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還有事情要做,那衆人也便隐瞞了月蘿已經回來的消息,隻通傳了少數幾人。回到房中後,月蘿憑借記憶描述了半天長相,也沒人能知道此人究竟是誰,隻有段白月腦中一閃,既與晉地的門派有關,又出現在翡緬國,或許此人會是當初從白象國逃走的丞相聶遠山。
“那聶遠山的确曾在山西待過三年,後去了白象國。”沈千楓道,“隻是他想要皇室血脈,爲何不直接去找楚項?”
“或許是想要皇家人的命。”段白月道,“用來破陣,或是做别的事情,否則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沈千楓聞言皺眉。
“不用擔心,葉谷主在皇上身邊,沒人能有這膽量與本事去闖。”段白月道,“先将地下那人抓來,一問便知。”
“那後頭要怎麽辦?”月蘿道,“我去将他引出來嗎?”
“不行,你獨自去太危險。”段白月搖頭,“得找人易容成阿離,保護你一道進去。”
“爲何要易容?”阿離搖頭,“我可以自己去。”
曲蘊之瞪大眼睛:“我不準!”
“瑤兒。”段白月招手。
段瑤哭喪了臉,就知道,假裝姑娘這事到最後都是自己去做。
“乖,最後一次。”段白月揉揉他的腦袋,“哥哥會在後頭護着你。”
段瑤道:“哦。”
“事不宜遲。”段白月道,“現在就行動!”
阿離回去之後挑了半天,方才找了條素淨些的裙子。段瑤易容倒是挺快,反正裏頭那人沒見過阿離,否則也不會抓錯人,因此隻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個姑娘家,便拎着裙子從屋裏走了出來。
月蘿道:“哇。”真好看。
段瑤:“……”
阿沉在後頭輕輕掐了月蘿一下。
“……”月蘿嚴肅道,“我們走吧。”
“見機行事,保護好自己和月蘿。”段白月道,“記住了?”
“放心吧。”段瑤道,“派人守着外頭,若我失手,别讓他跑了便是。”
段白月點點頭,看他與月蘿一道先後進了暗道。
男人聽到動靜,警覺地擡起頭。
月蘿背着段瑤,從拐角處走了過來,将人一把丢到地上,氣喘籲籲道:“累死我了。”
“這麽快?”男人走過來。
月蘿白他一眼,道:“我早就說了,有的是辦法。”
男人蹲下,伸手将段瑤的身子轉了過來。
月蘿暗中握緊拳頭。
地道内光線昏暗,男子并未認出他是誰,将頭發撩開看了一眼,便站起來道:“你打算怎麽出去?”
月蘿有些着急,不是說摸完衣裳就能昏迷,怎麽看着卻像是沒事。
“說話!”男人臉色一沉。
月蘿道:“現在公主丢了,外頭的防守隻會更嚴密,不過大軍也不會在這島上耗太多時間,再等個十來天,便會自己走了,大楚的糧草隻能支撐到那時。”
男人點點頭,拿來繩子想将段瑤捆起來,身形卻一僵。
月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沒事吧?”
掌心一片冰涼,皮膚下像是有細長的蟲子在遊走,頃刻便抵達了脊椎與腦髓,動彈不得。
“過來!”男人意識到不妙,咬牙看着月蘿。
這當口傻子才過來。月蘿後退兩步,小聲道:“喂。”
“賤人!”男人擡手封了自己兩處大穴,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想要過來抓他,一直躺在地上的段瑤已經一個鯉魚打挺,将他一腳踹回了牆角,咳出一口鮮血,隻剩下半口氣。
月蘿自發替他鼓掌。
段瑤直接将人拖出了地道,借着銀白月光看清模樣後,段白月道:“還真是聶遠山。”
對方滿目殺意,怨毒地盯着他,胸口劇烈起伏,嘴角也溢出鮮血。
沈千楓帶人下去搜了一圈,除了水和幹糧外空無一物,應當是準備好的避難之處。等回到上頭時,段瑤正哭喪着臉辯解:“我當真沒有打得很重。”怎麽就死了呢。
“是自己咬碎了□□。”段白月蹲下檢查了一下,“不必自責。”
段瑤依舊懊惱,早知道就下些軟筋散,至少此時還能留一口氣。
“我們還是太過大意。”沈千楓搖頭,“不過事已至此,懊悔也沒用。”
“清輝城,幫主,要皇家血脈。”段白月道,“隻知道這三個線索,盟主可知清輝城有何江湖門派?”
