悄然一滞,微抿的紅唇微微一動,想要說着什麽,但良久,也沒有開口,隻是暗暗的垂下眼簾,彎腰收拾着床上的衣服。

一隻大手緊緊的握住了那雙柔軟的的素手,長臂往她的肩頭攬了去,很快就将她擁入了懷裏,就是這麽緊緊的抱着她。

“我怕我找不到他,如果這次再找不到,我就不想再找了。”平靜的語氣伴着一絲蒼白的淺笑,看在戰北城心裏,卻感到一陣莫名的疼痛。

“一定能找得到。”他隻能這麽跟她保證着,眸光很堅毅,“早點休息,明天早點出發,嗯?”

星夜淺淺的吸了口氣,才幽然從戰北城懷裏退了出來,繼續收拾着床上的東西,而,在收拾戰北城那件大風衣的時候,卻發現衣服的袖口開線了。

“怎麽弄到的?”星夜微微蹙着眉看着那道縫口良久,才偏過頭瞥了戰北城一眼。

“不知道,可能是被樹枝刮到了。”戰北城淡然望了那衣服一眼,又将視線移回了電視屏幕上。

星夜又淡淡的望了戰北城一眼,平靜的轉過頭,清冽的語氣響起,“把背包拿過來。”

戰北城挑了挑眉,但很快就伸手拿過椅子上的背包,遞給了星夜。

星夜一把接過來,利落的拉開拉鏈,利索的從裏面找出了針線,穿針,抓過風衣,專心緻志的縫補了起來。

整齊的針腳,平整的線條,她穿針引線的功夫不弱。

深邃的眼眸飛快的掠過一道亮光,但很快就被壓制了下來,大手拿過旁邊的大毛巾,一邊輕柔的替她擦頭,一邊靜靜的看着星夜。

“好了。”幹脆利落的打了個結,斷了線,便将衣服扔到了戰北城的懷裏,然後收拾好背包,戰北城則是扯過那縫合處瞧了瞧,俊臉拂過一個滿意的微笑。

“小飯桶的手藝不錯。”他不吝的贊賞一句,其實他有點詫異她竟然會針線活,而且還時刻把這些東西帶身上,要知道……

不過,她一向都是這樣令他另眼相看的。

好像能看出戰北城心裏的疑慮似的,微涼的語氣悄然拂過耳際,“出門在外,會經常遇到這樣的事情,随身帶着,方便一點。”

尤其是像她這樣連衣服都懶得多帶一套的人。

第二天,星夜很早就起床了,夜裏清醒了很多次,心底按捺着那分難言的激動與期盼,有好幾次都往窗那頭望了去,沒有看到那道黎明的曙光,幾次又失落了下來,終于,嘹亮的軍号聲響起,她才立刻爬起來了,竟然也不感到怠倦。

天剛灰蒙蒙亮,戰北城跟星夜便從軍區出發了,駕車的,是星夜,駕車的技術令戰北城有些刮目相看,平穩快速,足以見她之前越野的本事,到底是渴望自由的人,壓制着心底的那一個期盼,一心隻想着趕路,于是本來以爲要到傍晚才能到達目的地,但兩人卻在下午三點多鍾就已經到達。

目标地是巴丹吉林沙漠附近的一個無名的小鎮,根據路線指示,遠藤淩川最後出現的,就是在這個無名的邊陲小鎮。

這是一個無名小鎮,伫立在荒漠邊上的一個無名小鎮,開車穿過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和荒漠,再越過那一片黃色的胡楊林遠遠就能看到了。

小鎮顯得很陳舊,沒有江南水鄉那樣的依山傍水,春光绮旎,這裏顯得有些蒼涼,狹窄的街道,腳下的街道沾滿了塵沙,偶爾可以見到幾個悠閑的婦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笑嬉鬧,講的都是當地的方言,兩人都聽不懂。一個寫生的旅人正背着寂寞的行囊,站在小鎮口久久遙望着這座小鎮,時而皺眉,時而微笑。到處可以看見老阿婆們坐在街道邊,眼前擺着自己納的鞋墊,還有一些小孩的小布鞋,或者是一些小小的飾品,幾個小孩正在街邊互相打鬧着,整個小鎮似乎就這樣籠罩在一份淡淡的朦胧裏,帶着一些泛黃,仿佛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張古老的相片,浮動着泛黃的回憶,顯得有些陳舊。

