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已殷紅一片,魚群卻還在瘋了一般相互撕咬。葉瑾皺眉:“對方像是想用血腥味引出什麽東西。”
話音剛落,便有巨大的氣泡接二連三浮上海面,段白月将楚淵擋在自己身後,右手握住劍柄。
隻過了片刻功夫,海面激蕩便越發劇烈起來,連帶船隻也開始一起搖晃。薛懷嶽招手下令弓箭手準備,還未等兵士拉弓上弦,卻已經有一條七八尺的怪魚自海中猛然躍起,大張着嘴,密密麻麻的鋒利牙齒泛出光,雙目暴突魚鳍炸開。而後便是第二條,第三條,越來越多的大魚自海底沖出,如同蒼蠅見了血,一窩蜂地湧上來咬住大楚戰艦,利齒卡在堅硬船體上,雖說不能将堅硬的船闆咬穿,但數十條大魚叼着船隻四處拖動,加上水流的沖擊,也足以令船上的人站立不穩。更有兇狠一些的,索性直接撲上甲闆,咬住人的小腿一拖一拽,便能将其拉入海底,魚群瞬間湧上,頃刻便之餘一具白骨。
“什麽鬼東西。”葉瑾伏在船邊往下看了一眼,見怪魚似乎無窮無盡,遠近都是,用弓箭明顯不可能殺幹淨,于是急道,“不行,先撤!”
楚淵微微猶豫,還未來得及說話,對面已響起号角聲。數百戰船齊刷刷展開風帆,向着楚軍船隊急速駛來,卻是絲毫也沒受到魚群的影響,反而在其中穿梭自如。
雙方交戰,在此等狀況下勢必是大楚吃虧。段白月對楚淵道:“葉谷主說的沒錯,先撤,不過這仗我不會讓你輸。”
“你想做什麽?”楚淵皺眉。
段白月單手拔出玄冥寒鐵,另一手握住楚淵的手腕,将他的食指在劍鋒上輕輕劃了一下。
“嘶。”楚淵猝不及防,段白月卻已經把他的指尖含進口中。玄冥寒鐵猛然顫動了一下,細聽像是有聲音嗡嗡在震。
“撤!”段白月将他的手松開,自己轉身踩上船舷,掠過水面向着翡緬國的方向沖去。
雙方尚且有一段距離,但海中魚群擠得密不透風,如同架了一座橋。黑鴉身旁站着的正是先前白象國丞相聶遠山,他見一人遠遠踏浪而來,便道:“國主,是西南王段白月。”
“就是他?”黑鴉饒有興緻,“功夫看着不錯,膽子也不小,隻可惜命短了些。”
“殺了他。”聶遠山道,“大楚的皇帝勢必會瘋。”
“弓箭手!”黑鴉轉身走上高台。
數百支利箭密密麻麻交織成網,刺開狂風奪命而來。段白月看在眼中,身體猛然一躍,手中玄冥寒鐵劃出一道冰冷劍氣,内力凝結成無形屏障,将那些箭羽呼嘯着卷入風中,又在半空調轉方向,流星一般射向翡緬國的陣營。一切都快到似乎隻發生在瞬間,那些弓箭手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已經被寒意刺穿心口,直直向後倒去。
“攔住他!”黑鴉大驚失色,急急下令先鋒船前去堵截,自己轉身匆匆離開。見他似乎想躲入船艙,段白月随手砍斷身邊一艘敵船的桅杆,将那笨重的木柱重重砸向主戰船。眼見巨物從天而降,戰船上的人紛紛驚呼躲避,黑鴉縱身一躍,跳上了旁邊一艘小船。
段白月緊随而至,玄冥寒鐵通體幽藍不斷铮鳴,像是有了生命,迫不及待要嘗到久違的鮮血滋味。黑鴉警覺側身一閃,劍鋒堪堪從脖頸擦過,雖未碰到,卻也已被淩冽的寒氣所傷。
深知若硬碰硬,自己絕非面前這人的對手,黑鴉也不想戀戰,應付幾招之後便轉身跳入海中,這頭魚群稀少,也并不會攻擊他。段白月随手抖落幾枚飛镖,皆是閃着幽幽藍光,在空中一閃即逝沒入海面,黑鴉悶哼一聲,血頃刻自後背湧出,附近的魚群嗅到氣息,紛紛貪婪地調轉方向湧過來。
衣物與身上都擦了藥物,血液裏卻沒有,依舊對魚群有着緻命的吸引力。黑鴉揮手打開面前一條大魚,被迫重新躍出海面,剛剛一冒頭,迎面便是一道寒光铮鳴,肩頭傳來劇痛,竟是整條左臂都飛起,又“噗通”落入海中。
黑鴉面容扭曲,慘叫着從空中跌下,眼看就要落入魚群中,卻有另一條白色大魚從海底跳出,将他接到背上,朝遠處遊去,速度極快。其餘怪魚雖嘗到了血的甜頭,緊緊尾随卻也沒追上,隻在海中留下一條轉瞬即逝的紅色水路。
眼睜睜看着主帥被人砍斷胳膊生死未明,翡緬國的戰船有了片刻騷亂,雖說有魚群在與楚軍撕咬,阻隔了水路,戰局算是對己方有利,卻也不知還該不該攻。聶遠山早已躲入了船艙中,副将原想下令撤退,但見大楚戰隊似是寸步難行,着實機會難得,便打算去碰碰運氣。
楚淵令楚軍暫時後撤,魚群卻不依不饒,依舊瘋狂緊追船隻,驅之不散。沈千楓折返主戰船,手裏拎着一塊木闆,是他方才随手自敵方戰船上拆下,随手丢給葉瑾道:“能看出上頭有何古怪嗎?”