沈千楓道:“隻有一個江湖門派,叫清輝幫,幫主名叫王運,看着有些二愣子,着實想不到還能和反賊扯上關系。”
“這個圖騰,”段白月用匕首割開聶遠山的衣襟,又問阿沉,“與你的一樣?”
阿沉點頭,自己拉開領口給他看,果真一模一樣。
“莫非海島上的人與清輝山莊是同宗?”段白月道,“數百年前,某個大家族受到鎮壓,其中一些人離開了山莊,出海讨生活,另一些人忍辱負重留下,打算複仇,或者做些别的事情。”
“我不知道太多關于寨子的曆史,阿爺平時很少提。”阿沉道,“月蘿就更不知道了。”
“那就隻能等到戰後,回大楚再看了。”沈千楓道,“我會差人先一步回去,暗中盯着這個清輝幫。”
段白月點頭,下令将聶遠山的屍首點起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翡緬國一戰,楚軍順風順水大獲全勝,将士們受到鼓舞,個個精神飽滿,恨不得即刻便去攻打星洲。又過了三日,軍隊駛離翡緬國岸邊,隻留下五千人看守,其餘人則是回到月礁,與大軍會和準備下戰。
楚淵站在船頭,遠遠看着船隊駛近,臉上一直帶着笑。
“啧啧。”木癡老人小聲道,“皇上這眼神可不像是在看大軍。”
南摩邪得意洋洋:“那是,大軍哪有我徒弟好看。”
段白月飛身上了甲闆。
周圍一片侍衛,識趣微微低下頭,畢竟皇上這幾天一有空就站在甲闆上看海,應當很是思念,如隔三秋可以有。
在意識到其餘人的意思後,楚淵臉一燙,而後便道:“赢了?”
段白月點頭:“赢了。”
現場略安靜。
安靜之餘,又生出幾分尴尬。
段瑤與沈千楓都在後頭的戰船上,阿離與曲蘊之倒是在,但兩人巴不得看熱鬧,因此這陣都笑吟吟站着,一句話也不肯說。
葉瑾抱着小鳳凰急匆匆跑過來。
“啾!”毛球展開翅膀,緩慢地飛過半空,落在了楚淵肩上,小黑豆眼可亮。
總算找到一件事可以做,楚淵松了口氣,将小鳳凰抱到懷裏,道:“辛苦了,回去歇着吧,讓卓雲鶴來找朕彙報戰況。”
周圍兵士都想,卓統領也是可憐,果然皇上隻肯讓王爺一人去休息。
楚淵轉身回了前廳。
段白月自然不會傻到回去休息,跟着一路過去,将小鳳凰從他手中抱走,見葉瑾正在門口望天,于是随手一丢,道:“有勞。”
葉瑾趕緊接住。
莫名其妙就換了個人抱,毛球一臉茫然。爲何這人又不是它爹,也能拎着爪子到處亂丢。
段白月攬過楚淵,将他抱到了自己懷裏。
葉瑾伸手替兩人關上門,因爲他覺得再看下去,自己八成會瞎。
“怎麽一回來就掐我。”段白月哭笑不得。
楚淵捏着他的耳朵晃,還在想方才甲闆上的事。
“這有什麽,大家都知道。”段白月抱着他低語,“又瘦了。”
“亂講,小瑾聽了你的,天天恨不得給我五頓飯。”楚淵用手背冰了冰臉頰,道:“戰事還順利嗎?”
“嗯。”段白月拉着他坐下,“派人送回來的信,看了嗎?”
楚淵點頭:“我問過溫愛卿,不過他也不知道山西清輝城曾經發生過什麽事。”
“沒關系,不影響戰局。”段白月道,“隻有這個皇家的血脈有些邪門,以後多注意些便是。”
“先前是朕小看月蘿了。”楚淵道,“一個小丫頭,能如此不慌不亂連訛帶詐,也算是有勇有謀。”
“我帶回來的人,自然不會差。”段白月道,“我聽沈盟主說,你想帶阿沉與月蘿回王城?”