吉普車很快就駛進了小鎮,行人們有些詫異的望着那車子一眼,很快又繼續自己的事情。

找了很久,才找到小鎮上唯一的一間小旅館,還好,小鎮人口流動不大,小旅館很空。

“老闆,我們住店。”低沉的聲音驚醒了靠在櫃台上打盹的店老闆。

搖了搖頭,眨了幾下眼,打了個哈欠,才擡頭望了望眼前的一男一女,豆大的圓圓的眼睛劃過一道贊歎,不禁有些發傻。

‘咚咚’星夜微曲折手指輕輕地扣了扣櫃台,“我們訂一間雙人間。”

清涼的嗓音傳來,店老闆才勉強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很快的從抽屜裏拿出一把鑰匙,遞給了戰北城,“好的,二樓第二間,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對了,請在裏登記一下你們的資料。”

“嗯。”戰北城應了一聲,很快拿起筆在那張登記表上唰唰留下幾個字,然後就提着行李拉着星夜往樓上走了去。

房間很簡陋,一張簡單的雙人床,一張梳妝台,一張茶幾排着兩張椅子,再配着一個小小的衛生間,僅此而已,連電視機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麽電腦了。

店老闆送了一些茶水跟點心上來,很快又退了下去。

星夜平靜的将黑色背包往梳妝台前的椅子上扔了去,往床邊走了過去,翻了翻那床,沒有發現什麽不對,便立刻将自己抛進床内。

“你确定父親真的在這裏嗎?這裏可是連一間旅館都難找。”略微有些疲憊的聲音響起。

“嗯。”戰北城緩緩的将手上的行李袋放到了床邊,脫下身上的風衣往床上扔了去,轉身走過去,随手倒了兩杯茶,“一個小鎮,找人不會太難,剛剛那個行人也說了,這裏是鎮上唯一的一家旅店……,等等,唯一的一家旅店?”

而這時,星夜也機靈的爬了起,秋瞳淺淺,幽然望着戰北城。

“我們馬上去找店老闆問問。”說着便一手抓過衣服往肩上披了去,匆匆忙忙的出了門,星夜則是急切的跟了上去,滿頭淩亂的長發都沒來得及清理。

店老闆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正專心緻志的打着算盤,掐着手上的賬本算着帳。

“老闆。”戰北城大步的走到了櫃台前,輕扣了一下桌面,老闆很快就擡起了頭。

“兩位還有什麽地方需要幫忙的嗎?”老闆很和善的開口詢問道。

“我想請問一下,這裏是不是住着以爲叫遠藤淩川的旅客?老闆,麻煩你幫我查看一下,他是不是就住在這間旅館裏,剛剛聽人說你這裏是鎮上唯一的一間旅館,他肯定就是住在這裏,麻煩你幫我找找。”店老闆的話一落,星夜那清涼中略帶着急促的語氣馬上就傳了過來。

“星兒,你先不要着急,慢慢聽老闆說。”戰北城安慰了星夜一句,然後才轉頭對着老闆開口,“麻煩你幫忙查查,謝謝。”

店老闆立刻微笑的回答道,“這裏并沒有什麽遠藤淩川,這旅館裏也就那麽幾個旅客而已,沒有姓遠藤的旅客,抱歉。”

聞言,星夜那張明澈的笑臉立刻就暗了下去,清眸也開始黯淡了起來。

而戰北城卻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眯起眼,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那有沒有一個叫北川一粒的人?”

