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心情十分不美妙,導緻整個夏侯府都處于一種低氣壓之中。夏心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裏,誰都不願意見。
夏姣姣現在身體越來越好了,侯府裏的氣氛有些緊繃,李媛甚至稍微好了一些之後,幾乎每天都會下帖子找她,索性夏姣姣就去赴約了。
李媛的身體還要修養一些時日,不過李王府已經開始籌備她的親事了。雖說她的嫁妝早就準備好了,但是郡主成親,堅決不是一件小事兒。
夏姣姣的心情還算是不錯的,畢竟她是真心替李媛感到開心。隔幾日就去一趟李王府,反正現在也沒人理會她。
不過原本對她不聞不問的侯夫人,還是找到了機會,說了她一通,意思就是府上很多人都不順心,讓夏姣姣不要經常去别的府裏亂竄,以免被人看見了,影響不好。
夏姣姣也不是硬要去,被侯夫人這麽一念叨之後,她索性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裏,輕易不出門。生病這麽多年,幫助她養成了許多好習慣,這其中坐得住和耐得住寂寞,絕對算是其中之一。
府裏面那些下人不敢當衆聚起來胡說八道,畢竟現在侯府都是由侯夫人一手把持的,不過夏心作爲已經成親的人,這麽久時間待在娘家,張府那邊都不帶有動靜的,難免會有人私底下探讨,就連知冬她們幾個都叨叨過許多回了。
“縣主,你說像大姑娘這樣得多傷心啊,遇上了大姑爺。原本以爲青梅竹馬,比誰都要靠得住,結果竟然成親之後沒過多久就反目成仇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那樣深的感情,說不定大姑娘能更加守住自己的内心,也更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知冬抱着個手爐,輕聲嘀咕着。
她最近受到夏傾的影響,對這件成親的事情十分敏感,也總會有諸多的疑問,好在夏姣姣并不限制她說這些,反正遲早都要知道。
“人心難測,最親近的人說翻臉就翻臉了。老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當頭各自飛。原本應該親密無間的人,結果遇上困難也顧不上别的了,人性本來就冷漠。”她長歎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本書,卻有些看不進去似的。
夏心雖然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裏,終歸不是個事兒,她也會偶爾出門去,隻不過出門見到那些下人的時候,總是匆匆忙忙的,甚至不少人還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一樣。
她幾乎不用親耳聽見,都能想象到這幫人恐怕剛剛說過她的壞話,所以才會如此的心虛躲避。
夏心過得一日比一日憂郁,即使每日打扮得十分利落,但是依然遮掩不住她眉眼間的愁容,讓人不忍直視。
自從她回來之後,夏姣姣還沒有正式見過她一面,即使偶爾能遇上,夏心也總是想方設法地回避,可能他自己覺得丢臉。
夏姣姣也是無奈,她無法控制夏心心裏面的想法。
終于張家那邊有了動靜,不過一開始卻不是張家大爺來的,而是請的一位嬷嬷來接她。這把侯夫人又氣得絕倒,如果不是因爲張家是她的娘家,恐怕此刻她早就破口大罵了,當然是把那婆子打發走了。
後來張家又沒動靜了,結果侯夫人讓人去打聽,才知道張家老夫人被氣得生病了,這時候的張府後院是由張夫人把持的,要不是怕别人家說,恐怕她連個婆子都不會派來的。
夏心知道之後,終日以淚洗面。
夏侯夫人因爲這事兒,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去看張老夫人了。首先張家根本沒有通知她老夫人生病,像是把她這個人排除在外一樣,外加夏心現在跑回了娘家,她去了少不得要說道這事兒,以張夫人的脾性,現在恐怕正春風得意,少不得要說什麽讓人難堪的話。
“娘,您去看看外祖母吧。張夫人不是人,您是個孝順的人。替我給外祖母帶一句不是,我不孝,不能去看她。您再去好好聽一聽舅母究竟想要說些什麽,回來的時候都告訴我,我們再商量商量。”夏心清晨找到她的時候,周身已經收拾妥帖了,隻不過臉上的氣色看起來還是不大好。
夏侯夫人正坐在椅子上,讓人替她梳頭。聽到夏心的話,不由得心中一緊。
“靜兒,你說什麽呢?娘去了張家,肯定會爲你讨回公道的,他們想欺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輕哧了一聲,臉上露出十足嘲諷的笑容。