“武功高強,人品也不錯,不用豈不是可惜。”楚淵道,“你有什麽想法?”
“若想帶他二人回宮,你得先幫忙将鳴鼓島上的事解決了才行。”段白月道,“這是阿沉心頭一根刺。”
“即便你不說,我也是要解決的,别的不說,光與那個山西清輝城的淵源,便要先查清楚。”楚淵握住他的雙手,“不過這些都是後頭的事了,你肚子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再歇着?”
段白月将臉湊過去。
楚淵皺眉,伸出一根手指推開:“吹了一路海風,洗了嗎?”
段白月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将人接住後抵額頭:“敢嫌棄我。”
“就是嫌棄你。”楚淵環住他的脖頸,你管我,你管朕!
段白月失笑,低頭剛要吻住他的唇瓣,外頭便有卓雲鶴扯着嗓子叫:“末将參見皇上!”
……
四喜公公在隔壁一口水噴出來,緊趕慢趕也沒來得及攔住。
段白月打開房門。
卓雲鶴大咧咧道:“王爺也在啊。”
段白月道:“嗯。”
卓雲鶴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小聲道:“是皇上宣末将來的,王爺您這頭快完了嗎?”
四喜:“……”
段白月單手撐住門框,與他對視。
四喜在後頭,輕輕扯了扯卓雲鶴的衣裳。
四周一片寂靜。
段白月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卓雲鶴總算嗅到了一絲絲不對。
卓雲鶴道:“末将先回去了。”
段白月道:“卓統領慢走。”
卓雲鶴道:“我明日再來。”或者後天,或者再遲一些也無妨。
段白月目送他離開。
薛懷嶽在拐角處将人截住,扶額道:“你是不是傻。”
卓雲鶴哭喪着臉:“是皇上說要我……”好吧就是傻。
薛懷嶽拍拍他,同情道:“今晚請你喝酒。”
船艙裏,楚淵捏起段白月的下巴,湊近又親了一下。
段白月道:“你調戲我。”
楚淵差四喜送來熱水,替他将臉擦幹淨,又叫廚房送來熱的飯菜,陪着一道慢慢吃。
“口味變了。”段白月道。
“嗯?”楚淵停下筷子。
“先前一口辣椒都不肯吃,還記不記得我去王城那次?”段白月道,“一口泡椒就辣得吃了一碗甜糯米飯,還喝了許多水。”
楚淵笑:“嗯。”
“現在吃個炒飯都要加辣醬。”段白月用筷尾敲敲他的鼻子,“也好,将來去西南起碼餓不到肚子。”
門外,葉瑾抱着小鳳凰蹲着,痛心疾首:“你有沒有聽到。”
毛球道:“啾。”
“沒事幹回什麽西南。”葉瑾胡亂揉它的頭毛,爲何不能是那個誰跟着他哥回江南,分明老早就讓自己暗中幫着買大宅子,這陣卻在商議要回西南。
毛球頂着一頭雜毛,黑豆眼略茫然。
雖說想着要早些休息,不過戰後畢竟有不少事要忙,兩人依舊是到了半夜才歇下。楚淵趴在段白月懷中,一動也不想動。
“累了?”段白月拍拍他。
楚淵懶洋洋道:“不想動。”
“那就不動了。”段白月道,“睡吧。”
楚淵擡頭看他,下巴抵着胸口:“要不要?”
“你都累了,不要。”段白月翻身将人壓住,低頭在額上溫柔落下一個吻,“好好睡。”
楚淵捏住他的鼻子:“正人君子。”
“這你就看錯了。”段白月環住他的腰,在脖頸處吮出一個紅印,低聲道,“欠下的,将來加倍還回來。”
楚淵笑着躲了躲他,閉着眼睛任由他啄吻。這麽多天積攢下的疲憊與擔憂此刻總算得以放下,被他擁在懷裏,整個人都是安心的,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段白月将他的手臂放回被窩,揮手掃滅燭火。
南摩邪在外頭嗑着瓜子看,很滿意。
暗衛站在他旁邊,也是滿臉喜悅,宛若過年。
雖然此事仿佛和追影宮沒什麽關系,也并不能寫小話本賺銀子,但高興一下總是可以的——至少在大婚時,能蹭一頓豪華的席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