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什麽敷衍的地方,那禮官都不留任何情面地指了出來,那副認真的态度已經達到了挑剔的地步。哪怕夏侯府想要說幾句軟話,讓他稍微放寬松些,不要一點一滴都要用最貴重的東西,細微到燭台要什麽花樣兒,誰家的匠人雕刻都記得清清楚楚。
但是禮官根本不搭理他們,顯然在來之前,太後就叮囑過了,一絲一毫都不會放寬要求。
這一次縣主的及笄禮,整個夏侯府幾乎傾巢出動,沒有一個是閑着的。比老夫人之前辦的生辰禮還要奢華,并且用的都是沒有逾距的東西,讓人半點挑不出刺兒來。
就連老夫人,這回都被折騰得沒脾氣了,身邊伺候的人被調走了一大半操持,她也是敢怒不敢言。
誰讓夏姣姣有太後的懿旨保駕護航呢。
所以才有了現在這樣盛大的場面,望京排的上名頭的世家女眷,幾乎都聚集到了夏侯府,來慶賀昌樂縣主及笄了。
夏姣姣對此沒有什麽特别的反應,臉上并沒有多少欣喜若狂的神色,隻是面帶客套的笑容,八風不動。
她那種端着的狀态,讓不少人都誇贊,不愧是玉榮長公主的女兒,就是一副見過大場面的樣子。想想昌樂縣主以前都是随意出入後宮的,當年她比公主還得寵,與今上特别親近,那個時候不少人就想着以後要求娶來當自家的兒媳婦。
昌樂縣主肯定會和玉榮長公主一樣,成爲鎮宅之寶一樣的人物,想想夏侯府,都從當年的搖搖欲墜,變成了現如今的底蘊深厚。
而且玉榮長公主就跟是吉祥物一樣,當年與今上奪位的幾位的皇子,都是實力強悍,誰都不認爲會是今上,結果最後登上九五之尊位置的就是他。後來玉榮長公主嫁入夏侯府之後,夏家的姑娘也随之入宮,并且封位速度極快,連續攀升,直到成爲今日的貴妃,讓不少人都心生豔羨。
如果玉榮長公主不撕的話,現如今夏侯府的門檻肯定早就被踩塌了,就爲了求娶昌樂縣主。但是現如今還要勘察一番,當年曾經盛傳過一段流言,玉榮長公主那般福澤深厚,最後卻離奇暴斃,就是因爲昌樂縣主命格太硬,把她克死了。
連玉榮長公主那樣大富大貴之人,都壓不住夏姣姣,就更别提别人家了。
當然這也隻是他們私下裏說的,到了夏姣姣面前,一個個都舔着一張笑臉,恨不得把夏姣姣誇到天上去。
及笄禮之中都有一道程序,那就是讓德高望重的長輩替她簪發,原本是有夏侯夫人來的,不過李王妃之前就已經說好了,由她替夏姣姣簪發。
夏侯府自然會賣她這個面子,夏姣姣心裏雖然有些不舒服,就想着之前夏侯爺所說的,她娘生下的孩子停止呼吸,是因爲李王妃的錯。
“昌樂縣主,轎攆已經等在外頭了,随咱家進宮吧。太後娘娘甚是想念。”太後宮裏的大太監也被派來觀禮了。
原本其他人都認爲他隻是看完了就會走,沒想到竟然要夏姣姣随他進宮,而且還是太後的意思。
衆人面面相觑,這簪發的流程過去,拜見過各家長輩,及笄禮的确就算差不多了。
可是夏侯府爲了這次及笄禮辦的盛大,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外加酒宴還沒開席,就把昌樂縣主這個主人公給請走,似乎是不大好。畢竟把賓客晾在一邊,是極其不禮貌的事情。
不過那大太監就跟沒有看見周圍衆人的眼光一樣,依然半俯身行禮,顯然是還在等夏姣姣上轎。
“諸位,姣姣就先告退了,見諒。”夏姣姣沖着衆人行了一禮,便施施然跟在大太監的身後出了前院。
衆人看她離開,院子裏才響起一片吵吵嚷嚷的讨論聲,都不知道太後和昌樂縣主唱得這是哪一出。
老夫人硬撐着一口病氣起床來參加,結果這及笄禮還沒弄得周全,主人公就被太後給拐跑了,外加想起之前太後拍禮官來層層刁難他們夏侯府,新仇加上舊恨,讓老夫人氣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面色暗沉。
要不是夏侯夫人及時發現她的不妥來,說不定老夫人就要一口氣直接氣得暈過去,她的整個身體都跟着在打顫,還不停地喘着粗氣。
宮裏來的轎攆竟是一隻把她擡進了後宮裏,進了太後的壽康宮才停下來,自然有宮女連忙走上前來攙扶着她。
夏姣姣看着周圍的環境,心裏不由一熱。