“抱歉,這個名字也沒有聽說過。”店老闆笑道。

“那附近還有别的小鎮或者村莊嗎?”戰北城低沉的問道。

店老闆搖了搖頭,“我們這裏是這邊荒漠唯一的一個小鎮了,再往裏面,就是額濟納大漠了,那裏沒有任何的人煙,連一根草也沒有,更别說什麽村莊小鎮了,哦,那裏倒是有一座死城,早幾百年就消失了荒廢掉的死城,連瘋子也不會去的地方。”

“那我能不能看一下你這裏的旅客登記資料?”戰北城并不死心,他相信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

“這?”店老闆有了一些爲難。

“放心,我們隻是在尋找一個失蹤了很久的親人,希望你能行個方便,謝謝。”開口說話的,是星夜,誠摯的語氣令店老闆沒有拒絕的理由。

隻好點了點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大沓資料,遞給了戰北城,“就是這些了,堆積了好幾年了,有些老旅客認識了就沒有在登記,隻是在之前的登記表記個數就行,你們慢慢看吧。”

星夜很快就搶過了戰北城手上的資料,一臉的希翼,仔細的翻看着,很快,随着手上的資料越來越薄,星夜也漸漸的慌了起來,還是找不到!

淺淺的吸了口氣,才繼續着手上的動作,終于,一張龍飛鳳舞的字迹映入了眼簾,看到右下角那個新簽下的日期,清眸終于迷蒙了起來,喉嚨有些梗塞了起來。

緩緩的拿出那張資料,雙手竟然有些怎麽也抑制不住的顫抖,擡起頭,有些脆弱的望着戰北城。

大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那瘦弱的肩膀,接過了她手裏那張資料,遞到了店老闆的跟前,“老闆,這位旅客現在是否還在這裏?”

店老闆緩緩的接過那張資料,看了幾眼,然後笑道,“原來你們要找那川先生啊,他最近才剛剛回來的,不過,他現在并不在鎮上,好像去了大漠深處,那天見他買了一大堆的幹糧,一大早就出發了,挺可憐的一個人,他來過這裏好幾次了,從來沒有見過他說過一句話,不知道是耳朵不太好使還是不會說話呢,不過,他每次一來,都會給小鎮口的那個賣草帽的聾婆子畫上一張畫像,那畫可真是畫得好呢,跟真的似的,而且,他每次一來總會在小鎮上住上一段時間,兩三個月吧,後來,我看他這麽長住着不方便,就将一件小鎮口的一間房子租給他了,對了,他還親手給我畫了一張黃昏大漠圖作爲答謝禮物送給我呢,喏,你們看,我把它挂在大廳裏,就是那幅畫!”

店老闆說着,便伸手往大廳裏頭的那面牆指了去。

星夜詫異的轉過頭一看,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字迹,除了她的父親遠藤淩川,還能是誰的?

‘遺忘在記憶裏的黃昏大漠——北川一粒。’

“是他。”星夜忽然笑得燦爛,但那明澈的笑容裏卻是染着一絲悲傷,輕輕地合上眼,良久才睜開,悄然地問了店老闆一句,“他去了哪裏?”

店老闆搖了搖頭,“那天隻是見他往大漠深處的方向走了去,并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聽說去尋找什麽東西吧,聽說大漠深處偶爾也可以見到一小片的綠洲,哦,還有一個可能,他也可能去了黑城。”

這個那川先生一向很古怪。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星夜又問了一句。

店老闆頓時皺了皺眉,想了想,然後才回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川先生一般出門都會要過上一兩個禮拜才會回來,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又繼續出去,兩三個月之後就會離開了,一個人,行蹤不定。”

“可以帶我去看看他住的房子嗎?”平淡的語氣很是平靜,星夜擡眼望着店老闆,“拜托你了。”

店老闆歎了口氣,隻好點點頭,将資料收了回去,鎖上抽屜,然後從櫃台裏走了出來……

那是一間小小的土房子,有一些栅欄圍着,就在一棵大大的胡楊樹下。

“就是這裏了。”店老闆站在小鎮口遙遙地指着那個小小的房子開口道,“對了,那川先生好像也是大前天回來的,這會兒,估計是要再過上幾天才回來,你們可要至少等上好幾天了。”