夏心輕輕地搖了搖頭:“娘,你不用多說了,該是什麽樣兒就是什麽樣兒。我都已經想通了。”
*
夏姣姣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大冬天的隻有午時的太陽還不錯,她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着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的溫度。
不過她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頭有人通傳,夏心來了。
“大姐姐來了。”夏姣姣立刻起身,輕笑着說了一句。
夏心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她此刻周身都透露出一種平和的狀态,完全沒有之前的那種頹喪模樣。
“回來這麽久了,都沒有過來看看你,今兒天氣好,想着你肯定要出來曬太陽,就來一起湊個熱鬧。”夏心輕笑着點了點頭。
知秋聽她這麽說,立刻就端出來一把躺椅,就放在夏姣姣的身邊。兩個人一起躺下來,倒是難得的閑适。
夏心沒說幾句話似乎就睡着了,直到她走了之後,知冬才憋不住輕聲問了一句:“縣主,大姑娘這是什麽意思?竟然陪着您躺了許久,若是之前奴婢真的想都不敢想。”
夏姣姣聳了聳肩,其實她也不是想得明白,低聲道:“或許她是想通了吧,心裏的包袱放下了,自然整個人也變得輕松了許多。夏傾跟她前後腳成親的,兩人的際遇變化太大了,想來也是始料未及的。”
夏侯夫人回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極其陰沉難看,顯然在張府她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回府之後,立刻就把夏心拉到院子裏,母女倆進行了一次詳談,想必結果不太好。
張大爺在第二日就過來接夏心了,夏心并沒有扭捏,更沒有哭鬧,收拾了一番就悄無聲息地跟着他離開了。
“縣主,你說大姑娘和大姑爺這是和好了?”知冬剛跑出去眼看着張府的馬車離開,此刻正是滿肚子疑問。
根據之前侯夫人那麽大氣性,外加張府做得那些事兒,實在是上不得台面,幾乎府裏大半的人都認爲這事情不能輕易善了。沒想到竟然如此輕描淡寫的就結束了,大姑娘跟着離開的時候,絲毫情緒都沒有。不過夫妻倆幾乎沒有任何交流,隻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夏姣姣搖了搖頭:“你出去看着他們離開的,應該比我清楚啊。夏心的心裏肯定是有怨氣的,不過她明顯想清楚了,對待大姑爺沒有了情感,所以才能那樣冷靜。她回到張府,一般應該不會再吃虧了。當對待自己的男人不再懷抱期望的時候,女人一般都會無所畏懼。”
她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沉,語調也顯得十分冰冷,像是透過夏心的事情看到了别人一般。
李媛成親的日子總算是到了,夏姣姣每次到李王府,都要看見她掰着手指頭數。完全沒有新嫁娘的嬌羞,相反她還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把夏姣姣弄得頗爲無語,真不知道别人家的新娘子是不是像她這樣,一天恨不得提起薛家大爺八百回。
當然李媛這樣小女兒嬌态的模樣,也隻是在夏姣姣和清河面前表露出來,就連面對着李王妃,李媛都會下意識地收斂起來,就爲了不要讓李王妃心中更加對薛山有意見,就算李媛已經十分注意了,但是偶爾說順嘴了,還是會提到。
那個時候李王妃就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之中充滿了控訴的意味。看上良久,她才長歎了一口氣,道:“果然是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手,胳膊肘往外拐啊。你還沒嫁出去呢,就已經這樣了……”
李媛每次聽她講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都帶着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然後知錯一般地低下了頭,不敢與李王妃對視。
如今她穿上火紅的嫁衣,臉上化着新娘妝,全福婆子替她仔仔細細地絞臉,她看起來嫩得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讓人覺得白皙順滑。
夏姣姣應她的要求,早早地就來到了李王府,簡直比自家姐妹成親起得還早。
