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彎彎,似乎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隻是這如沐春風的笑容,落在夏增的眼睛裏,卻絲毫溫度都沒有,反而帶來了無數冰冷的感覺,像是在冰天雪地裏行走一般。
夏增輕咳了一聲,面色極其難看。
他張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面對夏姣姣之後,還是把話吞了下去,直接甩袖走人了。
倒是夏姣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輕聲說了一句:“你最好還是去别房查查吧,總歸要一視同仁。”
夏增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裏。
夏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派人去找人,但是最後都無功而返,除了五房,别房的他也不好查。
夏侯爺那房他連去都沒去,他大哥都已經變成那樣兒了,過去了也是白搭,而且他也不想看見夏侯爺那樣不堪的一面兒。這夏侯府的爵位人選肯定是要換的。
夏傾回門的那天,是個好日子,天氣晴朗,幽幽清風吹着,讓人覺得十分舒爽。
她的夫家姓陸,以後她就是陸夫人了,陸家這位爺不愧是行伍出身,無論是騎馬還是走路,姿勢都像是标杆一樣。
夏侯府裏見到的男子大多數帶着脂粉氣,沒有習武的,所以那些下人基本上沒見過這樣英姿飒爽的男子。乍看到這樣的,一個個都不由得羞紅了臉頰,透着一股子不好意思。
夏傾偶爾用眼角掃到她們,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氣态萬千,心裏卻是萬分得意。這個夫君性子雖說直了些,也不太愛說話,但是平時待她很不錯,該注意的地方堅決不會虧待她。
唯一有個不好的地方,就是體力太好,她前兩天早晨都差點沒爬起來,昨兒晚上跟他說好了,才早些放過她,讓她不至于回娘家也是腿抖的狀态。
不過等她的隻有夏增一人,她左右看了看都沒有蘭姨娘。甚至連蘭姨娘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都沒瞧見人影,她的心裏忽然一涼,原本甜蜜的感覺一下子退散了,湧起幾分不好的預感。
“傾兒,你稍後去找你祖母和大伯娘說說話,我帶着女婿去書房。有什麽事兒發生,你也不要太激動啊,三朝回門應該開開心心的。”夏增不等她開口發問,直接就把他倆給拆散了。
夏傾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倒是陸家大爺輕輕地拍了拍小妻子的手,似乎是察覺到她的不安,低聲道:“嶽父,我還沒有拜見過祖母和伯娘,要不與傾兒一起吧?”
夏增已經準備好帶着他走了,那裏曉得他竟然這麽說,眉頭緊緊蹙起,臉上閃過幾分不快的神色來。
還是夏傾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變得平靜下來,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低聲道:“我沒事兒,你陪着爹去書房吧。爹,夫君喜歡騎馬射箭,您那裏若是有兵書的話,可以找給他看一看。”
她不忘關懷一下自家夫君,因爲陸家男兒都是上戰場的,對于文生之類的東西并不是很喜歡。而且她也清楚夏增的水平,文人的傲骨沒有多少,倒是把那些繁文缛節學的十足十,陸家大爺可是最讨厭這些東西的。
夏增點頭,實際上他的心裏對夏傾這句話感到十分不滿,難怪人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才嫁到别人家幾天,就已經胳膊肘往外拐了,還找兵書給他看。
夏增那裏基本上沒有兵書,就算有讓陸家大爺看了,難道他幹坐在旁邊嗎?
