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您先别生氣。萬一您誤會皇上了呢,況且您也說了,這日後縣主還得仰仗皇上,說不定這是縣主送給皇上的一片心意呢。”莊嬷嬷立刻開口安撫。
太後氣得直喘,莊嬷嬷被吓了一跳,臉色也有些蒼白,似乎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立刻給她端茶遞水,看那緊張的樣子,像是要去找太醫來一般。
“哀家沒事兒,哀家就是恨。他身爲長輩怎好意思?你說,姣姣她有沒有聽到什麽風聲,懷疑當年玉榮的死與皇帝有關。”
莊嬷嬷被太後這種直白的問法給吓了一跳,整個人差點抽過去,她立刻擺手:“太後,您又胡說呢,哪有的事情。”
太後擺擺手,似乎覺得無趣,輕閉着眼睛假寐,顯得蔫蔫的。
過了不知多久,太後才睜開眼,她的臉上重新煥發着神采,莊嬷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隻要太後不說找皇上算賬,那一切都好辦,最怕爲了縣主這事兒,去皇上叫過來,最後往往是雙方鬧得都非常不愉快,還讓皇上對縣主的感官更差。
太後能忍下來,就算是皆大歡喜。實際上當初皇上做那種事情,早已讓太後寒了心,不過那時候都忍了下來,更何況是現在一個小小的坊,并沒有涉及到縣主的身家性命。
“哀家記得三皇子年紀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啊。上回清河那丫頭哀家瞧了不錯,而且她對三皇子有意,不如撮合一下。”
莊嬷嬷微微一愣,好好的怎麽想起給三皇子說親了。之前不是說皇上的事兒嘛?不過這樣也好,能岔開話題都不用她費神了。
“是啊,三皇子比縣主年紀可大了好幾歲,縣主都已經有喜了。清河縣主與我們縣主差不多大,早就到了說親的年紀,隻不過她的府上比較亂,也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太後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之後總算是拍闆了:“就讓哀家來撮合他們吧。他們這些小輩兒啊,要是沒有長輩催着壓着,好像準備打一輩子光棍似的,當初姣姣和薛家老四,不就是哀家一粒促成的。要不是哀家威逼利誘,指不定他們倆到現在還八字沒一撇呢,哪裏的喜事兒啊!”
太後決定之後,整個人的心情都變得好了許多,竟是真的開始研究如何撮合他們二人了。
莊嬷嬷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湊過去與她一起商議着,畢竟三皇子和清河縣主也是一起長大的,如果能夠湊到一起來,也算是錦上添花了。
因爲有太後的插手,三皇子的親事被徹底提上日程。
夏姣姣聽聞此事,心裏也松了一口氣。雖說丢了坊讓她和不滿,但是她也不願太後跟着左右爲難,如今能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她也算是放松下來了。
正如當初夏姣姣和薛彥越來越好一樣,清河與三皇子的關系也越發緊密,當然他們也少不了在後宮的花園裏逛逛,在涼亭裏坐坐。
夏姣姣和李媛都有了身孕,清河與她們關系交好,外加薛國公府沒有那麽多的規矩,所以她也會經常來瞧瞧。三個人都湊到李媛的院子裏談天說地,好像她們還是小姑娘時候的情誼一般。
“再過幾日清河就不能常來看我們了,估摸着得在府中關着了,以後我們見到她可都要喊三嫂了。”李媛氣色不錯,還輕聲調侃了她一句。
清河輕輕一揮手:“又不是你的三嫂,别瞎喊。”
“那你也是姣姣的三嫂,不過我家的比三皇子年紀大,若論資排輩,你得喊我嫂子。”李媛撅着嘴巴,毫不客氣地回道。
若是以前,她可不會這麽明目張膽的,最近有孩子在肚子裏,簡直像是得到了尚方寶劍一樣,誰都不敢動她。
