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隻有海浪陣陣,段白月微微皺眉,自己方才似乎當真聽錯了,并沒有特别的聲音。
“哥,你沒事吧?”段瑤有些擔心,生怕又是什麽迷陣,隻有他哥能聽到。
“像是鳥叫,不過也說不準。”段白月道,“沒什麽事,走吧。”
司空睿想了想,扯些碎布弄了兩個小團,将他的耳朵強行堵上。
段白月:“……”
司空睿道:“以防萬一。”
“這麽笃定對方會專門對付我?”段白月問。
司空睿道:“因爲三人之中,你向來便是最倒黴的那個。”
“我卻覺得那聲音并不像是兇兆。”段白月道,“聽着清亮婉轉,像是……鳳凰。”
司空睿嫌棄道:“你就知道鳳凰。”還沒當上皇後,就開始臆想自己能聽到鳳凰叫,什麽心态。
段白月拔刀出鞘。
“喂喂!”司空睿做出防禦的姿勢,“這可是在船上。”打起來是要落海的。
一個巨大的水泡從海底升起,段白月眼神一凜,玄冥寒鐵劍鋒一閃,血污便自半空中紛揚灑下,半條長滿利齒的怪魚“噗通”落在甲闆上,還在不停的張嘴呼吸。
司空睿驚道:“啊!”
“什麽東西。”段瑤也被吓了一跳。
段白月搖頭道:“方才一直在吐水泡,沒看到?”
段瑤與司空睿一臉茫然。
“加強戒備吧。”段白月道,“越靠近陣門,危險便會越多,指不定下一處還有什麽在等。”
“等等。”司空睿道:“這條魚不會也是楚項搞出來的吧?”
“應當不是,否則不該隻有這一條。”段白月道,“臨行前溫大人便說過深海之中,會有什麽都不意外,所以若是沒事,你手中的酒釀餅能放下了。”
司空睿将點心一股腦塞進嘴裏,歎氣,看來這回又是個苦差事。
入夜時分,葉瑾盤腿坐在床上,道:“關于妙心,你想問什麽?”
“你覺得他爲人如何?”楚淵靠在床頭。
“有些怪異。”葉瑾道,“都是武僧,他可與少林寺的和尚截然不同。”
“那你覺得,他有一天會背叛大楚嗎?”楚淵又問。
“背叛?”葉瑾皺眉,與他對視了一陣子,道:“我也有問題想問。”
楚淵點頭。
“若他當真背叛了大楚,你要如何處置他?”葉瑾問。
楚淵道:“殺。”
葉瑾驚道:“我當你要留他一條命。”
“若隻是背叛朕,留一條命也無妨。”楚淵道,“不過無論是誰,叛國都罪無可恕。”
“可我覺得,”葉瑾考慮了一下說話的方式,又清了清嗓子,“他或許會背叛大楚,卻不會背叛你。”
楚淵搖頭:“不懂。”
“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會爲了你,背叛大楚。”葉瑾道,“這下明白了?”
“理由。”楚淵道。
“我覺得那大和尚心懷不軌。”葉瑾道,說完又補充,“肯定不止我一人這麽想,旁的不說,我不信段白月看不出來。”
“以後叫段大哥,再不濟也稱呼一聲王爺。”楚淵好笑,“記住了?”
葉瑾怒道:“你到底會不會聽重點?”而且爲什麽居然還能笑出來。
“繼續說。”楚淵示意。
“我爲什麽要說。”葉瑾嚴肅道,“你先告訴我,姓段的怎麽想。”叫什麽大哥,大家彼此都很生疏。
“他從沒說過這個。”楚淵道。
“我才不信。”葉瑾撇嘴。
“當真沒說過。”楚淵道,“我騙你作甚。”
“可他看着心眼也不大。”葉瑾疑惑,爲何連自己都忍不了的事,他卻能忍。
楚淵笑笑:“你不必想他,隻管說自己的看法。”
“還能說什麽,我說完了。”葉瑾道,“那和尚對你圖謀不軌,那個方面的,不軌,你懂的吧?”