無論如何,對于武藝方面他是一竅不通,一看就沒有共同話題。但是他還想着把這位女婿哄好了,到時候如果這位女婿真的一飛沖天了,他這個老丈人也能跟着沾光啊。
夏增和陸家大爺走後,夏傾就立刻提起裙擺往蘭姨娘的院子走。
因爲今日她三朝回門,夏侯府還到處都貼着雙喜字,但是唯有蘭姨娘的院子例外,沒有一件紅色的用品。看起來有些蕭索,她已經跑得這麽快了,院子外面也沒人來迎接她,甚至院門關的緊緊的。
夏傾心裏那點子不好的預感逐漸成真,她的兩腿發軟,眼眶泛紅,手也抖個不停。
“姨娘呢?怎麽會沒人,爲什麽要鎖起來?”夏傾急切地尋找着,抓住身邊丫鬟的手沉聲問道。
不過這丫頭是陪嫁丫鬟,跟着她一起離開了夏侯府,當然也不會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隻能不停地搖頭,心裏也沒有底。
“姨娘,姨娘,傾兒回來了,你在哪兒啊?”夏傾繞着院子外面朗聲喊叫道,可惜依然是寂靜一片,無人應答。
“三姑奶奶,别叫了,裏面沒人。您去侯夫人那裏問問吧。”一個婆子跑了過來,低聲說了一句,便快步離開了,根本不給她問話的機會。
夏傾心裏更是哇涼一片,她知道蘭姨娘出事兒了,而且還不是小事兒。
她提起裙擺就往外跑,不過大房畢竟離得比較遠,還是夏姣姣的院子比較近。她下意識地就去找了夏姣姣,這個府裏的人都是抱團的,既然夏增之前讓她去找老夫人和侯夫人,就證明那兩個人已經與夏增通好氣了,根本不會跟她說實話。
比起她的祖母和大伯娘,她更相信夏姣姣。
“縣主,三姑娘來了。”知冬遠遠地看見她,立刻揚高了聲音通傳了一句。
夏姣姣坐在躺椅上曬太陽,并沒有起身,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見一身紅色羅裙錦衫的夏傾跑了進來。隻不過她的臉上帶着十足驚慌的表情,腳步也是搖搖晃晃的,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
在跨進門檻的那個瞬間,她的腳似乎沒有擡起來,竟是被門檻給絆住了,直接踉跄了一下,險些跪倒在地。
幸好知冬以及夏傾身邊的丫鬟比較機敏,兩個人都用力地扶了一把,她才站穩。
“三姐姐,慢些走。”夏姣姣看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也知道夏傾恐怕察覺到不對勁兒了,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
夏傾依然速度不減,快步跑到她面前,急聲問道:“姨娘她怎麽了?她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她的聲音裏竟是帶着幾分顫抖,像是随時都要哭出來一般,臉上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憐異常。
夏傾根本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失态成這副模樣了,她隻是覺得心裏像是被挖空了一塊兒,那種頭上頂着一把劍,随時要落下的感覺,讓她真的承受不住,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承受。
她不想失去蘭姨娘,但是之前的種種迹象表明,恐怕她已經失去了。
“你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了嗎?”夏姣姣長歎了一口氣,伸手揮了揮。
知冬機敏地扶着夏傾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熱茶,輕輕地推到了她的手邊。
夏傾整個人一僵,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輕了。她不敢再開口問,隻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夏姣姣,嘴唇顫抖着,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終愛是夏姣姣看着她這樣太過可憐了,便低聲道:“你出嫁的半夜,姨娘就沒了。”
聽到這句話,夏傾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骨一樣,直接癱軟在椅子上。
沒有質問,隻有無聲的哭泣。
“要哭便哭出來吧。”
伴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夏傾終于還是嗚咽出聲,由小變大。
破碎的聲音在喉間一點點被擠出來,像是碾壓過後似的,透着無盡的悲傷。
看着夏傾哭成這樣,夏姣姣就想起自己。
夏傾并沒有青眼目睹自己母親的死亡,而且都已經嫁了人,有了依靠。但是夏姣姣當初才七歲大,玉榮長公主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渾身是血的狀态,夏姣姣還親自摟過,那鮮紅的血液都已經弄髒了她的衣裳以及柔嫩的面頰。
“她怎麽會死呢?我都還沒回門,她不是要看着我過得很好嗎?她還說要等着我生個外孫給她,與夫君恩愛美滿。她什麽都沒看見,死什麽啊!”夏傾雙手捂住臉,放聲痛哭,就連質問都是斷斷續續的,讓人不忍聽下去。
她身邊帶回來的陪嫁丫鬟,此刻也是捂臉痛苦。
蘭姨娘與夏傾母女情深,對待她們這些貼身丫鬟也算是不錯的,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夏姣姣沒有說話,隻是遞了一塊錦帕過去讓她擦眼淚,知道夏傾發洩般的哭完了,她才開口。
“具體的你得去問蘭姨娘身邊的兩個丫鬟,她們當晚伺候蘭姨娘沐浴,後來發現她死在了浴桶裏。”
夏傾還在抽噎着,但是情緒已經稍微平複了些,蘭姨娘原本那麽康健,絲毫沒有任何生病的預兆,忽然這麽沒了,明顯是有人害她,所以夏傾要找到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