果然清河聽到她這麽說之後,臉上的五官就皺在了一起,不過終究是沒有擡手,現在的李媛可是特殊時期,别說碰一碰了,連說句重話都不行,免得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麽差錯,那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當時我是真沒想到啊,我們的小辣椒清河郡主,最終竟是滑落三皇子。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給你們多制造一些獨處的機會,是我這個當妹妹的太沒有眼色了。”夏姣姣坐在一旁湊趣。
她的肚子如今已經開始顯懷了,整天笑眯眯的,而且吃得特别好,胃口大開。不知道薛彥怎麽調理她的,總之她懷這一胎,倒是覺得比沒懷孕的時候還要精神。
“哈哈哈——”李媛立刻就笑開了,顯然是想起清河郡主平日的霸道來。
幾個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雖有不舍,清河還是得告辭。
“你們倆都是雙身子的人,一定要小心,不然我也不放心。最近真的不能過來了,比較忙亂,等小家夥們出來了,我都當親生的看。”清河最後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她們。
李媛還在養胎,沒法子送她,倒是夏姣姣送她出府。
“還好三表哥已經搬出皇宮了,否則你得受不少約束。就算這樣,你也要時常進宮請安去,不過外祖母一向好說話,其他人你不必搭理便是。”
“我曉得的,你也要小心。”李媛抓住了她的手,雖然沒有說清楚,但是她意有所指的東西,夏姣姣還是明白的。
最近坊有大動蕩,清河自然知曉,三皇子應該也跟她說了一些。
“你放心好了,那東西已經交出去了,薛彥把我當個寶貝似的,薛國公府如何你也看到了,我不會受委屈的,安心去當你的新娘子吧。你成親那日,我會早些過去瞧你。”
*
三皇子和清河縣主的婚事被正式提上日程,太後幾乎是将所有的精力都傾入其中,她甚至放下話來,後宮的頭等大事就是操辦三皇子的親事,其餘事情都往後退。
她放出話來,皇上最近又是春風得意,坊正式歸到他手裏,太後也沒有說什麽。甚至夏姣姣主動跟太後解釋過了,還省得他再去說,九五之尊的心情一好,就什麽事兒都順着太後。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都衆志成城地幫三皇子操持親事。
終于到了成親這日,李媛也終于坐穩了胎,她與夏姣姣倆人挑了個大早到李王府,給清河添妝過後,三人沒說幾句話,周圍就忙亂起來。
李媛回來的時候就是一通感慨,她們轉眼間都從天真無邪的少女,變成了有夫之婦了,以後還會有孩子。
夏姣姣輕笑:“就隻有你一人是天真無邪的少女,我和清河可都不是。”
李媛撇了撇嘴,拉住她的手道:“我以前那是傻,我還說不想當賢妻良母呢,要受丈夫和孩子的約束,現在不快了嘛,而且我還甘之如饴。”
大紅的花轎擡到了三皇子府,所有人都在恭賀。拜完天地,送到洞房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急速地塞了一張字條進三皇子的手中,他的面色絲毫沒有異樣,直到喜娘祝賀過後,挑了蓋頭,他才把人都攆走,說是跟新娘子有話單獨要說。
幾個丫鬟都是捂着嘴偷笑,雖然這有些不合規矩,但是三皇子說的話,誰敢耽擱,立刻就攜手離開了。
三皇子立刻把字條拿出來看了一眼,上面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卻讓他心驚。
清河見他如此驚詫,立刻湊上去看了一下。
“你會是未來明主。”
清河一直以爲自己算是膽子大的,什麽樣的場面都不能吓到她,但是這一句話,卻讓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這是要造反?還是要誣陷他?
