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媳婦就忘了娘,這道理自古不變。我的花妹兒也要跟着媳婦兒跑了,就剩我一個孤寡老人了啊,嘤嘤嘤——”她拿着錦帕抹眼淚,哭得跟真的似的。
周圍幾個兒媳婦都輕咳了一聲,純當沒聽見。不是她們不孝順,是她們不敢搭理啊,就連剛嫁進薛國公府小半年的李媛都明白這個道理。誰若是多問一句,那薛國公夫人這話真的是說得沒完沒了,保管不夠煩的。
當然最後這牌局也沒湊起來,唯有國公夫人稍有不滿,其他人都是松了一口氣。每次打牌都要看身爲長輩的婆母,搖身變成了嬰孩一般,又是哭鬧又是撒嬌,若不是地上髒,她估計能直接撒潑打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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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姣姣回門之後的第二日,今上的聖旨就已經到了夏侯府,命令所有人從裏面搬出去。并且宣讀了削去夏侯爺的爵位,這個消息簡直像是一道悶雷一般劈頭蓋臉地砸在了臉上。
夏侯夫人想要進宮去找貴妃求助,但是貴妃連見他們面的機會都沒有,完全被皇上制止了。他們幾乎是被趕出了夏侯府,幸好夏侯府的房産還是有的,望京裏也有一處大宅子,雖說比不上侯府那樣寬闊,但是也還勉強夠擠的。
“二弟妹,當初侯爺這個位置沒有落到老二的頭上,你們一家三口都把整個夏家的人怨恨上了。雖說這侯爺最後是給了我們大房,不過今上究竟爲何要收回爵位,想必你比我清楚,你們雖然沒拿到爵位,但最後這爵位也是有你們二房一說摧毀的。也不算吃虧了,這宅子是老夫人和我們大房的,你們二房能耐那麽大,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大夫人收到聖旨那日,就想帶人去找二房拼命的。反正二老爺不在家,就剩下二夫人和夏靜,大夫人恨不得直接将她們娘兒倆給帶人亂棍打死了算。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夏侯府在今上那裏挂下的債實在太多了,今上已經不想再保着他們了,所以才會要将他們放棄。
大夫人不可能去殺人犯罪,她還有兒子沒回來,還有女兒嫁在張府,想必二夫人來說,她的日子更有盼頭。
二夫人并沒有跟着他們走,在大房和老夫人收拾離開之後,這個侯府也徹底地散了,有部分奴仆都被解散了,特别是五房的人,幾乎一個沒留。
在侯府被封的最後一日,有個管家模樣的人過來,告訴她們是二爺派來的,要帶她們去找房子住。
大夫人搬到新家之後,本想歇一口氣的,但是她還沒有從爵位被收走的打擊之中恢複過來,夏心就已經帶着人提着包裹回來了。
“你怎麽回來了?”她在見到夏心的那一刻,心裏就有一陣不祥的預感,恨不得立刻就暈過去一般。
“我和表哥和離了。”夏心臉上的神色倒是顯得十分平靜。
當心底的不安得到證實,大夫人整個人都快暈過去了,她渾身冒冷汗,一把抓住了夏心的手臂,厲聲問道;“現在家裏什麽樣子,你不知道嗎?怎麽能和離?以後你可怎麽辦,再想找張家那樣的人家根本不可能啊,要被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啊。”
夏心的眉頭緊蹙,她擡頭仔細地打量着周圍新家的模樣,過了片刻才低聲道:“正因爲家裏這個樣子,我才要和離。要不是我答應表哥把身邊他看中的丫鬟留給他,他就是要給我休書的,我如果拿着休書回來,是不是要找個石頭直接一頭撞死?”
