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門口的階梯下的那一條寬敞的大道上,正穩穩地停着一輛出租車,一名一身绯紅色風衣的女子正緩緩從車上下來,美麗烏黑的柔順長發如同一條黑色的綢緞,散放着淡淡的光澤,披散在腦後,中間還系着一根绯紅色的蝴蝶結,依然還是一雙黑色的高跟長筒靴,一身的雲淡風輕,潔白秀麗的臉上沉澱的,隻是一副波瀾無驚,星眸裏充斥着一片寂靜的深幽。
女子正是星夜,剛剛從家裏趕出來的星夜。
跟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一個樣的,就是那一頭秀發上多了一抹绯紅色,平底跟的靴子換成了高跟的。戰北城想着,高跟就高跟吧,這樣站在一起,才有梯度,反正他也不矮!
出租車很快便離開了,星夜靜靜的站在那昏暗的雨幕裏,幾秒鍾過後,才淺淺的吸了口氣,幽然擡起頭望了望眼前這棟美麗的小樓,忽然感覺一道濕潤襲來,才發現,原來忘記了帶傘,雨絲絮絮飄飛着,雖然不大,但要是站上十來分鍾,應該也還是能淋濕肩頭的。一徐清風襲來,秀麗的長發迎風輕揚,绯紅色的蝴蝶結好像有一股想要飛翔的沖動,身子微冷,于是她輕輕的收緊了風衣,正要往階梯上走去,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什麽東西在靠近,接着感覺身後一暖,紛紛的雨粒好像從自己的身旁繞開了。
于是,星夜微微驚訝的擡起頭,發現自己頭頂上方的一方天空已經被黑色的大傘給遮住了,灰暗的天空也被隔在了外面,她詫異地轉過身,清眸緩緩往上移去,某人那高大挺拔的身軀就映入了眼簾,一身正氣凜然,綠色的軍裝穿在他身上,果然還是最好看的。
“用過早餐沒有?怎麽也不帶一把傘?證件都帶了嗎?”感性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責備,但又含着一絲細細的溫暖。
星夜姑娘忽然低下頭,似乎又猶豫了一下,才緩緩的從衣袋裏掏出一個暗紅色本本,遞到了戰北城的跟前。
戰北城一手接過來,翻開看了看,然後若有所思的盯了星夜一眼,沉聲道,“原來你姓風?風星夜?”
星夜姑娘點了點頭,輕聲回道,“不然你以爲我姓什麽?”
“誰知道你姓什麽?不過,過了今天之後,你可以姓戰!”铿锵的男聲傳來,帶着不可抗逆的堅決,黑眸泛着淡淡的光華,忽然又深沉嚴肅的望着星夜,沉聲問道,“你确定真的要跟我結婚,嫁給我,等于……”
“等于什麽?”星夜那清冽的嗓音傳來。
“等于嫁給了寂寞,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而且,我隻允許你現在反悔,過後就沒有機會了!”戰北城同志鄭重的開口道。
星夜幽幽的擡頭,淡淡的望了戰北城一眼,清風般的語氣悄然掃過耳際,“你再磨蹭,民政局的人都要下班吃飯了。”
戰北城劍眉一挑,果斷地将本子塞進口袋裏,一手輕扶了扶帽檐,然後果決的開口,“走!領證去!”