戰北城點了點頭,對店老闆道謝,“謝謝你,你有房子的鑰匙嗎?我們想進去看看。”

“這,這是那川先生的房子,這樣恐怕不太合适。”老闆有些爲難的望着戰北城。

“算了,那就不爲難你了,謝謝你。”星夜很快就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了,有些感激地望了店老闆一眼。

“不客氣,哦,對了,那個聾婆子就是我說的那個人,那川先生平時很關照她。”店老闆又指了指坐在小鎮口的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開口道。

星夜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先回去忙,我們想到處逛逛。”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說着,好心的店老闆很快就踩着匆忙的腳步離去。

戰北城低下頭望了望一臉淡雅的星夜,臉上已經恢複一如既往的毫無褶皺,似乎反應很平淡。

“走吧,過去看看。”率先提着腳步走了過去,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夕陽裏被拖得老長老長。

星夜很快也跟了上去。

輕輕的打開栅欄,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碎石小路,院子裏很小,也很荒蕪,長着很多枯黃的雜草,一看就知道這房子平時沒什麽人氣,房子有些陳舊,門上的朱紅早已經褪了色,門闆也顯得很陳舊。

星夜輕輕的推了推門,門卻紋絲不動,隻好擡着眼望着戰北城。

戰北城了然點點頭,很快就從衣袋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往鑰匙孔裏探了去,撥弄了幾下,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一股熟悉的栀子花夾着一道淡淡的檸檬殘香馬上撲鼻而來,房間的光線并不是很好,有些昏暗,但是聞着這股熟悉而遙遠的氣息,星夜頓時有些怔住了。

很整齊簡單的一間房子,狹窄的白色單人床,一張半舊的茶幾兩邊配着四張椅子,很潔淨,床邊立着一個小小的書櫃,上面很空,除了幾本書跟幾沓厚厚的稿紙之外,就是整齊的擺放着一些形狀各異的石頭,床頭則是放着一疊整齊的衣物,跟一個旅行袋,房間很幹淨,靠南的那面窗戶緊閉着,窗台上種着一個鮮綠的仙人掌。

星夜緩緩的走了過去,打開了窗戶,一縷陽光很快就照了進來,悠然閉上眼,吸了口氣,才轉過頭望着正一臉擔憂的望着自己的戰北城,釋然的開口,“他一定就在這裏,二十多年了,仿佛,也就是隻記得這道淡淡的味道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老了很多,記憶之中的父親總是像一個天使一樣,帶給我的,不僅僅是細心的呵護,更是教會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每次跟他去夕陽的海邊,就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光,總感覺他的出現,就好像你出現一樣,總是披着一身的陽光。”

戰北城将手裏的小刀收了回去,拉了張椅子,緩緩的坐了下來,壓低了嗓音開口道,“父親跟母親是怎麽回事?”

一直沒有問出口的問題,終于說出口了。

星夜并沒有太大的驚訝,回到戰北城的旁邊坐了下來,“我該怎麽跟你說呢?”

說着,便幽然低下頭,思索了很久,才低聲回答,“父親,他活得很卑微。他本來也應該是光芒萬丈的人,就是因爲一個永遠不會愛上他的女人,他放棄了一切,卻換不來母親片刻的傾心,這樣的痛苦别人很難體會得到。”

“父親一直說,他還欠着母親一個婚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補得上,可惜到現在,已經永遠沒有機會了,之前,我一直很不明白,父親爲什麽會就這樣丢下我跟母親,但後來,我很快就明白了,沒有了希望的等待,就隻能……”

戰北城那深沉的眸子微微沉了下去,終于沒有再追問,而是擡頭環視了這間房子一圈,而星夜卻已經朝床頭走了過去,緩緩地拿起了那一疊整潔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也不會一時回來這麽快,天黑了,我們先回旅館,留個便條讓他知道我們來過就行。”戰北城建議了一聲。

