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陣子,妙心與司空也來到前廳中。薛懷嶽将戰況大緻向兩人說了一遍,包括那片離奇飄來的黑霧雲。
楚淵道:“大師可知這是何物?”
妙心搖頭:“小僧不知。”
司空睿趕緊咳嗽兩聲,道:“或許段兄知道。”
段白月莫名其妙看他,我知道個鬼。
司空睿循循善誘:“西南府中有不少毒蟲,其中有一種,名曰錢串子。”
段白月眼底一動。
“帶來了嗎?”楚淵問,“長什麽樣?”
“沒有。”段瑤搖搖頭,“不是什麽稀罕物,也沒什麽用,就是碗口大的黑甲蟲。”
溫柳年眼前一黑,後背刷拉起了一層汗毛。
趙越伸手攬住他。
段瑤有些不解:“大人怎麽了?”
葉瑾解釋:“溫大人除了紅甲狼,其餘蟲子都怕,蟑螂蜘蛛之類,見着就跑。”
“這樣啊。”段瑤爲難,那我還說不說了。
“無妨無妨。”溫柳年擺擺手,“小王爺但說無妨。”
“雖說看着笨重,可這甲蟲卻會飛。”段瑤繼續道。
溫柳年:“……”
“而且飛得還挺高,喜歡成群結隊連在一起,遠看便是黑烏烏一大片,跟一吊大錢一般,故而大家都叫它叫錢串子。”段瑤道,“有毒,不過咬一口頂多起個大紅包,死不了。”
段白月看着司空:“你的意思,那片雲霧其實是一大片錢串子結群?”
司空一拍大腿:“段兄果然機智,我隻是随口提了提錢串子,段兄竟就能與那片黑雲聯系起來。”不愧是要進宮的人。
段白月:“……”
“蟲子能飛那麽高嗎?”葉瑾問。
“隻是個猜測而已。”段白月道,“也未必就是錢串子,也有可能是别的東西。不過這思路卻是沒錯的,那不是雲,而是某種會飛的蟲子。”
“如果是蟲子,就好辦多了。”溫柳年道,“直接點一把就能火燒幹淨,可又有一處弊端。”
楚淵點頭:“說說看。”
“能在半空中撒雨,翅膀與背殼上定然會有油脂,否則一濕還怎麽飛。”溫柳年道,“葉谷主方才說得對,蟲子的确不能飛得和雲霧一般高,極有可能是對方用了障眼法,不過不打緊,隻要确定那玩意飛的不高,用火流劍能射中便成。”
“可若是在半空中燒着火掉下來,落到船上可了不得。”段白月道,“這不比陸上作戰,一點火星都不能有,漫天着火着實太冒險。”
溫柳年點頭:“這便是下官方才所言的弊端。”
“除了火燒,還有什麽法子能對付毒蟲?”楚淵又問。
段白月與葉瑾異口同聲道:“撒藥。”
……
楚淵笑:“小瑾先說吧。”
葉瑾咳嗽兩聲:“也沒什麽,蟲子麽,總是怕藥的,連蠱王也不例外。藥粉我幾天就能配出來,不用怕會沾到将士身上,哪怕落到眼中嘴裏也沒事。不過問題就是,要如何将藥粉撒得那麽高。”
段白月道:“吳三磊制出來的那跳塔,還有用嗎?”
楚淵點頭:“問問木癡前輩,應當可以試試看,等會瑤兒雖朕一道去吧。”
段瑤點頭:“好。”
“毒霧一事暫且就到這裏吧。”楚淵打開桌上的海域圖,“若無意外,這兩天大軍就會正面撞上黑鴉,第一戰,大楚務必要赢。”
薛懷嶽道:“末将已經将軍隊調度完畢,随時可以開戰。”
楚淵點頭:“辛苦将軍。”
茫茫白霧後,劉錦德轉身下了點兵台,道:“明日出海!”
黑鴉點頭:“好。”
“爲何你不親自帶兵?”楚項在他身後問,“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劉錦德冷冷道:“爲何我要親自帶兵?”