她趕到的時候,清河已經坐在椅子上等候了,臉上那副表情像是已經等了許久一般。
“你怎麽才來?我已經聽媛媛說了好久的話了,你再不來我就要睡着了。”清河看到她,立刻就趴在了桌子上,渾身無力的樣子,像是沒骨頭一樣。
“你倆怎麽回事兒,今兒是我成親的大喜日子,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小心我告訴我娘,就說你們倆都不高興,還哭喪着臉,瞧着就覺得不吉利!”李媛坐在椅子上,正擡起頭,讓全府婆子替她梳妝,忙裏偷閑地警告了一句。
夏姣姣她們彼此對視了一眼,紛紛都挺起了腰杆。
“好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今兒你最大。趁現在人少的時候,把祝福說了,以免待會兒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夏姣姣先開了口,她沖着李媛眨了眨眼睛。
“那我也不能落後于人了,祝你和薛家大爺百年好合,兒女成雙。”清河也是面帶笑意,立刻追加了幾句。
兩個人像是說好了一般,那祝福的話語跟不要錢似的,不停地說出來。
原本還氣勢頑強,準備聲讨她們的李媛,頓時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臉上的紅暈十分明顯,她雙手捂住臉,幾乎不敢直視她們。但是那泛紅的耳尖和脖子根,還是将她内心的喜悅給顯露無疑。
“這回你總該滿意了吧?”夏姣姣見她毫無招架之力,和清河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來。
李媛輕哼了一聲,良久才點了點頭。
等她收拾妥當之後,兩人都掏出一個木匣子,裏面放着添妝的物件。
“這門親事是你好容易盼來的,你可一定要過得好,否則到時候我與清河定是要笑話你的!”夏姣姣将盒子推了過去,半是調侃半是威脅地說道。
李媛收起木匣子,對她們倆一揚下巴,“那是肯定的,我一定會過得好啊。過不好我天天在薛國公府一哭二鬧三上吊。”
她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倒像是對各種情況都有了謀劃一般。
外面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極其熱鬧,顯然是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
李媛的臉色忽然就有些變了,她從羞澀變成了幾分不知所措,甚至有些驚慌了。
一旁的全福婆子早就将她頭上的紅蓋頭蓋上了,李媛一邊抓了一個人的手,夏姣姣不用仔細感受,就能夠察覺到她的緊張感。
“郡主,姑爺已經進門了,奴婢送您去前頭。”全福婆子湊了過來。
夏姣姣見吉時到了,想要将自己的手從她的手中抽出來,但是她試了好幾次,李媛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硬是不許她松開。
倒是清河力氣大,先行抽出了手來,又來這邊幫着夏姣姣。
“你個沒出息的,出去跟新郎官去薛國公府啊,拽着我倆的手算怎麽回事兒!”清河恨鐵不成鋼地喊了一句。
李媛總算是松手了,她扶着全福婆子的手,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夏姣姣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手上一陣發麻,像是已經失去了知覺一般。她皺着眉頭,擡起手掌,才發現掌心一片發紅,而骨節則是一陣發白,顯然李媛當時已經是使了吃奶的力氣了。
“我的手好痛啊。以後再也不說她手無縛雞之力了,這分明是要廢掉我一隻手啊!”夏姣姣輕聲抱怨了兩句,眉頭緊緊蹙起,臉上的神色也帶着幾分不悅。
清河替她揉了揉,又拽了拽她的骨節,把夏姣姣痛得龇牙咧嘴。
不過等她松開之後,夏姣姣倒是輕舒了一口氣,那種疼痛感明顯放松了許多。
“清河郡主,昌樂縣主,我們姑娘讓您二位在王府稍待片刻,到時候有空了與王妃說說話。”一個小丫鬟快步跑了過來,輕聲叮囑了一句。
夏姣姣認出這丫頭是李媛身邊的三等丫鬟,一聽她這話,心裏也明白過來,恐怕是李王妃在前頭太舍不得李媛,哭得有些厲害了。李媛心疼了,所以讓她們二人留下來。
敏慧郡主出嫁,還是嫁給了薛國公府的大爺,也算是強強聯手了。畢竟薛大爺在今上那裏也是能夠排的上号的,年紀不算大,當初絕對是青年才俊之中的翹楚。
李王府也是要辦酒席的,李王妃雖是心疼姑娘,但是這忙前忙後的,根本就不能好好哭一場,直到忙完了午膳,她才借口午休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姣姣和清河也終于是有機會勸上一二,她們倆也算是李王妃看着長大的,就跟自己閨女一樣,想起李媛與她們差不多大,三人又是手帕交,結果偏偏李媛最先出嫁。