星夜這才慢慢地将衣服放了回去,星眸一轉,溢彩漣漣,從書架上拿下筆跟紙,很認真的在紙上寫下了這麽一段話:

‘因爲一直等不到您,所以星兒找過來了,如果您看到了這張紙條,請您停下前行的腳步,回頭看看我,哪裏也不再去,等着我。——你的星夜’

将紙條放在茶幾上,拿一隻杯子壓住了,最後看了這個小屋一眼,然後便戀戀不舍的離開了。

然而,時間過得飛快,接下來的幾天裏,星夜跟戰北城也去了大漠,是去了遠處的小綠洲,不算大漠深處,勉強可以駕車。本來也是想就這麽幹坐着等的,但星夜按耐不住了,就想讓戰北城在小鎮裏等着,而她則是一個人獨自去大漠,但戰北城想也沒有想直接拒絕。無奈之下,隻好交代了店老闆幾句,準備好了幹糧,便駕車出發了。

拖着一個疲憊的身軀回到小鎮,已經是五天後的事情,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寒風呼呼直吹,沙塵不斷,小鎮上一大半的燈都已經滅了,隻留下幾盞稀稀疏疏的點綴着這個小鎮,昏暗的燈光還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呼嘯的狂風不斷,到處傳來一陣‘嘩嘩’的撞擊聲,空氣裏潛着一絲森冷。

消瘦而寂寞的身影踩着沉重而疲憊的腳步從狹窄的街道上走過,手裏拿着一個手電筒,肩上是那沉甸甸的黑色背包。

一路直走,直到小鎮口的胡楊樹下才轉過方向,朝那個小房子走了去,很快的打開了栅欄門,踩着碎石小路,緩緩的從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

微弱的油燈也點了起來,燈光很幽暗,将肩上的行囊往椅子上放了去,借着昏黃的燈光,将行囊内的那幾張畫拿了出來,随手放到了茶幾上,然後又緩緩往茶壺摸了去,發現已經空了,枯瘦的手指很快就端着茶壺,跟那幾個茶杯往屋外走了去……

而同一時刻,小旅店門外,一輛吉普車緩緩地出現了。

車子靠邊停了下來,車門很快就被打開,星夜跟戰北城很快就下了車。

“老闆,有沒有見到他回來?”一進門,星夜便立刻問了店老闆一句。

“還沒有,我今天坐在這裏一整天了,還是沒有見他回來。”店老闆沉聲回道。

星夜點了點頭,秀眉間藏着濃郁的的疲憊感,清淡的聲音帶着一絲細細的沙啞,“嗯,我知道了,給我們弄點晚飯吧,可以的話,弄條魚,謝謝你。”

“好的,小姐不用客氣。剛好今天從别處弄來一批魚,呵呵,小姐真有口福。”

“老闆,先給她弄些熱水,好好洗洗。”低沉的嗓音響起。

“好的,我馬上讓人給你們送過去。”

“走吧,上樓好好泡一個澡。”戰北城有些心疼的望了那張疲倦的臉,壓低聲音開口道。

星夜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上了樓。

體貼的幫她把衣服準備好,熱水也很快就送了上來……

秋天的大漠還是挺冷的,尤其是像現在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晚,天外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在大漠裏轉了些日子,把兩人的體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但遠藤淩川依然還是不見人影。

但也沒有聽見星夜埋怨過一聲,經過這幾天的長途跋涉,讓戰北城更加體會到了這女人隐匿的冷淡的外表下,其實還有着一顆堅韌的心。

“在想什麽?”晨霧般清淡的語氣悄悄的擦過了耳際,戰北城很快的擡起頭,才發現星夜已經洗好了,正擦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站在自己面前。