“這還用說?”楚項搖頭,“你我之間知根知底,何必要裝腔作勢。”
“每一場仗,我都要赢。”劉錦德道,“誰帶兵赢的可能性大,那便由誰帶兵,隻有這一個理由。”
“不錯。”楚項點頭,“看來先前是我想太多,以爲你會迫不及待去見他。”
劉錦德臉色猛然一陰。
“不過現在這樣最好,”楚項拍拍他的肩膀,“不急于這一時,人遲早是你的。”
“阿嚏!”司空睿從廚房裏沖出來,“要人命了這是。”
段瑤炒了一盤辣椒出來,夾在饅頭裏吃:“至于嗎。”
“還當在偷煮什麽好貨。”司空睿揉揉鼻子,“段兄可真虐待你,吃個饅頭都要自己弄菜。”
段瑤不屑道:“說得好像他沒虐待過你一樣。”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司空睿蹲在他身邊,“對了,南師父呢,怎麽這麽久了還不見人,都要開戰了。”
“對啊,我也在納悶。”段瑤道,“按理來說不該啊,這南海最近在打仗,大家夥都躲在家裏,四周寂寂靜靜,也不該被什麽攔在半路。”
司空睿道:“會不會又鑽了墳堆?”
“不會吧。”段瑤頓時愁眉苦臉,“可也說不準。”想了想,更心煩,連吃饅頭的心思都沒了。
“你吃你的,哥不說了。”司空睿哄他,“來張開嘴,不然我再去給你夾塊臘肉?”
段瑤用後腦磕了一下牆闆,不高興,想師父。
海中一處荒島上,南摩邪正在喜滋滋烤魚,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也懶得洗,覺得不用梳頭的日子甚是美好。反正包袱裏有一套新衣裳,綢緞做的,等将來見徒弟的時候再穿也不遲。
楚淵将藥瓶打開,又将燈火挑亮了些。
習武之人平時糙慣了,段白月也未将身上的小傷放在眼裏,在外頭跑了一天,難免又出了些血。楚淵用熱水一點一點替他擦拭,将繃帶都解下來,又換了新的藥粉。
段白月道:“包得真好看。”
“還貧。”楚淵道,“身上這些傷都是小事,可左臂卻是被利箭所傷,别再亂動了。”
“聽你的。”段白月捏住他的手,湊在嘴邊親了一口。
楚淵草草洗漱過,也掀開被子靠到他身邊,伸手将人抱住,又将臉也埋進懷裏。
段白月笑,捏捏他的脖子:“跟個小貓似的。”
楚淵笑:“困了。”
“睡吧。”段白月用手指幫他梳順頭發,順便逗,“要不要說個故事給你聽?”
楚淵道:“不聽。”
“不給面子。”段白月用下巴蹭他,将人圈在自己懷中不肯放走。楚淵笑着躲開,捧住他的臉頰湊近。
船外傳來一陣笛聲。
段白月:“……”
楚淵問:“又生氣了?”
“不氣不氣。”段白月道,“大師晚上總要找些事情做。”
楚淵雙手捂住他的耳朵,重新親了上去。
段白月躺在床上,單手抽開他的衣帶,睡袍如水般滑下肩頭,露出年輕而又結實的身體。
“不準動。”楚淵在他耳邊喃喃低語。
段白月嘴角一揚:“好。”
船艙外,妙心吹罷一曲,餘音悠悠。
船艙内,段白月握住他的胳膊,讓人趴在自己身上,單手撫過那赤|裸脊背,感受着他每一次的戰栗和情|動。耳邊呼吸迷亂,濕濕的吻不斷落下,夾雜着偶爾的呻|吟,像是一隻小貓在心裏撓——如此旖旎絕豔,别說外頭有人在吹笛,即便是在敲鑼打鼓,也聽不到。
“大師,大師。”司空睿在下頭愁眉苦臉地喊,“我這人覺淺啊。”
“對的,我也睡不好。”段瑤幫腔。
妙心收起玉笛,歉意道:“打擾了。”
“無妨無妨。”你别吹了便是。段瑤笑靥如花,“大師也早些睡吧。”
妙心微微點頭,目送他二人各自回去,倒是真的沒有再吹笛,隻是一直看着楚淵的住處,眼底一片墨黑。
天色将明,楚淵睡得香甜,時不時彎彎嘴角,像是在做美夢。
段白月看得喜歡,又低頭親了一口,嫌不夠,又在脖頸上吮出來一個紅印,方才滿意地扯過被子,将人裹了起來。
楚淵自然是能覺察出疼,不過知道身邊的人是他,又着實是累,也就懶得多管,隻是在他胸前拍了一下,便又重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四喜公公來伺候二人洗漱更衣。楚淵皺眉:“弄個圍巾作甚。”
段白月冷靜道:“我先出去了。”
四喜道:“外頭風大,風大。”
“風大也不用這玩意。”楚淵扯下來,“在王城寒冬臘月也沒用過幾回,朕又不是溫愛卿,還會怕吹風。”
四喜:“……”
“起來了?”葉瑾探頭看了一眼,便自己走進來,“魚湯面吃不吃?”