李王妃越想越傷心,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一手摟着一個就開始痛哭起來。
其實她知道李媛出嫁,不一定就是過苦日子的,沒法子隻不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點一點幾乎讓李媛接近于崩潰。
夏姣姣和清河離開李王府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時分了。兩個人顧不上說什麽話,就各自回府了。
“縣主,侯夫人那邊派人來說,這幾日讓您準備一下,五老爺要離京了。過幾日府上要辦一場送别宴。”紅梅見她們回來,立刻将之前收到的通知告知她們。
夏姣姣擰眉,五老爺與二夫人通/奸的事兒,隔了這麽久,總算是有了結果。
因爲老夫人身子不好,沒人主持大全,侯夫人又是長嫂,并不好對五老爺的事情多加指手畫腳。
五老爺也不甘心去鄉下的莊子躲避,所以一直在侯府裏逍遙躲災,最近他覺得時間過去了挺久的,說不定那些人早就忘了有關于他的那一茬。
沒想到他下帖子約人出來喝酒,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的,甚至還有人拍小厮來回了幾句毫不客氣的話。罵他不知廉恥的,說他傷風敗俗,不屑與之爲伍的。都讓五老爺焦頭爛額,心裏壓抑着一口惡氣。
直到現在他才看清楚了,他在望京是待不下去了。
即使夏侯府裏應有盡有,他想要什麽漂亮姑娘,花天酒地,都可以讓人找來。但是不能出門,不能與外界接觸,不能接受到那些人的拍馬屁,而且連稍微高檔次的酒樓都去不了,若是遇上有幾個不屑于與他相交的人,隻怕要說什麽難聽話,那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夏增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決定出京遊曆兩年。體會一下京外的人文風情,同時也可以讓時間沖刷地更久一些。
“五老爺若是三兩年後再回來,這望京裏真的會把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壞事兒都忘了嗎?”知冬歪着頭,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
夏姣姣聽到她的問話之後,不由輕哧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
“他是這麽期盼的,可惜這年頭記性好的大有人在,他回來之後隻要有人故意與他作對,就永遠擺脫不掉這種爛頭銜。外加這出京之後,夏侯府可就不管用了,萬一有誰在路上給他使絆子,那他這好日子也到頭了!”夏姣姣的眼睛輕輕眯起,臉上不屑的神色幾乎要溢出來了。
夏增當初要是早走,說不定還沒有這麽多事兒。現在拖了這麽久,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夠走得穩妥的。
“縣主您要出手嗎?要不要提前跟嬷嬷說一聲。”知夏聽到這句話,立刻輕聲問了一句。
卻見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帶着幾分嘲諷的笑容,“如果沒有别人動手,那自然我是要出手的。不過我覺得這種事兒,自然有人比我還積極。”
幾個丫鬟有些面面相觑,一時之間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您是說三姑娘?”好在知夏的腦袋瓜子還夠用,仔細想了想,心裏就有數了。
夏姣姣點頭:“當然是她,她的夫君可是在戰場上拼殺的人。夏傾懷有身孕,留在她身邊保護的人,殺伐之氣必定不少。況且他們夫妻倆恩愛兩不疑的,有這些手段,比我讓嬷嬷請人去更加方便。況且我也不願意知秋趟這趟渾水,免得弄髒了手,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就不好了。”
夏增離開的時候,還真的在侯府裏辦了一場送别宴,隻不過這次沒有請别府的人,隻有夏侯府裏的幾個人。二房那邊自然是不請的,老夫人即使出來用膳也是神志不清的,所以氣氛就有些尴尬了。
侯夫人、夏增和夏姣姣三人湊一桌,無論怎麽看怎麽别扭。好在夏心也來了,三個女眷湊一桌,夏增隻是意思地跟她們喝了一杯,自覺沒趣索性就離開了。
那真叫一個蕭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