葉瑾抱着那爛木頭湊近聞了聞,沒什麽特殊的味道,心裏也有些慌亂,于是閉着眼睛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别急。”沈千楓拍拍他,“慢慢來。”
大楚将士們圍在船邊,輪番與魚群厮殺。砍死一條大魚後,立刻便會有更多的魚過來争奪它的屍體,而後又重新湧向戰船,像是來自地底的餓獸。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溫柳年在船上來回轉圈,心急如焚。負責保護的侍衛剛想先将他勸回船艙,溫柳年又驚呼道:“敵船來了!”
“隻有一艘。”侍衛道,“旗幟已降,應當是西南王。”
“王爺劫持了一艘船?”溫柳年遠遠望過去,還未找到段白月在那,那巨型船隻卻已經四分五裂,沉入了海中。
楚淵自然也在看那艘船,見狀心裏猛然一空,不過還未等他下令,便見段白月已經上了一艘小船,正朝這邊駛來。
大船落水,上頭的傷兵也便跌入海面,魚群嗅到鮮血的味道,本能便轉身去捕食,大楚的将士總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将剩餘的大魚合力掀翻後,趕忙扯起風帆朝着海洋深處開去。
看着魚群撕咬那些叛軍,妙心雙手合十,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段白月縱身跳上甲闆,将玄冥寒鐵插回劍鞘。
“你怎麽樣?”楚淵扶住他。
“我沒事,一點傷都沒受。”段白月下令侍衛去那艘小船上,從船艙中拖出來一個人,船尾還挂着一個網兜,裏頭兜了兩條活的怪魚,打算留着給葉瑾。
“是誰?”楚淵問。
“看穿着應當是個副将,武功算不得。”段白月道,“至于黑鴉,廢了一條胳膊,不過人跑了,是當初來接劉錦德的那條大魚。”
“我都看到了。”楚淵道,“你沒事就好。”
“雖說沒真正打起來,不過這仗也算我們赢。”段白月道,“就是難看了些,以後史書不記便是。”
楚淵遠遠看去,就見對方的戰隊已經隐沒在了迷霧中,魚群也已消失不見,海面恢複平靜,隻留下一片若有似無的暗紅。
有不少楚軍将士都是受了傷,船隊撤回先前的島礁群,天色已暗,軍醫駕着小船穿梭替衆人診治。溫柳年與葉瑾都在研究那條大魚,至于被段白月俘虜回來的那名副将,一直昏迷不醒,還鎖在船中被人看着。
“這一戰可當真是憋屈。”溫柳年用木棍戳了一下那條大魚,赢也赢得倉皇狼狽,甚至還有些摸不着頭腦。虧得是西南王武功蓋世,可單單靠着西南王一個人,将來也不成,還得要找出破解的法子。
另一處船艙裏,段白月正在替楚淵纏繃帶,将手指握在手中捏了捏:“傷口不深吧?”
“沒事。”楚淵抽回手,“不過有些意外。”
“先前玄冥寒鐵本就是用你的血喚醒。”段白月道,“不過我一直舍不得。”
“再試試?”楚淵問。
“不行。”段白月道,“它醒時有些瘋,若是現在要飲血,我總不能拿它殺魚。”
“聽着有些邪門。”楚淵擔心,“你能壓制住它嗎?”
“自然。”段白月點頭,“一把劍而已。”
“可玄冥寒鐵不是一般的劍。”楚淵握住他的手,“秦宮主就曾因赤影劍入魔,你……”
“赤影劍是上古妖劍,自然會有邪性,會反噬不意外。”段白月道,“可玄冥寒鐵是由魚尾族的先祖所鍛造,他們天性純良不問世事,又如何會有魔性,隻是件兵器罷了。”
“魚尾族?”楚淵道,“先前沒聽你說起過。”
“那現在說了,是不是就不用擔心了?”段白月将玄冥寒鐵放回桌上,“去看看葉谷主吧,魚群的事情不解決,隻怕大軍也難以攻入翡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