太後平時的壽康宮主色調就是暗沉的,似乎爲了襯托她身份的高貴和厚重,而如今爲了她,竟是把主色調都改成了紅色。甚至柱子上還挂着紅綢,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今兒這裏是什麽大喜的日子呢。
“當年長公主及笄的時候,太後的宮裏也挂着這樣的紅綢,隻不過那時候還不住壽康宮。”莊嬷嬷攙扶着她的手,輕聲細語地跟她說着悄悄話。
夏姣姣面帶笑容,心裏的感情變得更加柔軟了。
她知道她的母親有一個非常快樂的童年與少年時期,先帝在世的時候,玉榮長公主過得最爲舒坦,後來爲了今上争權奪利,但是身邊的人都是她所信任和愛護的人,哪怕再困難的事情,在她的眼裏也不算什麽。
現在她能與玉榮長公主體會一樣的及笄待遇,心中也覺得溫暖異常,好像這樣就離她更近了許多一般。
“外祖母。”夏姣姣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太後坐在主位上,頭上竟然戴着一朵鮮嫩的紅色月季花。
她不由愣住了,太後一向是深沉色調爲主,多少年沒瞧見她戴紅花了。因爲始終惦記着先帝,外加後來又喪女,心智所遭受了不小的打擊,但是現如今這副頭戴花的模樣,倒是襯得她的臉色年輕了許多。
“姣姣,外祖母這樣好看嗎?”太後立刻站起身,直接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椅子旁。
“好看,外祖母無論什麽樣兒都好看。”夏姣姣抿着唇輕笑,眉眼彎彎,眼神之中都沁滿了笑意。
太後就更高興了,一把将她摟在懷裏揉了揉,還仔細地看了看她頭上簪發用的發簪,覺得款式夠精緻,配她不算太寒碜。
“你呀,從小就會說好話哄我。哀家都已經老了,頭發白成這樣兒,眼看就要下去陪你外祖父了,哪裏還有美的影子啊。”太後摸了摸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地輕輕拍着,就像是小時候哄着她睡覺一樣,動作輕柔,聲音溫和。
夏姣姣連忙搖頭道:“外祖母,您又胡說,哪至于這樣了,您還得陪着姣姣呢。姣姣剛及笄,您怎麽舍得放下我?”
太後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許多,将她摟在懷中更緊了些,低聲道:“是啊,是外祖母想岔了,我們姣姣才剛及笄而已,還沒有定親。外祖母連你成親的時候是什麽樣兒,都沒有瞧見。我啊,最起碼得幫你相看好夫君,瞧見你被花轎擡進别人的家門,才能算是安心下來。”
被她這個話題一岔,太後果然不再說喪氣話了。
“當初外祖母說讓你皇舅舅賞你一根更好的簪子,你偏不要,非要給夏侯府臉面,讓他們家準備。這簪子看着還不錯,隻不過上面鑲的寶石不好……”太後又摸了她的頭兩下,瞧着她發髻之間的發簪,總覺得有些不順眼。
夏姣姣頗覺好笑,低聲道:“祖母,皇舅舅的賞賜自然是不能少,但是夏侯府要給的東西也一樣不能少,我可不能便宜他們了。”
“你呀,小财迷!待會子等你皇舅舅來了,他要是不給你多多的賞賜,外祖母肯定要說他。”
太後對着夏姣姣始終都是疼不夠的狀态,她這次頭上破例戴花,也是爲了慶祝夏姣姣及笄。
“外祖母,您讓公公帶我過來,把一屋子賓客就扔在夏侯府裏,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夏姣姣歪着頭問她。
太後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有什麽不好,你是縣主,是玉榮的女兒,是今上的外甥女,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還沒讓你再早些過來呢,連長輩們都不用拜見,直接到宮裏來。但是又怕他們那些人心眼兒小,又要編排你不知規矩,不尊重長輩,到時候影響你的親事。”
她抱着夏姣姣滿臉不在乎的模樣,好像覺得這樣已經算是給了那些人天大的顔面一樣。夏姣姣聽完這幾句話,卻隻有苦笑的份兒了,恐怕有些人此刻已經在心裏這樣編排她了,不過她也不稀罕當什麽孝順長輩的好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