“放心吧,娶了我,你應該也不算吃虧吧……”輕飄飄的聲音實在是沒有什麽重量,但戰北城卻還是聽到了,隻是他并沒有開口的打算。
就這樣,一個高大的綠色身影穩穩地打着傘,傘下緩緩的走着一個绯紅色的身影,正慢慢地往民政局裏走了去……
天地依然還是灰茫茫一片,隐藏的天地間的,不過是浮雲那清冷的淚滴,春天的天氣就是這樣了,雲一來,天際間便暮霭沉沉一片,總要等着過上幾天,這稀薄的霧氣才會散去,暖陽才會再次出現。
雨依然還是靜靜的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進去似乎很久了,久到這街道兩旁的人影漸漸的多了起來,空氣裏除了飛舞的紛紛細雨之外,更是多了一道道熱鬧的喧嘩聲,一大一小的人影才緩緩出現在了民政局那莊嚴的大門……
沉默不語的走下階梯,停在了階梯的最後一級,星夜終于擡手,望着手裏那本沉甸甸的紅本,鮮豔的紅色很是紮眼,手心好像倏地傳來了一陣灼熱的滾燙,她有些顫抖的徐徐打開了紅本,看了看,她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恍惚如夢的感覺,有些不太敢相信這個事實。
她緩緩地偏過頭,望向一臉平靜收緊深沉的戰北城,星瞳裏閃爍着細細的柔和,玫瑰般美麗的紅唇輕輕一抿,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身旁的男子正深沉的望着自己,低沉的嗓音裏帶着一絲沙啞,“看好了嗎?沒看好就多看幾眼!拿着,兩本都看看!”
食指隔着白色的手套,指了指星夜手裏那本結婚證書,又将自己手上的那本一齊打開,塞進星夜的手中,漆黑的眼睛充斥着的,盡是深幽的光芒。
星夜驚訝的低下頭望了望手裏交疊在一齊的兩本紅本,終于緩緩地合上了,正要往衣袋裏塞去,冷不防,低沉的男聲傳了過來,“也拿給我看看!”
星夜不明所以的看着戰北城,感覺到手裏一空,乍一看,紅本已經被戰北城搶了過去,而他,卻連看都沒有看,直接塞進他的衣袋裏。
“那,那本是我的,每人一本……”星夜幽幽的望着戰北城,低聲說了一句。
戰北城卻不以爲然的瞥了星夜一眼,十分淡定的回道,“我幫你保管。”
柔和的唇線輕輕抿着,星夜隻好微擡着頭看着一臉深沉的男子,心底竟然湧過了一道複雜,就在剛才,當她在那結婚協議書上簽下‘風星夜’這三個字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就是把自己這樣簡單的賣給了他,這時候,要是說她心裏一點也不忐忑,一點也不激動,那定然是騙人的!
今早,其實也是徘徊了很久,她才趕過來的,心底隐約的充斥着一道忐忑,連她自己都驚訝一向處事果斷的她,竟然也會這般的躊躇了。
但,若是現在問她後不後悔,她卻依然可以堅決的告訴自己,這個選擇,是對的。當然了,她也隻能這麽告訴自己了,就當做自己安慰自己吧,星夜這麽想道。
戰北城眯着一雙深眸,靜靜的觀察着時而蹙眉時而釋然的星夜,低沉的聲音裏含着一絲暖意,“走吧,這裏有些冷。”
舉着傘,大黑傘将星夜罩住了,紛紛細雨就這樣被屏蔽外面,星夜一點也沒有被淋到,而戰北城的右肩卻染上了一些濕意。
“去哪裏?”淡漠的聲音傳來,幽瞳卻是直直的望進戰北城那雙鷹眸裏。
“你想去哪裏?”戰北城反問了一句,挑了挑眉。
星夜姑娘低下眼簾,素手輕輕地往自己的肚子按去,然後擡起頭看着戰北城,美麗的星眸裏閃爍着淡淡的流光,仿佛那冷雨夜裏那乍然劃過夜空的流星,清冽中帶着淡淡的光華。
戰北城同志那俊朗的臉上勾出一道如沐春風般的輕笑,“那就先去吃飯吧,你這麽積極,我當然要獎勵你。”
“你要獎勵我什麽?”星夜柳眉輕輕一掃,驚訝地問道。
“禮物暫時保留,以後再給你,當做結婚禮物。”
星夜頓時蹙了蹙眉,等于白講!這男人這是在給她開空頭支票嗎?幽然掃了戰北城一記,淡然的往車子的方向走了去。
其實,戰北城從來就沒有開過空頭支票,他隻是沒有想好,該送她一份什麽樣的結婚禮物而已,人家這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麽嫁給他了,戰北城覺得,他算是賺到了,所以,他不想讓她感到任何的委屈,可是,他該送她什麽呢?