楚淵轉身:“吃。”
葉瑾瞪大眼睛。
四喜趕忙将圍巾重新裹了上去。
楚淵:“……”
段白月!
怎麽會有如此淫|亂之事呢。葉瑾單手撐着頭,看他哥吃面,心情很複雜。
楚淵熱得心慌,被他盯着看就更頭疼,還吃着燙嘴的面,不多時便一身汗。
葉瑾愈發痛心疾首:“你臉紅什麽。”一個秃子,有什麽好值得臉紅。
楚淵放下空碗,轉移話題:“外頭有敵軍嗎?”
“有。”葉瑾懶洋洋道,“姓段。”
“不許鬧。”楚淵帶着他一道往外走,“說正事。”
“大家都在前廳。”葉瑾替他将圍巾拉松了些,好不那麽熱,又咬牙,“這種事情,不要有第二次!”
楚淵道:“好好好。”
“皇上!”卓雲鶴遠遠跑來,禀告道,“對方有動靜了!”
白霧缭繞的海面上,一片黑色的戰船正森然而立,赤紅旗幟上畫着一隻烏鴉,率軍之人身披黑色鬥篷,正是當日在蜃影中出現過的黑鴉。
随着雙方距離越來越近,葉瑾也就看得越來越清楚,然後道:“真的滿身毛啊。”
沈千楓很頭疼,千萬别說這玩意也要養一隻。
段白月道:“黑鴉,看來楚項與劉錦德都沒來。”
“這當中可有什麽陣法?“楚淵問溫柳年。
“看着不像有貓膩。”溫柳年答,“應當就隻有一支軍隊。”
薛懷嶽擡手,示意大軍停在原地。
黑鴉嘎嘎笑道:“你便是那沈千帆?”
此言一出,現場所有人都有些皺眉,兩軍交戰,對方卻裝作不認識主帥,這話可不單是挑釁,還有幾分侮辱的意思在裏頭。
薛懷嶽隻一笑,道:“沈将軍駐守東北邊關,那可比你這彈丸小國要重要許多,若閣下實在仰慕我大楚戰神,等做了俘虜,自然能見着。”
“可我這小國,卻引來了大楚的天子。”黑鴉嚣張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楚皇比起一個将軍還不如?”
溫柳年聽得直牙疼,街邊大娘吵架也比這有水準聽頭。
“皇上禦駕親征,是爲了曾經的高王楚項。”薛懷嶽道,“和你這雞毛撣子還真沒關系。”
大楚将士聽到,都哈哈笑了出來,再看那黑鴉身披羽毛大氅,倒真是挺像一根撣子。
段白月低聲問:“習武之人的嘴皮子也能這般利索?”
“兩軍對壘,吵架赢了也算赢。”楚淵笑。
黑鴉嘴裏大喊了一句,像是在下令,身後船隊一陣窸窣,葉瑾眼尖,道:“是釘魚。”
“這便是赫赫有名的翡緬國國主?”司空睿坐在船頂上,看對方将筐裏的魚倒入海中,發自内心道,“看着卻像是個二傻子,還當有什麽神兵利器,搞了半天就是這玩意。”
“不該啊。”段瑤道,“會不會還有什麽幺蛾子,否則這也太……不過也說不準,萬一他本來就腦子進水。”如果這樣,那還挺好,不戰而勝。
釘魚又叫閻羅魚,是漁民起的外号,隻因這種魚牙齒鋒利,喜歡在船底鑽孔,在海裏可不是鬧着玩。不過戰船不比漁船,木闆都用鐵器護着,船頭拖着藥草包,泡在海中之後,魚群便不敢再靠近。
大量魚群被撒向海中,果真沒有靠近大楚的船隊,卻反而自相殘殺起來,不多時便飄起一片屍體,海水也染了紅。
“乖乖,你看我就說,肯定有問題。”段瑤站起來,“走,去看看那黑鴉究竟在搞什麽鬼。”