“我得進宮一趟,這是皇祖母的字迹,今兒隻能對不住你了。”三皇子很快就下了決定,握了一下清河的手。
“大局爲重,你小心些。”
清河反而笑了,她是明白三皇子的意思,在這個大戲的日子,三皇子要抛下新娘子和滿屋子的賓客離開的話,難免讓人看清河的笑話。會覺得是三皇子妃不得三皇子的喜歡,所以要在今兒給她沒臉。
三皇子的離開果然引起了衆賓客的嘩然,甚至有人開始替三皇子妃鳴不平了,倒是清河本人十分淡然。
三皇子快馬加鞭沖到宮門口的時候,卻見到莊嬷嬷站在那裏等他。一身繁複宮裝的莊嬷嬷,很少有如此盛裝的模樣,顔色是紫色,宮中嬷嬷最高的規格,頭上戴着一支水頭十足的翡翠簪子,異常的顯眼。
“嬷嬷。”三皇子瞧見是她,立刻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莊嬷嬷的臉上帶着幾分笑意,沖着他輕輕點頭:“三皇子來了。”
“皇祖母——”
他剛開口,還沒說完,就見莊嬷嬷揮揮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什麽都不用說,三皇子有心能來宮裏瞧一瞧,太後娘娘也去得安心。隻是委屈了三皇子妃,回去之後你要好好待她。”
“什麽意思?”三皇子的臉色突變,手心裏沁出了一身冷汗。
太後的年紀雖然越來越大,但是之前太醫瞧過了,說的是還算康健。但是莊嬷嬷現在話裏話外,都是太後要不行了。
“好孩子,聽嬷嬷的話,你去了也晚了。當好一國之君,太後和嬷嬷都知道你會是個好皇帝,不要像你的父皇一樣,容不得人,連至親血脈都留不得。你要好好待薛國公府,好好待昌樂縣主,對她的孩子視如己出,不要學你的父皇……”
莊嬷嬷上前走了兩步,握住了三皇子的手,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眶通紅,顯然是情緒有些激動。
三皇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他是真的有點害怕了。莊嬷嬷一連提了兩句“不要像你的父皇”,他心底的不安更甚。
“嬷嬷——”
“快回去吧,今晚過後明兒你可得早起過來,披上戰甲,讓那些已經忘記你戰神之名的人,再次重新記起你是多麽的英勇威武,可以帶領這個國家變得更加強盛。”莊嬷嬷說起這段話的時候,铿锵有力。
仿佛此刻她不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女人,而是铮铮傲骨的男兒。
無論是提起皇帝,還是說到别人,她都是滿臉帶笑。三皇子有些恍惚,眼前滿頭白發的莊嬷嬷,似乎搖身一變,成了三十多歲的婦人,就像回到了他的兒時,還依偎在她的懷裏讨糕點吃。
“皇祖母,不再見一見表妹嗎?她應該會傷心吧?”
莊嬷嬷沉默了片刻,眼眸裏閃過幾分悲傷,轉而又堅定了起來:“你是聰明的孩子,你表妹快臨盆了,太後的意思是不要讓她知道真相。好了,時辰耽擱挺久的了,快去給你媳婦兒賠罪吧!”
三皇子再次看了莊嬷嬷許久,這才跨上馬背絕塵而去。
身後的宮殿越縮越小,最後變成一團黑影,像是會吃人的地方。
剛剛莊嬷嬷雖然沒有明說什麽,但是三皇子從小就是在一片陰謀詭計,以及一句話想好幾個意思的地方長大,所以此刻聯系那張紙條上的内容,他的腦海裏已經湧出了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極其的可怕,隻希望是他多想了,事實并不是如此。
壽康宮内,太後和皇上母子倆坐在一起用膳,今兒難得的是太後讓撤了大桌,換成小桌。他們想普通百姓家裏的母子一般相處,兩個人湊得很近,稍微太太胳膊就能觸碰到彼此。
對于這種親民一般的位置,皇上隻是挑了挑眉頭,并沒有多說什麽,心裏猜測着太後今兒要走溫馨母子路線了。總之他最近拿到了坊,心情很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很樂于陪着太後扮演一下母慈子孝的場景。
“上酒來,今兒三皇子也成親了,哀家與皇上好好喝兩杯。”太後揮手,立刻就有宮女呈上酒壺。
皇上稍有驚詫,他沒想到還能看到太後喝酒,從玉榮長公主死後,太後就大病了異常,身體大不如前,所以好多年滴酒未沾。
“母後——”他想勸,卻被太後揚手打斷了:“今兒哀家高興,就喝幾杯,你别攔着。陪哀家好好喝一杯,若是你姐姐也能有兒子多好啊。”