她臉上的笑意充滿了嘲諷的意味,說出來的話也顯得僵硬。
大夫人視線一掃,果然瞧見跟着回來的陪嫁丫鬟中少了兩個。
“有一個是早就被他收用了,還有一個心思高,就想爬床。我偏偏不讓,所以就扣着她的賣身契,讓他倆當對苦命鴛鴦。結果府中勢敗,我也隻有用個丫頭換和離書,至少比休書要好聽。哪怕以後嫁不出去也不怕,反正陪着你們,爹娘不會讓我受辱,不像張家……”
夏心沒有說下去,張家畢竟是大夫人的娘家,她實在說不下去。
大夫人立刻抱住她,嚎啕大哭,那猛烈哭嚎的架勢,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發洩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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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姣姣當日就收到了消息,夏侯府當真是敗了,以後發生什麽事情也與她無關了。
看着嬷嬷寫來的信紙上,一字一句都在描繪着夏侯府此刻窘迫的處境,夏姣姣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興,隻是頗有些五味雜陳。
不知道母親在世的話,會不會覺得高興。
在同一日,嬷嬷的信箋又再次送到了,幾個丫鬟都知道肯定是有要事,否則嬷嬷不可能在一日連續送兩封信來,就證明這第二封信上的内容等不到明天,必須今日就讓夏姣姣知曉。
她翻開信箋,上面隻有短短兩行字,但是夏姣姣看完之後卻覺得心頭舒暢。
夏增死了,死在青樓楚館裏。
死的時候全身□□,還躺在床上。聽說是早晨要走的時候,與賣笑女子爲了銀子起了争執,他直接對着那女子拳打腳踢,女子後來反抗的時候失手将他殺死了。
真是徒留罵名和笑話,夏增在好色上面還要加一條,斤斤計較。與賣笑女子都要爲了銀子争執,徹底丢了文人的風骨,也丢了顔面。
“這種死法,真夠新鮮的。”她冷笑了一聲。
夏增的死才讓夏姣姣像是徹底得到了解脫一般,玉榮長公主的死,當年夏侯府衆多的人都有責任,不少落井下石的,趁機會才上一腳的。但是實際上真正罪責最重的三個人,老夫人、夏增、蘭姨娘。
在夏姣姣的眼裏,這三人之中,最該報複的就是夏增。他是玉榮長公主的丈夫,哪怕他對她有一點點的維護,都不會出現那種局面。更不會讓蘭姨娘膽大包天,敢對當家主母存着殺害的心思,老夫人那邊就更不會了。
老夫人是被蘭姨娘折騰瘋了,蘭姨娘是死在了夏增的手中,夏增是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夏傾派人弄死的。
一切皆有因果,夏姣姣隻是操縱棋局之人。
“你這是怎麽了?大老遠就瞧見你不高興的樣子,還有誰敢給你氣受?”薛彥手裏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幾分調侃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夏姣姣一看見藥就有些愁眉苦臉的,将手中的信箋遞給他,面帶懇求地道:“一定要喝這個藥嗎?我怎麽覺得不會好喝,而且還很苦的感覺。是不是你騙我,其實并沒有多大作用?”
她瞪大了眼睛瞧着薛彥,似乎想從他臉上的表情之中找到一些端倪。
薛彥看了一眼信箋就随手丢到一邊,并不是在意上面的内容,但是對于這碗藥的态度倒是十分堅決。硬是将藥碗塞進了她的手中。
“喝完它,你的身體總歸要調養。太虛弱了生孩子困難,我可不想到時候變成孤兒寡父。”他坐在一旁親自監督。
夏姣姣聽他這話,忍不住狠狠地沖着他啐了一口,不過還是十分配合地将藥碗端起來,幾乎是屏住呼吸一般硬是将藥灌進了嘴裏,當然那股子苦味如何都規避不了。狠狠地嚼了幾個蜜餞才算是去除掉那股苦味。
“呸,你就咒我吧,我要不行的話,也得先讓你走在前頭。”夏姣姣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走在前頭,你也得喝藥。”薛彥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夏姣姣都被他這種厚顔無恥給震住了,不過他們兩人的對話總是這副模樣。薛彥總是一日比一日厚臉皮,無論夏姣姣說什麽,他都能承受并且快速地反擊回去。
周圍的丫鬟們也都是習以爲常的樣子,一開始四夫人說出這種你比我先死的話時,都稍微有些不适,甚至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心想着四爺如果發火了,他們該怎麽規勸。
但是薛彥的脾氣那叫真的好,沒有一次發火過,好在夏姣姣也不會再糾纏。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習慣了,如果有人認爲他們兩位不恩愛的話,那真是大錯特錯,他們隻是恩愛的方式有些與衆不同,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用知冬那丫頭誤打誤撞說出的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生死相随,時時刻刻把對方的生死挂在嘴邊,可見對方有多麽重要。
當然如果這話被他們兩人聽到了,肯定又是一陣否認,并且嫌棄對方,表明對方在自己的心中并沒有那麽重要。
夏侯府都倒了,夏增的喪事也沒怎麽辦理,更何況這還是天大的醜聞。但是大夫人礙于情面,讓人悄悄過去把屍體收回來,并沒有讓多少人來吊唁,畢竟夏府處于多事之秋,如果操辦起來,讓今上又想起什麽不好的回憶來,再來與夏府的人清算一筆。那麽好容易保住的這麽些家業,就徹底沒了。
夏姣姣隻是下葬當日去了一趟,夏傾直接說她懷有身孕不能來。
她沒有看到夏增衣衫不整的樣子,隻不過遠遠地瞧了一眼棺木,她隻是替玉榮長公主看一眼這個男人死的時候的樣子,夏家的仇人,她總算是清算完了,若是這時候去地底下見娘親,她也算是有了個交代了。
夏府倒台之後的日子裏,夏姣姣很是清閑了一陣,之前那些積壓在心底的怨恨全部散去,她的心态調整好了,身體也跟着變得健康起來,就連薛彥都說她是無事一身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