“在想什麽呢?肩頭濕了,擦擦。”清冽如風的聲音傳來,将戰北城從沉思之中拉了回來,低下視線望了過來,看到了他的星夜姑娘正淡淡的望着他的肩頭。
而戰北城卻隻是輕描淡寫的掃了肩頭一眼,一把扯開那風衣往車後座扔去,低沉有力的嗓音響起,“你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婚禮?”
銳利而深沉的鷹眸掃了一臉平靜的星夜一眼,心裏卻浮起了一道希翼,和一道說不出來的,似乎很微小的期待,可是若是要問他是什麽期待,他也答不上來。
婚禮?什麽樣的婚禮?戰北城的問題,讓星夜姑娘有些茫然了起來,之前,她完全沒有想象過自己要結婚的場面,也從來沒有期望過要嫁給誰,現在讓她告訴他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婚禮,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幹澀的喉嚨裏好像流過了一道苦澀,娴靜淡雅的容顔美麗如萬丈冰山上盛開的雪蓮,散發着淡淡的,清涼的幽香,清雅的氣息飄渺如紗,清眸裏悄然染上了一絲迷離,她偏着腦袋,青絲柔柔的劃過了肩頭,遮住了那半張潔白的小臉,沉默了很久很久,好像隔了一個世紀那般的長遠,微微沙啞之中帶着絲絲清冽的語氣終于傳來,“我說了,你會答應嗎?”
戰北城穩穩地把着方向盤,漆黑的眸子一沉,欣然點了點頭,沉着嗓音道,“嗯,這個由你決定,決定權給你。”
星夜姑娘眉梢漸漸的舒緩了下來,潔白的小臉染上一彎柔和,輕緩的開口,“那,婚禮就不必舉行了,證領了就行……”
“不行!”不等星夜将話給說完,戰北城同志那堅決不可違逆的語氣立馬傳了過來,“你當結婚是兒戲不成?”
聞言,星夜便暗暗的垂下頭,心就有那麽一瞬間涼了一把,索性也就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将頭微轉過一邊,眸光淺淺,留在車窗外的春雨沐浴圖上。
沒有聽到聲音傳來,戰北城黑眸一暗,剛毅的俊臉頓時松了下來,換上了一道柔和,低緩的開口問道,“有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此生能有一場轟轟烈烈的跨世紀大婚禮,怎麽你就那麽傻!”
低低的責備聲中卻飽含着溫暖,感性的話語,讓星夜聽了,心裏也是怔了一下,她緩緩的轉過頭,深幽的眸光裏閃爍着美麗的小星星,星光清晰可見,“我不在乎那些儀式,你剛剛還說了,這個事情,決定權交給我的,你想反悔……”
清淡的聲音不大,卻是含着一絲淡淡的幽怨,聽在戰北城耳中,就跟一根針似的,刺得他耳朵疼,再看看那張波瀾無驚的小臉,得了,她決定就她決定吧!
黑眸又專注的盯着前方那寬敞的大道,低沉有力的嗓音響起,“行,婚禮就暫時不舉行,過段時間補上!”
星夜姑娘這才緩和了一下,卻又被戰北城同志接下來的一句話給吓得個魂飛魄散了!