皇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眸中的神色有些複雜,最後還是點頭應承下來,讓一旁的宮女給她倒酒。
倒完酒之後自然是用銀針測試一下,沒什麽問題才舉起酒杯。九五之尊就算是到了親生母親這裏用膳,也是十分小心,就怕有人要害他。
看着那邊宮人試銀針那十分熟練的動作,太後的眼睛不由輕輕眯起,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當初她舍不得皇帝的時候,覺得這種行爲理所應當,但是當她硬下心腸的時候,隻覺得這個舉動真讓她寒心。
“母後勿要太過傷懷,現在姣姣也有了身孕,會有孩子的。”皇上勸她。
太後點頭,還要再喝,那個倒酒的宮女卻是不小心将酒杯弄摔了。
“奴婢該死。”她立刻跪下來認錯。
“換一個新的,朕陪着母後好好喝一杯。”皇上大手一揮。
立刻有新酒杯拿來,皇上接連飲了幾杯,母子倆回憶了一些皇上兒時的事情,氣氛一時之間充滿了感傷。
畢竟皇上是龍鳳胎,而玉榮長公主已經去世了,那麽每次的回憶都有她的名字出現,故人卻已經不在。
皇上喝了三五杯之後,竟是覺得渾身開始冒汗,不過并不感到熱,相反卻是一身冷汗,而且周圍的溫度似乎在驟降,他竟然感到瑟瑟發抖起來。
“皇上醉了嗎?你們都下去,哀家跟皇上有話要說。”太後瞧見他凍得這副樣子,揮了揮手。
皇上身邊伺候的大太監也瞧見了,看着太後張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是太後猛地擡起頭,兩人私募相對之後,那個大太監就退縮了。
反正是母子倆說話,能說多久,很快就好了。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莊嬷嬷卻進來了,外頭那些宮人看着莊嬷嬷盛裝的模樣,都呆了一下。後來又一想莊嬷嬷一生未嫁,沒有子嗣,太後娘娘的孫子成親了,就相當于是她親孫子一般,穿得莊重些也可以理解。
“見到他了嗎?”
莊嬷嬷點頭:“見到了,三皇子想進宮,被奴婢攔下來了。”
“沒有白疼他,比他爹像個人多了。”
皇上是半夢半醒的感覺,但是太後與莊嬷嬷對話的這幾句,卻是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頓時就打了個顫,顫顫巍巍地似乎要睜開眼睛來。
“母後在說什麽?”
他開口,哪裏曉得舌頭都有些僵直,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說什麽,皇帝啊,你七年前從母後心頭剜走了一塊肉,母後原諒了你。因爲你也是母後的一塊心頭肉,況且你姐姐不會想着讓我來替她報仇的,更不會舍得要你出現任何意外。但是七年後的今天,你又想要動母後的心頭肉了,母後怎麽舍得?”
皇上愣了一下,他的手指發緊,“母後——”
“你馬上就說不出話來了,你就不能放過姣姣,不能放過坊?一個身外之物罷了,值得你如此興師動衆地去争去搶,還從一個晚輩手裏硬奪,你不覺得丢人嗎?”太後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皇上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已經明白了太後的意思,他努力地掙動着,張開嘴巴想要喊人,但是他的嗓子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隻能發出細微的幾個字,根本無法大聲叫喊,外頭的人是一個字都聽不見。
“母後,我,我錯了。我出去就把坊還給姣姣,還給她——”他咽了好幾口口水,才勉強把一句話說完整。
太後隻是冷漠地看着他,轉而搖了搖頭:“皇帝,你在母後這裏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可愛乖巧的兒子了,而是一個滿口謊言陰險狡詐的皇帝。你姐姐幫了你那麽多,你們是一母同胞啊,世上最親的人就是彼此,你卻絲毫都不猶豫,讓人折辱她。讓夏侯府那一家子聯手害了她,甚至事後你連替她聲讨公道都不曾,撓癢癢的懲罰都沒有,你讓我如何相信你,如何原諒你!”