“沒事,餓了嗎?我們先吃飯。”說着,便緩緩地往桌邊坐了去。

“還真有點餓了。”将毛巾往椅背上擱了去,然後在戰北城對面坐了下來,很快,一塊大大的魚肉就放進了她的碗裏。

“我們明天回去吧。”星夜一邊吃着某人夾過來的魚肉,平靜的開口道,看似平淡的語氣裏夾着一絲隐忍的疼痛。

戰北城稍稍一滞,執着筷子的手停了下來,漆黑的眼睛沉澱着一絲柔和與憐惜,視線靜靜的落在對面埋頭吃飯的女人的身上。

“你那邊耽誤不了,而且……,三天後,是母親的忌日。”她又補充了一句。

“聽你的,回去我們讓人幫找。”良久,戰北城才回答,一塊魚肉又落進了星夜的碗裏。

晚飯過後,戰北城便沖了個涼水澡,疲憊感頓時洗去了不少,昏暗的燈光下,連看着書都覺得眼睛有些疼,星夜也沒有太大的精力,索性直接倒在戰北城懷裏睡着,秀眉時而深蹙,時而舒緩,睡得并不好,戰北城隻能收緊了雙臂……

次日清晨,當天邊染上了一道美麗的紅霞,星夜也清醒了過來,不知爲什麽,心裏總是潛着一絲的不安,利落的梳洗之後,連早餐也顧不上吃,就直接往小鎮口的那個小屋跑了去。

門依然還是緊閉着……

又是大半天的車程,兩人直奔火車站,老猛派了一個年輕的士兵送了一大堆特産過來,然後把車開了回去。

夫妻倆就這麽坐在候車室裏等待着列車的到來。

星夜紅唇緊閉,神情有些恍惚,染着一身的蒼涼,就連手上的水歪一邊,流出來沾濕了衣角,她都沒有感覺到。

“星兒……”邊上傳來了他那感性的聲音。

“嗯?”她眼裏立刻閃過了一道清明,驚了一下,才感覺到自己手上傳來的涼意,清眸一低,才發現了自己已經被沾濕的衣角。

“你狀态很不好。”戰北城擔心的望着星夜,沉着嗓音開口。

“我沒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垂下眼簾,兩隻素手輕握在了一起。

而這時候,火車站外,一輛出租車緩緩的在門前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一個消瘦的黑色身影提着一個行囊徐徐出現了。

“先生,找給您的錢!先生!”司機晃着手裏的鈔票朝那個蒼涼的身影喊着,可是那人卻好像沒聽見似的,沉重的腳步已經往安檢處走了去。

而快要進去的時候,他終于又回過身,擡着那雙沉寂的眼眸,最後望了一次這片美麗的天空,很快的回過身不再帶有一絲的留戀,大步的通過了安檢門。

候車室内的人并不多,一眼望過去,也沒有見坐着幾個人。

安安靜靜的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默默地從行囊裏掏出一本旅遊雜志翻看了起來,看得很認真,而這時,胳膊忽然傳來了一陣輕砰,他淡然偏過頭望了過去,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在說些什麽。

那個中年男子在看到眼前這個穿着一件黑色襯衫的男子的臉之後,頓時瞪大了眼,露出了一道贊賞的光芒。

黑衣男子冷漠的望了中年男子一眼,很快的,又把視線重新放回書頁上。

而片刻之後,那個中年男子很快又碰了碰黑衣男子。

冷淡的眼神再次望了過來,那個中年男子嘴唇蠕動了一下,但是他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麽,但一看到那個中年男子摸了摸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小女孩的頭的時候,冷漠的眼神竟然就這麽柔軟了下來,深深的凝視着那個正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梳着兩條小辮子小女孩,久久沒有動。

隻見那個小女孩将手上的一顆糖果遞給他,小嘴也在輕輕的動着。

他緩緩的張開那枯瘦白皙的手指,接過了小女孩遞過來的糖果,冷峻而俊美的臉上劃過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修長而枯瘦的手往小女孩的頭上摸了去。

緩緩的擡起頭,清冷而深邃的眼眸望向那個中年男子,伸着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他聽不到。