“吃完飯,趕緊回去收拾東西跟我回家,我讓爺爺奶奶他們做好飯等着我們。”
‘呯!’一個輕輕的碰撞聲傳來,戰北城立刻減慢車速,警惕的往星夜那邊望了去,正發現他的星夜姑娘正蹙着眉,伸着左手正揉着右手的肘部,一看就知道是碰上了車的窗框。
輕輕的搖了搖頭,很快的将車子靠右邊停了下來,星夜隻感覺自己那隻被撞疼的胳膊被某人一拽,接着,皮膚上傳來了一股淡淡的清涼,然後一股濃郁的藥味襲來。
她暗暗的低下視線,正發現戰北城同志手裏正拿着一瓶消腫止痛藥,專注的往她那撞疼的胳膊上抹啊抹,威嚴的帽子遮住了他那嚴峻威武的俊臉,星夜并看不到他那深邃的眸光,其實是帶着一點細微的心疼的,但是,星夜不知道,戰北城自己也沒有察覺出來。
看着,看着,于是,星夜姑娘心裏就有些柔軟起來了,清麗如水蓮花一般的容顔劃過一抹清淺的波紋,如同暖風吹動了幽靜的湖面,一道微小的褶皺出現了……
“有點難聞。”星夜姑娘蹙了蹙眉,輕聲開口。
“不難聞能讓你那麽快就不疼?”戰北城悄然掃了星夜一眼,将藥旋好,放回原位,“小心點!”
玫瑰般柔軟的紅唇輕抿着,星眸中有了一絲掙紮,十指輕輕交疊在一起,清冽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安的忐忑,“能不能,能不能過幾天……”
戰北城劍眉一揚,詫異的望着星夜,道,“什麽過幾天?”
“過幾天再去你家……”星夜揚着一張潔白的面容,有些忐忑的看着戰北城,“要不,你先回家,不用你帶我去吃飯,我自己就好。”
“風星夜,我看你這覺悟性絕對有問題,半個小時之前,我們幹了什麽?”低斥的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滿,“我們結婚了,結婚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從法律上講,你現在是我戰北城的妻子,我的人,你不跟我回去,你還想去哪裏?還想着你的蒙古大草原呢?還是想去撒哈拉沙漠了?”
“我沒說不跟你回去,你有聽到我說不跟你回去嗎?我隻是想過幾天,有些事情需要一點時間處理,這件事情太突然,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柳眉輕輕一皺,燦爛的星眸開始黯淡了下去。
深眸中充斥着一道無奈,卻又同時漂浮着理解的流光,深深的望了低着頭沉默的女子一樣,戰北城發動了車子,低沉的嗓音也跟着傳來,“拿你沒辦法!難不成你是打算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去?”
“你可以搬過來,我過幾天再跟你回去,等我忙完就好。”星夜淡漠的開口,黑瞳裏沉澱着一絲幽深,卻還是帶着一分迷離的怅惘。
稍稍加大車速,戰北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等下讓小孟将我的行李拿過去,就依你的意思,過幾天我很快就要回軍區了,要待上一個星期之後才能回來,到那時,再帶你回去,到那時你再給我磨蹭,看我怎麽收拾你!”
霸道中帶着溫和的威脅語氣傳來,聽在星夜姑娘耳中,卻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倒是覺得挺溫暖的,像股春風似的,拂過那低垂的楊柳,嫩綠色的柳條就這樣在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星夜就在想,她一定是腦袋的某個零部件出現問題了,不然,就這樣被一個男人給威脅了,竟然還能這樣淡定。
于是,星夜姑娘心底一軟,潔白似雪的容顔上勾出了一個月牙般的淺笑,雖然弧度不大,卻足以讓這狹窄的空間彌漫着一道柔和的溫暖,飄蕩在空中的,是她那特有的淡雅香氣,一襲幽風從半開的車窗潛了進來,寂靜的聲音來自于那空寂的幽谷,“我不接受你的威脅。”
“我會有辦法讓你接受!不信,我明天就把你丢進黨校學習學習,提高一下你的思想覺悟,過幾天再你扔進軍區磨練幾天,到那時,你就不會這麽腰闆筆直的跟我耍了。”戰北城淡然瞥了一臉風輕雲淡的星夜,非常嚴肅的開口道。
“行了,好好開車,快點找地方吃飯,我有些餓。”臉上萦繞着的輕眉淺笑依然還在,清涼如水的聲音微染着一絲輕柔,很耐聽,戰北城聽着就覺得特舒坦!
隻見他微偏着頭,一臉深思的望着他的星夜姑娘,低沉的開口道,“嗯,帶着小飯桶去吃飯!”
聞言,星夜剛剛洋溢的笑意美麗小臉立刻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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