“哀家以爲早已原諒你了,但是每次午夜夢回,哀家都能夢見我的玉榮死不瞑目,渾身是血的慘不忍睹模樣,她的肚子裏還有孩子啊,你連孩子都不放過……”太後說着說着就已經哭了。
“母後,母後,母——”他喊着太後,直到最後一個字都發不出,什麽動作都做不了,隻能徒勞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奢求太後最後一點的仁慈。
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當太後下定決心要殺了皇帝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皇帝和玉榮都是她的好孩子,太後之前從來沒想過要殺死一個孩子替另一個孩子報仇,但是當她發現皇帝并不會和夏姣姣好好相處,相反還處處刁難的時候,就已經跨過了她的底線,終于是忍耐不住了。
她現在還沒死,皇帝就這樣處處相逼,若是以後她遞了,恐怕薛國公府一家也過得不安生,甚至皇帝都會暗示薛家把夏姣姣給休棄了。
太後整夜地做惡夢,她無法忍受她的外孫女遭受那樣的苦楚,她畢竟是皇帝的母親,也是最有機會殺死皇帝的人。
“去把貴妃請來。”
貴妃過來的時候,也隻允許她一人進來,她原本以爲太後終于想通了,同意她來就是把它當做兒媳婦看了。隻是她進來之後,皇上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滿殿的酒氣,太後二話不說就灌她酒。
貴妃剛坐穩就被猛烈地灌酒,又有一旁的莊嬷嬷在勸酒,她也隻有硬生生地吞下去。
太後看她喝了幾杯,她身上的寒氣已經上湧了,莊嬷嬷就坐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太後醉了嗎?”夏貴妃被連續灌了太多杯,口齒有些不清。
莊嬷嬷沒有說話,她能感受到太後的身體在一點點邊疆,太後費力地擡起頭看着她,眼眶紅了:“這些年,辛苦你伺候我了,沒過上什麽好日子,等到了下面我伺候你。”
太後是等夏貴妃進來之後才服毒的,所以藥效此刻才發揮。
莊嬷嬷倒是沒有哭,反而笑了:“這都是奴婢應該的,到了下面我們都變年輕了,你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我是您的貼身丫鬟。”
太後聽到這句話,眼睛一閉,淚水就滑落了下來,她也倒在了莊嬷嬷的肩頭上。
夏貴妃的心底有些不祥的預感,隻是她現在微醺,腦子不大好使,所以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動作。就見莊嬷嬷忽然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開始對着外頭大喊:“皇貴妃,你做什麽!太後,皇上!”
莊嬷嬷的尖叫聲幾乎要震碎人的耳膜,門外的宮人推門而入,太後和皇上都已經開始發僵了。
“把貴妃扣押起來,她竟然弑君!”
“我看誰敢!”夏貴妃也被吓得清醒了,“莊嬷嬷,憑什麽說是我害死他們的,你也在場。”
莊嬷嬷冷笑着看向她,“因爲奴婢是要殉葬的,貴妃娘娘敢殉葬證明自身嗎?”
