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實在太過重要,特别是對于在世家貴女中頗有名氣的夏心來說。夏心在此刻毀容了,或許對于她來說是生不如死。那些流言、嘲諷的眼神,估計能幫她整個人吞沒。甚至于日後她再也無法靠着“觀音再世”這種名頭來籠絡人心了,這對她的好名聲來說,無異于緻命性的打擊。
“夏傾,我變成這樣是不是你搗的鬼?”夏心很快就鎖定了目标。
夏傾皺縮着脖子,對上她的視線時,不由得打了個顫,看起來的确像是底氣不足,做了虧心事一般。
“大姐,你又胡說八道什麽,關我什麽事兒!姐妹們都在,你爲何隻找我一人麻煩!”夏傾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聲反駁道。
“你的那個香囊帶有異香,市面上從不曾有賣的。而且是你出現之後,我才有了這紅疹……”夏心邊說邊往夏傾那邊走,嘴裏一直在重複念叨這句話。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我才不要變成醜八怪。祖母救我!”她直接往老夫人身後躲,哭哭啼啼的。
或許是她那句“醜八怪”刺激到了夏心,她直接撲了過去,動作顯得有些瘋狂,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根本躲閃不及,身邊的丫鬟們還沉浸在巨大的刺激之中沒有反應過來。
最後的結果就是夏心直接撲到了老夫人的身上,把她老人家弄得踉跄後退。夏傾倒是躲得快,眼看前面的老夫人往她身上栽,身體比思想還快,直接跳開了。
“噗”的一聲悶響,老夫人最終摔倒在地上,夏心就倒在她的胸口,差點沒把她老人家給沖得心髒驟停。
屋子裏亂作一團,婆子丫鬟們七手八腳地攙扶,也有腿腳快的立刻出去找大夫。
夏姣姣挑眉,勉強闆住臉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她轉頭瞧了一眼夏靜,夏靜倒是比她還像個當局者,眼神之中帶着幾分擔憂。似乎察覺到夏姣姣的視線,她轉過頭來,忽而沖着夏姣姣眨了一下眼睛。
夏姣姣微微一愣,再去看的時候,夏靜已經不再看她,面上還是一副擔憂至極的表情。
最終夏心和夏傾留在了老夫人的院中,其他兩位姑娘則被放行了。
*
“妹妹在蘇州長大,人常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不知道蘇州相比望京有什麽不同?”夏靜走在路上,臉上帶着幾分興味。
“我身子不好,也沒有出去看過多少風景,在我眼中都是一樣。不過是望京這裏有侯府,有外祖母和皇舅舅罷了。在外面總會感到寂寥的。”
夏姣姣淡笑,蘇州沒有仇人。
“妹妹有在坊交筆友嗎?”
夏姣姣腳步微頓,轉而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有的,隻不過我沒什麽見聞,交過兩三個筆友都覺得我太過無趣,最後不了了之,就不再玩兒了。”
夏靜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妹妹叫什麽筆名,說不定有緣我們可以遇上呢。”
“皎月如空。”夏姣姣原本想胡編一個,到了嘴邊又換了。
“好名字,你多保重身體。”
夏姣姣看她直接走了,不由揚聲喊了一句:“二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哪知夏靜隻是揮了揮手,頭都不回:“佛曰:不可說。等我們有緣相會。”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了,知冬才低聲咕哝了一句:“縣主,您說這二姑娘是什麽意思?問了您的筆名有何用,她又不可能暗箱操作與您通信啊。”
坊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信箋保持神秘性,不到手中展開,那個人永遠不知道自己接到的是怎樣一封回信。當然夏姣姣例外,她可以随時随地跟任何人給坊來過信的人溝通。坊原本是玉榮長公主心血來潮時的産物,當時她是爲了紀念夏姣姣出生,所以搞了這麽一個地方。
後來長公主在閨閣漸漸有嚣張跋扈、妒婦等壞名聲之後,她就不再參加那些聚會,反而有了諸多的空閑時間,索性來打理坊。當然現在的坊成了夏姣姣的所有物,隻是她的心裏難免忐忑。
當初長公主弄坊,特地通知了今上,爲了防止有些朝廷消息傳遞,所以她僅限閨閣女子使用。但是伴随着坊越辦越大,夏姣姣很害怕她會失去這個地方,之前她的所有情報來源都是坊。
“說不定二姐姐真有這個本事兒。整個夏侯府裏使用思語坊的女眷,我都讓人找出名單,就連今兒說坊不好的大姐我都知道。但是我可沒見過二姐姐的名字,我一直認爲她不玩兒,現在聽她這副口氣恐怕不盡然。”夏姣姣冷笑,她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精光。
知冬微愣,轉而有些焦急:“怎麽會?每封信都有人專門審查,二姑娘不可能——”