“我懂,不過這你真想錯了。”楚淵拍拍他的腦袋,“你隻說對了一句話,他有可能會爲了朕背叛整個大楚,不過絕對不會是因爲兒女私情。”
“爲什麽?”葉瑾納悶,“他看你的眼神,還有平時的言行舉止,怎麽看都不像正經出家人,你若執意不信,不如我們來問問溫大人。”那可是大楚第一的聰明人。
“若真如你所言,不等朕将他請下船,有人便會先動手。楚淵道,“哪裏會忍到現在。”
“段白月啊?”葉瑾哼哼。
楚淵點頭。
“那妙心到底是圖什麽?”葉瑾愈發茫然。
楚淵道:“他想讓朕做個好皇帝。”
葉瑾:“……”
葉瑾道:“有病。”
“不過有時候執念太深,未必就是好事,就如先前的裘戟,一心想揚名天下,将自己弄得瘋瘋癫癫半人半鬼,不得善終。”楚淵道,“妙心便是另一個裘戟,隻不過他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朕,他想讓朕千古流芳,所以絕對不會允許整個過程中出現哪怕一丁點他認爲的污點。”
“這和他有什麽關系?”葉瑾無法理解此等莫名其妙的執念,相比起來,裘戟反而成了正常人。
楚淵道:“将來你或許可以親自去問他。”
“不行。”葉瑾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讓他繼續靠近你。”比起非分之想也并沒有好到哪裏去,隻是從淫|魔變成了瘋子,更危險。
楚淵道:“朕會自己注意。”
“可既然你已經起了戒心,爲什麽不幹脆請他下船?”葉瑾裹着被子。
楚淵道:“先前是因爲不确定,朕總得弄清楚他究竟要做什麽。後來多了個理由,阿沉曾親眼目睹他在一處荒島上發瘋,地動山搖,内力不可小觑。”
葉瑾吃驚:“還有這種事。”
“心裏執念太深的人,最容易入魔。”楚淵道,“将他留在身邊,一來便于監視,二來他武功高強,在作戰時對大楚有利,特殊時期,一切以戰事爲重。”
“果真是當皇上的,”葉瑾單手撐着腮幫子,“明知道對方是瘋子,還要留在身邊,再假裝什麽都沒看來,任由他天天站在甲闆上看你。”這也能忍。
“朕說了,打赢這場仗最重要。”楚淵道。
葉瑾躺在他身邊,過了陣子,突然問:“有沒有什麽人,是你永遠都不會利用的?”
“你。”楚淵道:“再加一個瑤兒。”
“沒了?”葉瑾哼道,“那段白月呢?”
“将來不會,可先前……”楚淵側靠着,苦笑,“他的一身傷病,皆因我而起。”
“好了,不說了。”葉瑾捂住他的眼睛,“睡覺。”
“溫愛卿也覺得妙心對朕有非分之想?”楚淵問。
葉瑾冷靜道:“那我怎麽會知道。”
“朕還不清楚你們兩個人。”楚淵揮手掃滅燭火,“明日宣他來見朕。”
葉瑾道:“哦。”
過了陣子,又提醒:“和我沒關系。”并沒有出賣戰友。
楚淵在黑暗中揚揚嘴角,卻絲毫睡意也無,心裏想着那艘遠去的戰船,不知不覺便到了天亮。
段瑤升起風帆,道:“若風一直這麽吹,我們提前一天便能到那處島礁。”
“劉錦德的老巢,會這麽容易就被我們靠近?”司空睿道,“不出些亂子挨頓打,總覺得心裏不安穩。”
段白月與他對視。
司空睿納悶:“怎麽了?”
段白月道:“想來你成親之後,定然是被秀秀天天困在樹上用狼牙棒抽打。”否則爲何能受虐成這樣。
司空睿不屑看他一眼,打算将來等回去岸邊後,去各處尋些後宮嫔妃内鬥慘死的話本打包送往西南府,好讓此人早些知道,他将來的生活是怎樣的凄涼情形。
船穿過各處島礁,出乎意料的平靜。離約定的十五月圓還有兩天,三人便順利抵達了目的地附近,透過茫茫白霧,無數巨大圓木被安上鐵刺,樹立在島嶼周圍,将之密密麻麻圍了起來,整座海島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木桶,根本看不清裏頭到底有些什麽。
“乖乖,怪不得一路都沒動靜。”司空睿道,“我可算是知道了,這麽多年劉錦德與楚項都在做些什麽。”想砍這麽多木頭,想來也要花個七八年。
“陣門在何處?”段白月問。
“在島礁的中心處。”段瑤道,“要将珠子用内力貫入地下,才可引來海水毀壞陣法,至少也要先進去看看,才能找出陣門的位置。”
“我去。”司空睿往手心哈了口氣。
“等等。”段白月握住他的手,“那些圓木上有東西。”
“什麽玩意?”司空睿揉了揉眼睛,朝着遠處看過去。
“是錢串子。”段瑤驚道,“當日飛在半空下毒雨的那些。”
司空睿立刻蹲下:“那我還是不去了。”
“這要怎麽闖過去?”段瑤一臉苦相,當日下毒雨用蜂蜜能解,可這回也不知是什麽,而且如此巨大一片,飛起來怕是能将一支軍隊都撞飛。
段白月看了眼天際,上頭星辰閃爍,異常明亮。
“皇上,皇上!”溫柳年興沖沖跑去船艙,“星象是吉兆,千古難遇的吉兆啊!”
楚淵放下手中的折子,心不在焉道:“哦?”
“是真的。”溫柳年笃定道,“微臣這回定然沒看錯。”
楚淵一笑:“朕的确是在擔心,不過愛卿這欺君之罪一次兩次能免,次數多了,俸祿可就沒了。”
“微臣當真沒有欺君。”溫柳年癟嘴,更不是因爲前兩天被叫到房中訓了一通,并沒有很委屈。
楚淵沖他招招手。
溫柳年小跑上前。
楚淵遞給他一罐子糖:“小瑾自己做的,拿去吃,退下吧。”
溫柳年抱着罐子,不甘不願往出走,臨到門口深情回頭——當真是吉兆!
楚淵繼續翻看折子,頭也不擡。
溫柳年坐在甲闆上,生悶氣,吃了個糖,還奇酸。
不如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