她說完就沖向一旁的廊柱,額頭狠狠地撞了上去。“咚”的一聲悶響,血花四濺。
太醫入殿,皇上和太後已經死透了,就算是妙手回春,也無力回天。
明明還沒到寒冬,整個望京已經進入了嚴寒一般,太後和皇帝被夏貴妃害死這消息已經傳了出來,即使夏貴妃當時已經竭盡所能控制流言,但是依然輕而易舉地傳出宮外。
并且第二日一早,三皇子就領軍闖入皇宮,替太後與皇上報仇。
不過短短幾日,望京已經風雲巨變,三皇子稱帝,并且還找到了皇上之前拟下的聖旨,乃是正統繼位。太後和皇上都要發喪,新皇仁慈,隻讓夏貴妃殉葬,對于夏家一行人不予性命追究,隻命其離開望京,三代以内不得入朝爲官。
夏姣姣得知太後去世,自是狠狠地傷心了一番,坊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原本她要交給新皇的,但是他并不要。
“這是皇祖母特地幫你拿回來的,你就好好替她收着吧,以後傳給你的孩子。不要辜負了她老人家一片心意。”
夏姣姣聽到這一段話,再次泣不成聲。
好在她有薛彥在身邊,不必擔憂身體,況且她現在整個心态都變了,爲了孩子她也會好好地調養好。
五個月後,她誕下一個哥兒,薛彥取小名爲玉,用來懷念自己紅顔命薄的嶽母。
*
“這天氣還沒暖和呢,你偏要帶我出來作甚?我甯願在府裏跟婆母打牌,也不想待在馬車裏,都已經半個時辰了,你究竟要我看什麽?”夏姣姣撅着嘴巴,滿臉的不情願。
薛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臉上帶着幾分笑意:“你再等等,之前我說過給你一個驚喜的。”
“能有什麽驚喜,不是驚吓就好了。是不是覺得我替你生了兒子,已經沒什麽作用了,準備把我一腳踢開,重新找個美嬌娘替代我啊……”她輕聲嘀咕着。
雖說她的聲音小,但是字字句句都比較清晰,薛彥聽到耳朵裏,不由苦笑。
都已經過去了多久,她還能提到這種事兒,仿佛認準了他就是負心漢一般,專門就想娶明媚鮮妍的小姑娘當妻子。
“來了。”薛彥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手将車簾挑起。
夏姣姣看見一輛馬車經過,就停在不遠處的大院子門前,門上寫着姚府。
馬車上下來一貴婦,看起來高雅端莊,二十幾歲的樣子,她下車之後回身在等人,緊接着就跳下一個□□歲的男孩兒。
“薛彥,你不是吧,現在都已經看上有夫之婦了?還敢帶着我來看?那是誰家的孩子!”夏姣姣沒等看清楚,視線就黏在那貴婦的身上,真是透着一股成熟的氣韻,舉手投足都像是天生尤物一般。
她邊說還邊動手要錘他,薛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臉上的苦笑更深。
“那是你家的孩子,與你同父同母的孩子,你仔細看看他長得像誰!”
薛彥的話音剛落,夏姣姣整個人就怔住了,她扭頭去看。
男孩子長得粉雕玉琢的,身上穿着厚實的披風,帽檐上圍了一圈兔毛,毛茸茸的将他的膚色襯得更加好看。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眸,清澈如明鏡,圓溜溜的形狀十分熟悉。
夏姣姣不由得擡手撫上了自己的眼眸,他們都有一雙夏家人的眼睛,嘴唇長得像玉榮長公主,臉型也是小小的。
看着那個與自己有六分相像的男孩子,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整個人有些顫抖,失而複得的喜悅與激動。
“之前我替李王府的世子妃診脈,知道有這麽個孩子的存在。之前這孩子也是我的病人,世子妃擔憂那是李家世子爺的孩子,所以才托我查一下,若是的話她就認下也無所謂,若不是也算是解了心頭的一個結。我就順手一查,之前我隻覺得他有些面熟,後來才發現竟然像你。我去李王妃那裏印證過了,他就是你弟弟。當年玉榮長公主生下的并不是一個死胎,隻不過李王妃怕九五之尊不放過他,所以就掉包了。”
夏姣姣十分激動,立刻想要下車,卻被他拉住了。
“别下去,那是姚府,之前隻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李王妃害怕在望京會被發現,所以就送得遠遠的。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平安順遂。沒想到得了這個孩子之後,這姚家竟是得了老天爺的眷顧,平步青雲,一路扶搖直上,成了戶部侍郎。李王妃就讓李世子偶爾關照一二,那位姚夫人以爲那孩子是她親生的,你若下去相認,恐怕孩子的境地會很難處。”
薛彥慢條斯理地給她說這些,夏姣姣漸漸平靜下來,眉頭緊皺:“母親怎麽會認錯自己的孩子?”