縣主爲了摸清楚夏侯府的事情,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尋找夏侯府女眷的信箋。甚至望京幾大世家的女眷信箋,她那裏都有備份,偶爾還會親自通信,但是現在卻有漏網之魚,甚至還就與她在同一個府。
二姑娘是如何做到的?幾乎一瞬間,知冬的腦海裏就冒出了這個問題。
夏姣姣眉頭緊鎖,她的心裏湧出無數的念頭,“回去讓嬷嬷注意,若是有人來找皎月如空,立刻彙報給我。”
知冬回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出衣袖裏的青色錦帕,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把這帕子燒毀。
當火舌舔上錦帕,青色的錦帕慢慢被焚燒,角落上繡的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漸漸化成灰燼,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味道極其熟悉,正是夏傾香囊上的味道,隻是這帕子上比那個要濃烈太多,幾乎到了刺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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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就來了,但不幸的是老夫人身上也開始起紅疹子,隻是比夏心要輕微許多,稀疏的幾個。老夫人吓得立刻把夏心挪了出去,不敢再讓她留在自己的院子裏,躺倒在床上,積極配合大夫診脈。
倒是夏傾雖然戰戰兢兢,惶惶不安,但是她始終沒事兒。
大夫檢查之後,又有夏心認定了是夏傾拿出來的香囊有問題,所以大夫非常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怎麽說,真是香囊有問題?”老夫人此刻顧不得别的了,直接問起了大夫。
她的三個孫女一向不和,她是知道的,但是小吵小鬧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這次卻是讓夏心完全毀容了,根本見不得人,姑娘家的臉面最容不得下手。如果真是夏傾所爲,其心可誅。
老夫人不會留下一個這樣心狠手辣的孫女在身邊,更何況夏傾還是個妾生的,夏心則是嫡長房的嫡長女。孰輕孰重,她拎得清。
大夫遲疑了一下,斟酌着語氣道:“這香囊裏的确含有對大姑娘和您不利的東西,但是用量甚微,根本不足爲懼。除非大批量使用,否則根本不會造成您二位起紅疹。”
老夫人一聽,眉頭緊擰:“用量小又如何,她肯定還是想害人,若不然爲何要加那些東西?”
她雖然心裏惱火異常,但聲音還算平靜,隻不過語氣僵冷,透着一股子暴風雨之前的甯靜。
大夫連連擺手,“這香囊裏有幾味香料,都是常用的。不過其中有幾種混合在一起,跟檀香會有相沖的效果。您和大姑娘經常燒香拜佛,所以這體内必定是有檀香殘餘。三姑娘拿出來這香囊雖然新奇,市面上沒有,但是香料店的掌櫃前幾日請老夫檢查新出的香料,其中就有這一種。香囊裏面的香料用量,根本不會對檀香産生什麽作用,過幾日這種香囊就會有賣的。您是否有聞到比這味道濃烈數倍的香氣?”
之前香料混合導緻讓人身體出問題的不是沒有,甚至同行陷害傾軋,導緻死人的也有所耳聞。所以一些有背景有财力的香料店,在香料投入買賣之前都會請醫術高超的大夫來檢查一遍,以免調香師沒注意的地方,就讓香料相沖出問題。
現在這也算是香料店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老夫人仔細想了想,腦海裏閃過什麽,遲疑地道:“似乎在我出去外屋之前有一段時間,覺得心裏難受。但是特别濃烈的異香并沒有聞到。等出了外屋之後,那種感覺就不見了。這東西會傳染嗎?”
她不好跟大夫明說,她躲在裏屋偷聽幾個孫女吵架的太過專注了,隻顧着聽内容了,完全沒顧上感受自己有沒有細微的地方難受。
大夫搖頭,“并不會傳染,隻是您接觸了其中幾種打量香料的混合。這疹子不能抓撓,就會退下去。老夫稍後把一些忌口之物寫下,再開些方子給您。隻不過大姑娘那麽多疹子,一定要多注意,否則容易留疤。”
大夫一一叮囑過,寫下幾張方子就離開了,剩下面色深沉的老夫人。
莊嬷嬷走進來的時候,就見老夫人坐在床上,雙眸幽冷,面容刻闆,似乎像是要把誰生吞活剝了一般。
即使是她常跟着老夫人的,見到這樣的眼神都不由得打了個顫。
“老夫人,現在要用膳嗎?”
因爲紅疹的事兒折騰了這麽久,老夫人連午膳都沒來得及吃。
她搖了搖頭,逐漸回過神來,淡漠地開口,“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兒,你說這縣主是不是跟她娘一樣,身上帶着詛咒。降到誰家誰家就起災禍?若不然爲何自從她回京來,府裏就接連出事兒,還總是如此詭異,抓不住兇手,怨不得旁人,隻能怪自己倒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