然後又很是留戀的望了望那個小女孩,模糊之中,一張同樣稚嫩的漂亮的小臉蛋悄然浮現在了眼前。

不期然見到中年男子眼裏流露出的那抹同情而可惜的眼神,黑衣男子那清冷的眼神立刻染上了一絲冷厲,終于還是轉過頭去,繼續看他的書。

可是,忽然感覺到膝蓋處傳來一陣輕碰感,他又将視線從書頁上移開了,低下眸子一看,隻見那個小女孩正輕輕地扯着他的褲腿。

他怔了一下,枯枝一般的手指往衣袋裏伸了去,摸出一副助聽器戴上了。

“叔叔……,嘻嘻。”隻是能隐隐約約的聽到這麽一句,但他還是溫和的笑了笑。

“你叫什麽名字?”沙啞而悠遠的嗓音響起。

“卓……雅……”聽得不是很清楚。

“卓雅?”他彎下腰,燦爛如暗夜星辰一般的眸子與那個小女孩平視着。

隻見那個小女孩用力的點了點頭。

黑衣男子又摸了摸她的頭,“是個好名字。”

深眸掠過一道黯淡,直起腰,終于不再開口,緩緩的摘下耳上的助聽器,塞回了衣袋裏,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再擡頭看了看頭頂上方的提示消息,然後便提起了腳邊的行囊,往檢票處走了去。

“還要等半個小時,餓了嗎?”溫和而關切的聲音傳來。

星夜搖了搖頭,清眸不期然的掃了候車室一圈,人越來越少了,眼裏的底色很是失落,巨大的沉郁壓在心口,像一塊大石一樣,苦澀中帶着沉重。

“你這個樣子讓我很不放心,如果因爲這次的旅行,讓你更難過,我想,我也許錯了。”低啞的嗓音裏夾着一分自責。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明明知道他的消息之後覺得很開心,可現在,卻依然沒有見到他人……”

“不要說對不起,星兒,我不中意聽你跟我說對不起,你要相信這個世界總會奇迹出現,我說能找得到就一定能找得到,我能捕獲他的行蹤,也一定能幫你把他找到。”戰北城嚴肅的保證着,怕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奇迹?你要我相信奇迹?要是有奇迹,母親就不會不愛父親,她也就不會死了,外公也不會患上什麽癡呆症,父親也不會丢下我不聞不問二十多年,你要我怎麽相信?怎麽相信?”星夜終于不堪忍受的朝戰北城發火,将心裏所有火氣統統的發洩到了戰北城身上。

“奇迹是什麽?它從來都不會降落到我身上,父親走了,母親把我丢在無人的公路上,孤兒院的小朋友搶我的東西,整個世界都抛棄了我,我一無所有……”

“我讨厭你,爲什麽不幫我找到他,爲什麽給了我希望又讓它熄滅了,還把我扔在軍區裏一個人走掉,一消失就是一個多月連一個理由也不給我,都怪你!都怪你!我讨厭你!戰北城……”

隐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淚眼婆娑的瞪着戰北城,素手已經握成拳,雨點一般的拳頭瘋狂的落在戰北城的胸膛上,每一句話都是對他的控訴。

所有的脆弱都這樣暴露在他的面前,沒有了淡漠的外衣,也沒有了風輕雲淡的保護色,築得高高的心牆盡數崩塌,清瘦的身子仿佛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楓葉,輕輕的顫抖着。

戰北城一動不動的站着,任着她不停地捶打着,胸膛微微傳來一些疼痛感,卻怎麽也比不上心底的那道疼痛,深眸沉澱着隐忍的心疼,默默的望着她。

直到她打累了,緩緩的蹲了下去,将自己埋進了膝蓋裏,他才彎下腰拉起她,緊緊的抱住她,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好過一些,我願意承擔所有。”

感性的話語傳來,她不能自己的靠着他,開始默默的流着淚,很快就将戰北城胸前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

哭吧,哭出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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