“姚夫人當初生的是個死胎,直接暈過去好幾日,而且大夫說她不會再有生孩子的機會了。姚大人知道她非常喜歡孩子,如果得知這些恐怕會受不住,恰好有人抱了你弟弟,他就要回去當嫡長子收養,對他視如己出。你弟弟從小就是姚府裏心尖上的寶貝,而且謙和有禮。你要不要認他,自己決定。”
薛彥将前因後果都說清楚了,夏姣姣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男孩子的身上,就像是永遠都看不夠一樣。
眼看着婦人和孩子要進府了,她立刻跳下馬車,喊了一聲:“姚夫人。”
看着夏姣姣快步跑走的背影,薛彥輕歎了一口氣。
“你是?”姚夫人并不認識她,一臉好奇地打量她。
夏姣姣之前身子不好,不經常出現在貴婦圈,姚夫人又是來望京不久,對望京的規矩不大懂,怕惹人笑話給姚大人帶來麻煩,所以甚少出現,兩人還真從來沒見過面兒。
“我是薛國公府的四夫人,方才見你面善,所以忍不住想攀談兩句。最近剛生完孩子準備進入貴婦圈,怕沒人領着說錯話丢人,就想跟你說幾句,到時候也算是熟人,可以一處說笑。”
姚夫人聽她這麽說,不由得笑了,連忙說彼此彼此。言語之間沒多少防備,顯然是被她這個理由,成功地套近乎了。
“這是你家的小公子嗎?”
“志庭見過夫人。”男孩規矩地向她行了一禮,臉上帶着幾分笑容,頰邊有個酒窩。
夏姣姣微微發愣,她娘也有個酒窩。
“我可是剛生過孩子,你這樣都把我叫老了,叫一聲姐姐好不好?”她彎身與他保持平視,話語雖是開玩笑,但是語氣卻帶着幾分懇求的意味。
姚志庭愣了一下,他平時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眼前這位夫人與母親是平輩的,哪怕逗他玩兒,他都不能開口叫姐姐的。但是看到她那雙懇求的眼睛,以及臉上略顯悲傷的神情,他頭一回沒有經過母親的同意就開口了:“姐姐好。”
“乖孩子,乖孩子。”夏姣姣直接腿一軟跪倒在地上,雙手撐住他的肩膀,看起來好像是抱住他一樣,但是她控制住了。
旁邊的姚夫人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攙扶她。
“摔疼了吧,志庭這孩子不懂事兒。”
夏姣姣的眼眶都紅了,她一邊笑着搖頭,一邊淚流滿面。
“沒有沒有,志庭是個好孩子,是我不懂事兒呢,我跟他鬧着玩兒。姚夫人,下回我們見面再說,我先回去,我夫君在車上等我!”她指了指自家的馬車,沖着姚夫人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與她有幾分相像的孩子,便轉身走了。
“娘,那位夫人怎麽哭了?”等夏姣姣走遠了,姚志庭才擡頭問了一句。
姚夫人看着她,目光中帶着幾分心疼,最後長歎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大概是想她弟弟了,所以讓你叫她一聲姐姐聽。”
“哦,她下回想了,我可以偷偷叫她。”
“好孩子。”
夏姣姣還沒回到馬車,薛彥已經下車等她了,看到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更是心疼。直接是将她打橫抱上了車。
“丢、丢人,姚夫人和志庭看着呢!”她哭成了淚人,還想着别人的看法。
“你得了,在我面前你哪一次不丢人。怎麽沒把弟弟認回來?”他故意問。
“認回來做什麽,我都給你當黃臉婆了,眼看可以當他娘了,想要長得像我的我自己生!”
“好,我和你一起努力生。”
薛彥輕輕拍拍她,結果她越哭越大聲,像是要把這麽多年的委屈都哭出來一般。
“哭吧哭吧,你哭得可醜了。”
“你敢嫌我醜?我、我打你!”夏姣姣說完就準備擡手打她。
“醜我也要啊,别人來搶還搶不走呢!我當時很害怕,就怕你不是認了個弟弟回來,而是姚家要多一位姑奶奶啊。你頭腦一熱,去認姚夫人當娘,我要怎麽辦?”
“呸!胡說八道!”她被他這話逗笑了,“趕緊回去抱兒子,我想他了。”
她安穩地坐在他的懷裏,雙手抱着他的脖頸,兩個人像是連體嬰一般,親密而不覺得膩人。
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